唐云暖眼见对面老妇年岁不小,形容也有些憔悴,遂抱歉道:
“我一个失手将这香料打翻了,回头长公主若是问起来,妈妈只须推到我身上就好,或者妈妈告诉我这是什么香料,云暖去配些送过来。”
那老妈妈从来没遇见过这样体贴下人的主子,当即对唐云暖生出些好感:
“云姑娘太客气了,这不值什么的,不过是些长公主日常用的安神香料,既不贵重,长公主也不会记得那样久,老奴不过取些再配些便好了,姑娘睡得不安稳,不妨也拿些回去,在帐子里燃点了,一会儿便能安然入梦。”
唐云暖眼见那老妈妈自柜门里取了些香料同小秤,又听那老妈妈嘴里念叨:“熏陆香、白檀香二两,白渐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两,白蜜……”
唐云暖听这香料的数量跟品种都很耳熟,果然同段夫人给自己的方子一模一样,不由得暗暗觉得自己命好,正愁没有这香料入梦,竟被自己误打误撞得了些来。
当即同那老妈妈谈笑:“这安神香的确有用,怨不得方子流传得这样广。”
却见那老妈妈也笑了:“姑娘这话倒说错了,这安神香是宫里传出来的秘方,不过是几个皇亲国戚会用,若不是老奴跟在长公主身边年头这样长,自然也是不会的。不是老奴说一句大话,就是你家太太,恐怕也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唐云暖心下狐疑,明明连段夫人这样的乡间村妇都能娓娓道来的方子,如何算是皇亲国戚才会制的秘方香料。
却听那老妈妈又道:“要说起这方子啊,长公主也是不愿用的,因这是当年最受宠的祥贵人所制出来的方子,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也有夜夜难眠的时候,这祥贵人虽然是宫女出身,却是个制香好手,最后人不在了,这香料的方子就在几个跟皇上亲近的皇亲间流传下来了,只是皇上再见这香料难免伤心,就渐渐失传了,若不是长公主实在失眠得紧,也不会用。姑娘才刚说在别处见过这香料方子,若不是在宫中听说过,想来就是姑娘记错了。”
唐云暖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那妈妈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打嘴:“云姑娘,可是老奴得罪姑娘了?”
唐云暖望着那秤盘里的点点香料,话语都有些结巴:“云暖有一事想问妈妈,你们说的那祥贵人,到底是哪一年没的?”
“没了也有十几年了吧,建章五年,对就是那年,那一年祥贵人怀了孩子,孩子才生下来说是个死胎,祥贵人就被处死了。传说一整个宫里的人都被斩了,只跑出来一个守宫太监,宫里还追了好几年,最后也没下文了。”
唐云暖望着眼前的老妈妈对往事历历在目,如数家珍的模样,依稀也能脑补出当日祥贵人这事所闹出的轰动。
香料、年份、孩子……
她心里涌出一个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疑问,接过老妈妈递过来的香包,跌跌撞撞地出了听琴坊。
她竟然没有注意到,安神香里有一味很重要的白檀香,檀香本就是一味贵重的香料,尤以白檀香为贵,一两白檀一两金也不足为贵。段夫人若只是一个乡野村妇,或者说一直只是一个乡野村妇,终此一生都没可能听说过白檀香这种贵重香料,可是她那日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那香料随处可见。
而段明朗,也是制香的一个好手,他的手艺,自然是不可能来自那个当捕头的父亲。
蟹田米所做的煲仔饭,那是皇上最爱吃的食物,只因为那是祥贵人家乡的小吃,秦君凌提及祥贵人是粤地人的时候,唐云暖并没有联想到段夫人的粤地口音。
建章五年到如今是十四年,段明朗,就也正好十四五岁的年纪,那守宫的太监想来也是会几下功夫,不然又如何能逃过皇上几年的追捕呢?
所有线索穿了起来,唐云暖只觉得周身都仿佛被冰冻住,在这越发炎热起来的五月午夜,唐云暖仿若陷入到一个千米冰窟,她不断下降,不得呼救。
生生地在杏花数下站了一夜,红豆在抱厦里遍寻不着找过来时,唐云暖已经周身冒冷汗了。
红豆从来没有见过姑娘是这个样子,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当即拥住唐云暖。
“姑娘在这里站了一夜么,姑娘怎么这样不知保养,这是要急死奴婢么?”
红豆搀扶着腿脚早已经站麻了的唐云暖往屋中去,却只听见唐云暖微微吐出一句话:
“套车,我们去山月坞一趟。”
红豆知道唐云暖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此刻却不得不劝一句,只因唐云暖虚弱地仿佛就剩半条人命了。
“姑娘,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先眯一会儿再去吧。”
唐云暖紧紧攥住红豆的手腕,眼泪如雨,脆弱地宛如瓷片娃娃。
“不去也好,我这失眠症仿佛重了,红豆,去请段夫人来,再配一味香料吧。”
红豆当即答应了,喊来了紫棠去请段夫人前来,再回头时,唐云暖却已经面无血色,身下一片朱红。
段夫人来的时候,唐云暖躺在床上,身下垫着些暖暖的软缎,小腹却是胀疼得紧,凉凉地渗出些寒意。
红豆端来一碗老姜红糖炖的鸡蛋,强装出一脸笑意:“姑娘大了,这是喜事。”
唐云暖心知自己是来了初潮,身体里饶是藏了一个现代女子的灵魂,却也有些羞涩,毕竟在古代来说,女子如此就算是成人,再过两年便可以订亲了。
忽然有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想起:“姑娘若是觉得肚子有些胀疼,也可让丫鬟去灌一个汤婆子来捂着,第一次来,总是要注意些的。”
唐云暖抬眼正撞见段夫人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当即想起在听琴坊所听见的宫中秘史,心里那些疑惑再度浮起。
段夫人笑吟吟的一张脸,红润光滑,通身的气派却是同唐有琴比起来也不会逊色的,唐云暖心里又是一阵惊恐。
摆摆手让红豆下去,要她好好守着,一只苍蝇都不得放进来。
小心翼翼地在段夫人的搀扶下起身下床,紧紧盯住段夫人的脸,只闻到一阵丝瓜清香。
唐云暖咬了咬牙,忽然跪下,却是直视着段夫人的眼睛, “民女拜见祥贵人,娘娘万福。”
段夫人原本娴静的一张脸忽然宛如被雷劈中,大惊失色都不足以形容。唐云暖就在那一瞬间瞥见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若她不是,她怎会如此惊愕害怕,此刻段夫人眼中的惊恐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夫人迅速回过神来,很是欲盖弥彰地笑说:“云姑娘同你段大娘说笑了,还不赶紧起身,做这玩笑有什么意思?”
唐云暖一脸凝重地起身,小心地在段夫人耳后拾起一粒丝瓜子:
“丝瓜瓤水洗脸,是宫女每日要做的事,只因宫女一旦选在主子近身伺候,就要保证肤白平滑,否则一旦变丑就很有可能被管事责罚,丝瓜水,便是宫中最便宜的保养品。贵人你是从宫女选在君王侧的,这个习惯却从来没有改变。”
祥贵人当即反驳:“云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村妇,是你舅舅家的下人,丝瓜水洗脸护肤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唐云暖深吸一口气:“建章五年,也就是祥贵人被处死那一年,你跟着段捕头来了永平府,根据户籍簿上的记载,你们是从粤地逃饥荒至此。可那一年,粤地并没有爆发饥荒。你们的户籍想来是段捕头疏通了不少银子办成的。或者段捕头并不姓段,段夫人你也不姓段,你之所以选择在那一年用了段这个姓氏,只是想跟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吧。段夫人,我并不想害你,我所以会想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
唐云暖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保住你,还要保住段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没有看中国好声音,评委选手都好可爱。。。。我爸爸看了四遍哦。
报告一声,斯年没有被大水冲走,但是却听说有人在微博上发布了可以免费招待路人的消息,然后的确有人来他家休息,却偷走了他的苹果本跟一块手表。
☆、73恒源祥,羊羊羊
唐云暖语气坚定;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