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2 / 2)

『苏榜眼!』小安压低声唤他,声音里满是哭腔。

桌案旁的窗开了,大风刮得窗扇开开合合,掀起了漫天纸张翻飞。

原来小安见主子有人喂药照料,便去内务司提水,准备好好擦洗一遍地面。经过之前那番打闹,碎瓷片渣子溅得满地都是。

没想到去打水的一炷香功夫,天色忽然暗下来,起了风,还越刮越猛。北地冬季天气变化向来凛冽,早上还是微风晴日,晌午也许就是狂风暴雪,并不稀奇。

小安急匆匆挑水进来,谁知一推门让风钻入,从里边拍开了关好的窗扇。这一下正吹著桌案,上面一厚叠纸、书、毛笔被掀得满屋子飞,真真把他吓惨了。

手忙脚乱锁紧了窗子,但糟的是一张纸恰好落进水桶中,立时便湿透了,上面的墨迹一点点模糊起来,急得小安捧著那纸几乎想撞墙:「这可怎麽办才好,若是有用的……」

苏清凌忙放下托盘跑去拿过那张浸湿的宣纸──纸张已经泛黄,边角都有些磨损,上面字体娟秀端透著几分稚嫩,墨迹很陈,想是有些年头的东西。趁著墨完全晕开前,苏清凌将纸上内容快速默记於心,走到桌案前铺纸研墨,提笔录下。

是首按著《八声甘州》词牌所写的词:

骤雨秋岚月中天,点点寒声碎。夜深香灰凉,油尽灯残,朱楼空寂。三更风露相侵,斜倚拢素被。清华谁人记,惟病长系。

不忍咫尺临窗,恐花池千菊,皆成秋泪。黯诗书万卷,待几时雨霁?琴弦淡、棋画莫事,误天年、千机却沈璧。谢峥嵘、睥睨世间,此生何掷!

菊焰 於庆元十七年.秋

落下最後一笔,苏清凌的手都在细细颤抖,词中激烈而压抑的痛苦透过字里行间贯穿了他。那十二岁的少年皇子似就坐在窗边,紧抿著双唇隐忍病痛,摇曳残灯映照著他苍白瘦削的面容。骤雨打湿了窗棂,也摧落了一地菊瓣如雪。

偌大天地只剩自己般孤寂无靠,满腹才华志负鸿鹄,却浸淫病中空耗天年,一颗清傲的心比深秋的雨水更加凄冷。

他原以为天家皇子,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必是不知苦痛没有抱负、满心思享乐贪欢。可透过词文碰触到的那颗敏感绝望的少年心,又是什麽?

「苏榜眼、苏榜眼!」小安捡了一阵纸,却看见刚才还在挥毫疾书的苏清凌傻呆呆停笔发愣,叫他半天也没个反应,便走到跟前挥挥手。

「啊、抱歉。」苏清凌回过神,把纸递给小安:「湿掉纸上的词,我誊录了。」

「真的?」小安不敢置信的接过却完全看不懂上面写的东西──太高深了。不过这苏榜眼才叫高深莫测啊,那麽多字只一遍就记了来……再看看地上那张早已糊透的纸,小安庆幸万分:无量寿福,还好有高人在,不然这纸上的东西怕是没救了。

小安连连鞠躬致谢,苏清凌却只淡淡一笑,好像还在神游天外似的。

「哇!这是怎麽了?!」刚进门,小荻就被殿内这副光景惊得大叫起来。

「嘘──轻点,吵醒了主子要你好看!」小安忙把小荻拉到一边:「你怎麽来了?」

小荻扁扁嘴:「一言难尽……总之……今晚请收留我吧。」

好容易顶著骤起的狂风连滚带爬一路到这儿,看来是不用休息了──满地都是活儿。

小安同情的拍拍小荻肩膀,两人肚子里各自叹气,认命的蹲下来收拾东西。

苏清凌原本也想帮忙,但外面天更暗风更烈了,还开始飞雪,小安便催著让他走了。横竖收拾屋子还有小荻呢,这家夥就是一张嘴罗嗦点,干起活来手脚可比读书人麻利得多。

收拾完满屋子杂物,都过了掌灯的点了。大清早就起床,又忙里忙外折腾一整天,小安实在累坏了,哈欠连连,眼皮子都开始不停打架。看不过去的小荻赶他回偏房睡觉,自己留在殿里守夜。正蹲著拿抹布擦地,就听内寝隐约传来咳嗽声。

小荻跟了杜衡多年,照顾病人算是很有经验。他从一旁暖炉上取了铜壶,倒杯温开水敲门进来。

「六、六殿下,」小荻虽然心头忐忑,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您喝点水吗?」

时已入夜,屋内烛火幽暗,映得满室摇曳的橘光。崇临见是小荻,神色显出些讶然。

由著小荻扶起喂进了些水,崇临犹豫半晌,声音淡淡的启口:「你主子呢?」

「啊!爷、爷他……」饶是小荻脑袋瓜向来转的快,也一时间懵住了。他是杜衡的小跟班,向来和自家爷在一起,极少留宿宫里。但这深更半夜的,小安不在、爷也不在,他却在这儿服侍六皇子算怎麽回事啊。

小荻急得直抓脑袋,也想不出什麽好理由,呐呐著就说溜了嘴:「爷在阶兰宫呢……」

话出口才觉不妙,六皇子在这儿病著,爷却到太子那儿享受去了?但他又拿不准该不该说主子被三皇子打了的事,多说多错啊!

屋里一时间极静。小荻正想要辩解几句,却呆呆的看著床上那人张大嘴巴没说出一个字──崇临竟然低低的笑起来,还越笑越厉害,笑得连身子都在抖,惹起了好一阵咳喘,他却仍在笑。小荻脊背直发寒,明明没什麽好笑的……居然都笑出泪来了。

待小荻走後,崇临强撑著坐起,把头埋在膝上继续笑著,仿佛天底下再没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一般,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笑得太过用力,虚弱的肺早已无法支撑。因喘不过气来绞紧被子挣扎著,手不经意落到床旁炭炉之上,热炭迅速灼伤了手背,撩起一片撕裂般的疼,钻心入骨。

杜衡,是我太傻,时至如今竟还奢望,最痛苦的时候,你能有一次真正陪在我身边。

从今夜起,以手背伤疤为诫,你我──情断义绝。

第四章

庆元二十六年冬,恒帝穷毕生所望之极致的武陵山望仙台正式动工。庞大工程耗资近两千万两白银,光是搬运石料木材的车马工匠就多达数万,举国倾力。

巴蜀两郡规定每家必出一名成年男子参与施工,按人头征收「仙台税」,缴不上就收地抄家。各地地方执行官借机揽财,层层饱腹,强行敛来的银钱何止户部派下定额的数倍。

一时间之间激起民怨沸腾,百姓不堪重荷,暴动频繁,其中尤以阜匪军最厉。巴郡阜岐乡匪头邵琰高举义字大旗,不过数日便聚集上千反民,又积极拉拢巴蜀两郡内苗、藏部族,声势渐大。

负责运送建材上武陵山的车马大队常遭蒙面「山匪」袭击,连人带车马全数推下山谷。山腰安置数千能工巧匠的大批木屋也遭火矢焚毁,无一幸免。如此极端的抵抗致使建筑工匠及押送军队死伤无数,工程也完全没能有进展。阜匪军中多当地山民,熟悉地形,神出鬼没搞些偷袭暗算的伎俩,却如塘里的泥鳅,粘腻湿滑无从下手。

「混帐!没用的东西!」崇嘉看了八百里加急战报,一脚踹翻了传令兵。

连续数日没一次捷报,金川两万驻防兵都是吃草长大的吗?赵洪涛那老匹夫要是活腻歪了,他倒可以赏他个痛快。

父皇建望仙台何等大事,怎能容许出任何差池?这没几日的功夫,先後已有一名监御史、三名六品以上官员遇袭死在武陵山下,朝野震惊。兵部乃是他所辖,统兵用将职权在握,平乱不力的罪责已无可推卸。一想起太子那张狞笑的脸,崇嘉就觉芒刺在背。

跪在一旁的兵部侍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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