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不闻不问、死活不管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能说得轻松!你以为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的?」她的身後传来他心有不甘的冷言冷语。
她回身,望见他脸上的妖野愤恨。
「凭什么同样都是白家的孩子,我却要被算命仙的一句话定终生?我不服,也永远不会原谅那些人!」他瞪著她的眼神几乎要吞没了她。
对於她的不了解,他的胸口像刀划过似的。
一个人的心思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要有多复杂也行。
他的心思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以分辨?
想要利用她来报复白亚农,又想要她了解他,暗自希望她那一夜执著而沉静的温柔是为他,不是为白亚农……为此,他憎恨起自己。
为什么会对她有所牵挂?他到底想要她什么?他就只要她用那温柔的眼神望著他这么单纯?她的温柔或许也不只为白亚农,而是天性如此,但……但……
「你说的严重了,奶奶供你吃住,还让你在美国念完大学、硕士。」林雪昭再度试图解开他心中的结。
「你真的自以为什么都懂!」白亚胥冷笑,俊秀的脸仍是愤世,却将话锋一转,「我看你还是赶快走吧,免得你敬畏的奶奶回来,看见你在这儿,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不会懂的。她这么良善的人,走不进他的世界。
林雪昭皱起眉,思忖该如何以对。
他是在替她著想?
「白少爷,别理她,继续我们的游戏。」紫衣艺妓缠著他道。
她为什么还不走?白亚胥胸口凝聚著股烦闷,更加地放荡。
「哈哈……白少爷,你这样上下其手,有人瞧著呢。」
「她爱看,就让她看。」白亚胥右手一揽,穿红衣的艺妓滑入他的怀里,他的嘴便凑上。
林雪昭再也看不下去,正想转身离开,却瞥见忙著吻白亚胥的紫衣艺妓,手里拿著一块她非常眼熟的翠玉,外观、色泽都很像她父亲的遗物。
「我的玉!」林雪昭心急之下,没想那么多便上前将它夺过。
「喂,你干嘛抢我的东西?这是白少爷给我的。」
「不,这是我的——」林雪昭急切地望向白亚胥,这一望才忆起她父亲的遗物早被春子击碎。
那么,这块玉是怎么回事……
「你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抢别人的东西?我说了,这是白少爷赏给我的。」紫衣艺妓见林雪昭大失所望,趁机抢过她手中的翠玉,还用力地推开林雪昭。
林雪昭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地。
旁边的方桌被她的跌势牵累,摆在上面的名贵花瓶危危晃动,在猝不及防下,落下重击到她的头。头晕目眩之际,她闻到一丝最害怕的噁心血腥味。
两位艺妓被白亚胥冷眉竖目的表情吓了一大跳,这才惊觉闯下大祸,连忙用双手颤抖地拉拢好身上敞开的和服,逃离犯罪现场。
原先态度慵懒的白亚胥不去理会那两名艺妓,以最快反应在第一时间内,健步如飞来到林雪昭的身旁抱起她。
他等不及去请家庭医师前来白宅,直接抱著她奔向外边。
在这世间,除了报仇,他不曾确切渴求过什么人事物,他应是毫无弱点的。
如今,他的心被捅了一个大洞般。
於是他明白,他是个有弱点的人。
他的弱点,是她。
*
白色的医院,上等贵宾病房。
这个楼层远离普通病人干扰,拥有幽静的舒适良好环境,一般是为政商名流提供隐私的空间,如今它被白亚胥整个包了下来。
「应该重视她的人没来,不该重视她的人倒是急得焦头烂额。你对白亚农的未婚妻到底有什么看法?」舟桥彦,被白亚胥钦点为林雪昭看诊的主治医师,一身白袍地在站在白亚胥身边。他们两个人同时站在病床前,看著麻药尚未褪去、仍未醒来的林雪昭。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亚胥的视线仍然锁在床上的人儿。
「你对她很在意,已经超出小叔对未来大嫂的关注。」舟桥彦直接把话挑明。最好这句话能打断一段孽缘。
白亚胥没说话,冷眉一扫,大有「那又怎么样」的意味。
「亚胥,别忘记晴才是你的未婚妻。有了舟桥家的帮助,你才能复仇。」舟桥彦对白家的事略略知晓。
他和白亚胥在美国求学的时候,曾当过一学期的同学,那时他们同念商学院,只是後来他转攻医学院。基於知交情谊,加上妹妹舟桥晴深爱白亚胥,他才出面义气相挺。
「我想做的事,有没有舟桥家,都一样会做到。是朋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就别说那么多。」白亚胥一脸不以为意。他是真的不在意,他既有实力,也没笨到把所有的宝押在舟桥家。
少了舟桥家的帮忙,他的计画只是慢点实现而已。
「事关我妹妹的幸福,我不能眼睁睁见你爱上别的女人。你这么做,只会令事情更加错综复杂。」明知白亚胥太不驯,礼教规范对他起不了作用,但舟桥彦仍尽力劝著。
「彦,我还以为你了解我。我还会怕事情错综复杂吗?」白亚胥语气冷得冻人神经。
他就是他,天地间独立的个体。
亲情羁缚不了他,友谊左右不了他。
那,爱情呢?他还没爱过任何人。包括他母亲。
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个笑吟吟的小女孩把她心爱的布偶给了他。那个天真的可爱笑脸像个护身符也像魔咒,他走到哪跟到哪。
她没在分离许多年後的重逢第一眼认出他。
她没认出他,他却由那身不沾染世俗的无瑕气质认出了她。化成灰都认得。
而她现在不省人事,不烦恼也没有半点愧疚地躺在他的面前。
林雪昭被杖打的那天,由她一闪即逝的惊讶表情,就表示她没想到他是白亚胥、白家被流放的二少爷。他脑中盘旋不去的问题是:为什么他能认出她,她却没有?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她卷进来?」
舟桥彦试探的声音,打断了白亚胥的思绪。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先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白亚胥淡淡地道。
他自有狂浪的一面,那是与生俱来的。但随著回到白家的日子越长,他也渐渐展现出沉稳不凡的气质。
「我知道你一定会叫我。现在你的眼中除了她还有谁?」看来他妹妹有个非常强劲的情敌。
舟桥彦正要无奈地离去,却被白亚胥唤住。
「彦,她什么时候能醒来?」白亚胥望著林雪昭,移不开视线。
「早该醒了。她体质虚,所以慢些。」舟桥彦摇摇头,再也看不下去,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白亚胥听见身後的门轻轻合上,他却仍然一动也不动,维持著僵化的专注身形。
他不能动,因为倘若一动,他的精力肯定会溃散四泄。
他被她吓了好大一跳。
现在,他只能安安静静地看著她,彷佛这是一件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
受伤的人是她,他却觉得苟延残喘的人是他!
依照他的立场,她是属於他要报仇的那一挂,他却对她在意得要命。这种奇怪的心情,令他胸臆间盈满萧瑟的闷郁。
忆起刚刚在来医院的路上,外表孱弱的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数人看了心惊。那时候的他,脸色同她,刷上了一层无可救药的白。
要不是她早昏了过去,肯定能捉住他的把柄——不可一世的白亚胥,竟然也会慌乱到手足无措、在医院里大吼著,要护士赶紧叫来舟桥彦。
现在她的伤口虽然缝好,但头部醒目的包扎提醒著他没有保护好这颗他复仇计画中的棋子。
白亚胥深呼吸一口气,安抚住内心扬飞的纷绪矛盾。
他把意识、目光只集中在那张病床上的人儿。他伸出修长好看的大手,只差一公分,就能贴上她雪白的脸颊,却在空中凝住许久。
俊朗的双眉微微蹙起,彷佛为了某种难解的问题在心中交战挣扎著。半晌,他收回了手。
病房内,又恢复一个男人,静悄悄瞅著一个女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