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这么土气,总是要里里外外给孩子换上一套。陈亮觉得母亲是有距离的,
在梅的面前,他要收敛起往日的任性随意,他要装得非常乖巧的样子,然后
才能博得母亲的欢笑,梅才会把他抱过来,亲他逗他玩,才会开心。
然而,连梅也觉得和儿子之间仿佛总象是隔了层什么,她看到陈东平
衣衫不整的样子拖着儿子上街,去吃一些不干不净的零食,教孩子一些不入
流的市井话,心中就会有怨气,那种父子间的亲密也隐隐触痛了她,自己费
了那么多的力生了一个儿子,倒是象为别人添置了个宝贝。在陈家,梅永远
象是游离在外的,无论是陈东平还是陈亮都与她密切相关却都又离她很远,
至于她的欢喜和愁苦是没有人来体恤的,儿子太小,而陈东平永远是不会知
道女人的纤细情感,梅只是将生活都看得淡了起来。唐文皓的出现改变了这
样的情况,梅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将自己深藏的爱、体贴、关心都一一挖
掘了出来,她根本不求任何回报。只觉得生活是不公允的,给了唐文皓太多
太多的艰苦,而那样一个老式本份踏实的读书人是不应该受那样的罪的。梅
想着要去帮他,包括帮他的孩子。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平静得令人窒息的生
活已经让她厌烦,甚至已经有无法改变的绝望了,于是她的热情就转移到了
唐文皓这个人和他一家的窘境上,那种惠助他人的过程让她有一些成就感,
而那些少女时代对异性的幻想和一些梦的残片在唐文皓的身上又可以隐隐地
找到一些归依,所以这一次梅是很投入地做,用心,用神地做,非但没有觉
得有任何的辛苦,反而是觉得让自己开心了起来。
梅纾云去买了二斤毛线来。灰色的,全毛的那种。费心地去织一件毛
衣。她想到上次看到唐文皓穿的那件破毛衣,估摸着唐文皓的身材筹算着尺
寸,一针一线地织,将一些愁虑和难言的情怀一并织了进去。陈东平是漠然
的,他只要梅按时回家,至于她在小房里做些什么他是不会问的。他也不会
说些甜蜜的话哄梅开心,那种夫妻间的欢愉他倒也不常想,家庭生活的安静
才是他最要的,他只要梅每天按时陪他吃晚饭,每月准时问他拿些零花的钱,
伺候好他日常生活中的替换衣服就可以了。那种他是这家主人的感觉一旦被
满足后,他就觉得一切都好了。
等梅纾云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件毛衣织好了以后,她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怎样将她送到唐文皓的手里,那种起初的没有任何思虑的兴奋好象都
在一针一线中织进去了。唐文皓的出现解决了这一问题。唐文皓上下班是必
经梅的药房的,于是有空就特地来药房与梅见见面,说说唐杰在西安念书的
情况。梅织的那件毛衣很自然地递到了唐文皓的手里,那声“谢”字说得很
轻。下次见面的时候唐文皓就穿了它,倒也是非常合身,人亦显得很有精神,
这又怎是一个“谢”字可以了得的呢?
梅纾云留下了唐文皓单位的电话,唐文皓也留了梅的电话,大家又说
了大致的工作日程,所以联系起来就显得方便多了。梅时常买些进补的药给
唐文皓,每个月要寄给唐杰的钱也总是会准备好的。唐文皓知道自己承受得
太多,也不知怎样回报才好。他知道梅喜欢看书,就常把家里的书带一些给
梅,通常是上班的时候骑车路过时就带来,唐喜欢边看书时边写些笔记,梅
拿着这些书回去后看得最多的反是唐在书里记的一些随感。与唐文皓聊得久
了才发觉有一种钦佩感,原来这一介书生胸中藏着那么多的知识,这使得梅
常常是不自觉地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些早已久远的梦的碎片。唐文皓越是
有着不合时宜的谦恭、儒雅和礼仪,就是越接近梅纾云心目中的那个恍惚飘
摇的影子。梅是不自觉地想靠拢,起先只是心略略地动了一下,既而想要控
制住自己的手和脚。后来是唐文皓在白般无奈中的求援使得梅突然意识到了
自己的重要性,手和脚一并在慌乱中使上了劲,心思也是早就从家里飘走了。
到了如今,牵上的帮助唐文皓的线是断不了的,心已是早就摇晃了起来。收
不了自己的手脚又无法管住自己的心,梅觉得自己有些在漩涡边一般的不能
自持,然而却没有丝毫的惶恐,反倒是难以按捺的兴奋。
这样的交往开了头便好象没有收尾的了。唐文皓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
倾心相述的人而感到高兴。于是这些年来所受的种种辛苦和委屈一下子翻腾
出来,许是积聚得太多,俯首拾来皆是感人肺腑的细节。梅越听越是觉得生
活的不公允,感动之余就是给予更多的惠助。唐文皓在她的心目中颇有些“落
难公子”的味道,然而那些戏里的公子们都会遇到富家千金,然后有的是私
定终身。才子佳人的续篇到了自己这里,唯剩的只是生活的况味而矣。
等到陈东平觉得梅纾云近来好象是有什么拾搅得失头绪的时候,梅已
早是被自己的千种思虑搅得心头无比忧烦了。陈东平只是很潦草地问了一
句:近来怎么下班总那么晚啊?旁的就没有什么了。至于要关心一下梅的身
体或是进一步的询问是没有的。梅纾云在猛一听到陈东平这一问时有瞬间的
心慌和不安,一时不知怎样答比较好。然而陈东平的潦草将一切都带过去。
梅觉得他只是不经意地问,这么多年的这种不经意积累如山压得人都快麻木
了。从这一天起,梅开始学会了说谎,并且这种说谎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难
受,那个谎言构筑的过程就象一个巨大的诱惑,给梅带来新鲜、刺激甚至和
幻想中的世界有合二为一的感觉。
梅拿出了身边的钱为唐家去添置一切,她做得很投入很细心,完全忘
了应不应该这四个字。甚至觉得这好象是平生第一次去操持一个家。女人的
本性中都是有着一些构筑家的愿望,那是一种实现心愿的过程。在初嫁入陈
家的那么几年里,梅的这种本性中的愿望被搁置了起来。有能干权威的婆婆,
有占据一切的丈夫,梅只是一件漂亮的摆设而矣,到处插不上手。到后来,
等到日常生活的序幕拉开,那些最琐碎最让人烦心的生活细节粉墨登场时,
梅已经失却了本来就不够的热情。对丈夫的热情起先就不够浓烈,一旦进入
生活的正轨,那种最原本的一些美好愿望就一直搁置在那里,直到渐渐隐退
了过去。然而本性中的东西终究是不会改变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给它发
挥而矣。梅在唐文皓的身上找回了那种热情,那个家徒四壁的空间又给了她
施展的余地。梅这一次是极为倾心地投入。
梅用自己丈夫的钱去为另一个男人默默地做着一切。唐文皓起先还有
着本能的抗拒,那是出于男人本性中的尊严。然而梅做的不留痕迹,体面得
很,总是能够让彼此找到消解这一敏感问题的藉口,而且梅总是尽量将彼此
交谈的内容往一些远离日常生活的问题上靠,譬如谈一些唐文皓熟稔的历史
学和文学的话题,一方面是遂了梅的心愿,那是她久来的渴望,是与陈东平
在一起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再则是梅的用心良苦,她想让唐文皓依旧能够有
一种尊严感,她想让唐文皓知道她是崇拜她的,尽管他现在落魄到一无所有,
可依然还有着让人无法企及的地方。梅的心就这样火烧火燎地翻腾着。每一
次的会面她都是精心安排,既要不留痕迹给陈东平一个答复又要给唐文皓一
个大方得体;每一次的交谈她也是格外留心,既要给唐文皓一个安心舒心又
要给自己从容温暖。梅象是在飞速旋转的陀螺上含着的静美开放的花,居然
是高度的技巧和绝美地揉和在一起走完了很多个平淡的再平淡不过的日子。
唐文皓是看在眼里,心里早已不是先前涌动着的感谢了。男人对女性的爱慕、
渴求以及觅得知己的狂喜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