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1 / 2)

>  「怎麽只有你,杜太医呢?」小安奇道。经过前几天,他确信杜衡其实对主子著紧得很,该不会不来了。

小荻撇撇嘴:「谁知道他啊,主意变得比翻书还快。又要来又不来的纠结个半死,最後说什麽以後还是不来了。」

「怎麽一个二个都这麽别扭……主子还在睡,也该是时候起了。啊,你拿粥来啦。」小安从药屉里端出一碗褐色米粥,上面漂著切开的枣子、梨片、葡萄干,还撒了些花生碎。

「爷说先喝粥再喝药,不伤胃。」

两人敲敲门走进内寝。见只有小荻来送药,崇临似是有点失落的笑笑,什麽也没说,接过递来的粥喝了。

这味道……很像蜜糕的甜味,不单是梨子的清香和红枣的甜涩,有种独特的滋味。

喝完粥,崇临端起药碗,盯著汤药犹豫好一会儿,低头抿了口,眼神瞬间黯淡。他自嘲的笑笑,叹口气喝下半碗,又苦笑了会儿,喝完剩下的,把空碗递还给小荻。

小荻松口气的同时不由暗怪:平日看这主吃药比登天还难,这回丝毫没讨价还价也没耍脾气,却反而让人觉得哪里别扭。

喝了温水漱口,崇临抬眸看著小荻:「你家主子的脸……怎麽伤的?」

哇!果然被问到了。小荻深呼吸,爷早有嘱咐:「啊,这个、说来丢人。」

小安见小荻笑得尴尬,以为事涉三皇子不好开口,便想帮他说:「其实那天──」话没说完就被小荻暗中捏住停了嘴。

「就是在凤栖楼嘛……有人对琅环动手动脚,爷上前救美,然後就……」真是,差点咬到舌头了。什麽烂理由啊!小荻恨得牙痒痒。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乱七八糟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他说这种蠢话。

「这样啊……」崇临垂下眸子,复又笑起:「劳烦你来送药了。」

这下可把小荻惊呆了。这、这不是一般二般的反常,到底哪儿不对劲啊!面前这个长得像六皇子个性又完全陌生的人到底是谁?

其後的日子,杜衡几乎不著家,宫里宫外似乎在忙很多事。琅环从来不问,小荻问了却得不到回答。爷第一次这麽久不让自己跟在身边,蜜糕他是不弄了,也不再请别的太医官为崇临诊治,只配好药材和粥料,让小荻拿给司药熬煮了送去东篱宫。

清早,杜衡又在更衣准备出门。小荻端了洗脸水进来,看见他直咂嘴:「这麽早去赶早集啊?」

揉揉小荻的头,杜衡打趣道:「到早集买猪头炖汤给你补脑嘛。」

「少来。」小荻挥开他的手:「今天让我跟著您吧,不用去东篱宫了。」

「……为什麽?」杜衡系腰带的手停下来,紧皱眉头:「他不肯喝药?」

「不是啦。小安说今天穷酸榜眼爷要陪您那宝贝殿下去上清观玩,所以药改晚上喝。」

苏清凌这些天工作之余常来东篱宫看六皇子,两个人看书下棋聊天逗鸟,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分别,相处很是融洽。

据兵部接到的消息,陇裕关关西营四万驻军依令火速撤回,巴蜀局势却丕变。阜匪军一时间全没了动静,主力军和主帅邵琰都退守安岳闭城不出。崇嘉几次派人来请崇临商议剿匪计划,都被他以身体欠佳为由推了。

现在冬寒料峭的,那六殿下身子刚见好,居然去上清观,也真够离谱的。

「崇临……要出宫?和苏清凌?」杜衡也怔愣住了。

「是啊,他俩现在要好得很,成天黏一块儿。不过今天雪这麽大,冷都冷死了怎麽玩。」小荻浸湿毛巾递给杜衡:「六殿下这些日子很怪啊,没事就乐,又好说话,温柔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杜衡听後却笑了,很明显有点落寞,拿过毛巾擦脸掩饰:「他原本就是很温柔的人……是吗,他过得高兴就好了。我走了,记得送药。」

话刚说完杜衡就跑的没影了,小荻气得直跺脚:「您又丢下我啊!」

一顶蓝布帏幔的暖轿缓缓从街上行过,毫不惹眼的素轿绝难想到是皇子出游。上清观位处京城西边,路程很远。轿顶落满了雪,轻覆著一层白。

难得来到外面,小安打著把伞东张西望,看什麽都新鲜。

苏清凌穿著身半新不旧的棉袍坐在轿子里,身旁崇临抱著暖手炉裹紧狐裘,撩开帘子向外望:「雪下得更大了。」

「殿下,天这麽冷,身子没事吧?」苏清凌压下布帘,将风雪隔绝在外。

「我说过了,没人的时候用不著敬称。」崇临莞尔一笑,咳了几声:「好像快到了。听说往年这时候都办太常祭,可惜今天下雪。」

半盏茶功夫轿子停了,小安掀开轿帘扶主子和苏榜眼下轿。

上清观是京城第一大观,因修道人讲求清静无为,上清观规模虽大建筑却并不豪奢,反有种古朴之风。微旧的朱漆木门敞开著,两侧有几个冒雪卖东西的小摊贩。

崇临饶有兴致的向其中一个小摊走过去,小安忙打了伞追上──是个卖木质面具、铜铁刀剑、马尾拂尘等物的摊子,崇临拿起一张青面獠牙头顶犄角的面具端详著。

「这位客人好眼光啊!」大雪天难得有生意上门,摊主喜形於色唾沫横飞:「这面具在象郡购得,据说不是中土的东西,可是件宝物呢。您看这木纹这彩漆,有年头的货色了……」虽然摊主说个不停,显然并不知这面具的来历及角色为何。

「般若吗?」苏清凌在一旁轻声说道:「记得般若在佛教中代表智慧。」

崇临点点头,没想在这道家地方竟看到了此物,不由心生感慨:「一个人太聪明并非好事,往往会钻牛角尖,徒增烦恼。但般若有了脱生死、超凡入圣的大智慧,虽面目可怖,却令人羡赞。」

把面具递给小安,崇临交代他和别的随从在外等候,便同苏清凌两个人进了观门。小安付了钱,懒得理会罗嗦不停的店主,只将那面具上下看了一番,嘴巴撅得能挂油瓶:「什麽破木头,一堆裂纹,又丑又吓人,还大智慧呢……」叹口气,把它丢回轿子里,自己也坐进去等。

上清观分玉皇、七真、邱祖、四御等大大小小三十多殿阁,平日香客往来不绝,香火极盛。今天有风雪,来敬拜的人少了许多,倒显出几分修真之地的清净来。

崇临在三清尊神像前拈香跪拜,好长时间闭目默祷,不知在许什麽愿。苏清凌在一旁凝视他,心中疑问很多,却无从问起。这些天崇临一直在笑,看起来十分快活,但事实也许恰恰相反,让他极为担忧。

阶兰宫初见,六皇子神采翩然,气度不凡,言谈间大有世家公子的风仪;昭德殿早朝,他句句珠玑,慧心暗蕴,不露痕迹於风暴前力挽狂澜。但病榻之上的崇临,却有著意外脆弱的一面。常握住受伤的左手背出神,明明就坐在身边,心却似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徘徊,脸上带著恍惚的笑容。他像是对一切都放弃了不再介怀,只静静等待某个终局的到来。

你许了什麽愿望,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崇临……

在正殿上过香,崇临拉著苏清凌到玉蟾阁焚香祷告求灵签。摇了几十下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签筒,一支竹签探出来掉到地上。

「殿……崇临,你相信因果天命吉凶顺逆?」苏清凌原先从不信道佛神鬼,这世上作恶之人享尽荣华逍遥老死多不胜数,良善好人含冤受屈贫病早丧更是平常。求天还不如求己,三根檀香几两香油毫无用处。但高中榜眼後短短时日,见识了这麽多无奈的人和事,突然觉得也许冥冥中天意早定,渺小的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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