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2 / 2)

周昶景轻抬起玉手,反复摩挲感念道,“朕近日总是想起,你那日在太后园中对朕说的那般话。你可知那日朕在做何事?你也从不好奇,不来问问朕,朕可是等你许久了。”

皇帝边说边又挤干了巾帕,替茱萸细细擦拭着面庞,“朕那日是在挖儿时藏的宝贝,那是几粒父皇远征朝鲜时带回的珠儿,说是济州岛上的渔女,潜到深海底下挖上来的。那时父皇只带了六颗珠子回来,竟一并都给了朕。朕那时高兴坏了,又苦于没处可藏,便想着,埋到母后宫里,等长大了,再去挖出,那时想,说不准珠子也能跟着大了。可不曾想,多年后却是再也找不着了……你可知晓,朕心目中,你便是这珠子,但朕不许你消失……”

此时,薛巾急着入内禀报,“启禀皇上,沈太医到了。这次可谓十万火急,跑死了六匹马呢,好在没误了皇上交代的事。”

周昶景道,“宣……”

沈誉因着连日路途颠簸辛劳,上吐下泻,也是好一番折腾。这会也算是强撑着入了帐内,与皇帝行了大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也勿多礼了,快些瞧瞧歆贵人,现下如何了。为何这么些天了,还是昏迷不醒。”周昶景说道。

彩莲如往常,捧过大迎枕来,又给茱萸拉上袖口,露出脉来。沈誉方伸手按在右手脉息处,调息了至数,凝神诊了有半刻的功夫,方又换到左手,如是重复一遭。

诊罢,沈誉问了前头太医都开了何药,每日如何煎服等,沉思半响,遂有言,“左寸沉数,右关沉伏,乃是失血过多之像,且脾土又被肝木克制,无外乎脑中不得相通,便是昏迷不醒之症。可这奇就奇在,这脉象之下,又有如豆大滑脉,偏巧这歆才人失血尚多,脉象小浅,若不是臣熟悉才人脉象,怕也是难诊到此处。”

周昶景听了,登时起身,抓着沈誉手臂道,“你的意思是?”

沈誉摇头,“方才臣仔细问了才人这几日所服药者,全都是补药,实则并不对症。约莫是前次毒素未清,此次又有失血过多之症,看似好像喜脉,实则不然,乃是体下大虚之症。这症状何时能缓解,尚还在天意,还望皇上明了。”

沈誉心下想着,前次诊断茱萸元气大伤,此番更是因着失血引发固疾,也算是万分凶险之像,可即便如此,竟还能存命到此时。想他祖上起,行医生涯几辈,也未见过此等怪事,且不谈,这歆才人本就是体弱,也谈不上什么根基……。

周昶景听了,忧虑道,“那这歆才人,何时会醒?”

“血亏气滞,昏迷几日也是常态,臣只得先开几幅药,先给才人续着,还等等才人醒了,臣才好继续看走脉如何。”

沈誉说罢,皇帝便遣了彩莲去与沈誉抓药来煎,鸳鸯则在榻前伺候着。

周昶景一时悲从中来,当即提笔写了长信,着人飞鸽传信到京师,又命人入帐打扫,且送一尊药王菩萨来供上。

待得走得远了,彩莲扯住沈誉便道,“沈太医可瞧清楚了?我家主子到底还有无醒来的希望?到底算不算凶险?”

沈誉皱眉道,“照理说,前次中毒,才人体寒至深,没个三年五载,毒寒也是除不尽的。此番失血连带着体内固疾旧犯,毒寒反被压制,两疾相遇,必有殒命,可才人确实福气大着,竟还能续着一口气。我家祖辈世代行医,也未见过才人此类情形,实在是匪夷所思。”

彩莲听了,只道,“听您方才所言,我家主子还是有希望醒来的是么?”

“醒不醒,得听天由命了,我这个郎中也是无他法了。”沈誉叹了口气,又对彩莲道,“这些时日不见,你倒是看着也还尚好,就是这几日照顾你家主子要多辛劳了。”

彩莲扭过头去,“做人奴婢的,自多是在为主子操心,只有主子好了,我才能好。”

沈誉轻叹一声,“这往后,怕是麻烦事更多喽。”

彩莲听了知他所指,只道,“只要主子能醒,这往后的事,自有主子的说法。我一个下人,又能可奈何。”

沈誉打量着她,想她如此忠心侍主,也实在难得,“你就未想过,往后你自个如何打算么?我瞧你年纪轻轻,怕也是想不周全,还是早有个打算为好。”

听罢,彩莲想起往日茱萸所说要将她指给沈誉,又红了脸,“奴婢听不懂沈太医的意思。奴婢打小便跟着主子一块长大,主子在哪,我便在哪。将来如何,哪里敢想,只求着眼前尽好本分便是。”

2 第五十五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

河阳王营帐,周筠生轻轻抚触着褂袄上的血迹,手依旧有些颤抖。茱萸倒在血泊中的画模样,不断在脑中重现。他似疯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自个胸前。

直至阿平出手制止,“王爷,何苦如此。她现下有一群太医看着,方才说是沈誉也来了营地,自不会有什么差池才是。”

周筠生两眼放空,有苦难言,“若不是本王非要行这步棋,她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都是本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置身险境,却又不能救她于危时?她若是赴了黄泉,我又有何颜面独留这世上,唯有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

他边说边擦亮了身上佩剑,剑上映出他憔悴面容。

阿平道,“王爷此番也是说的气话,咱们跟着王爷,不好容易才走到这步,王爷这些年,吃得苦还少么?切不可功亏一篑呀。”

周筠生道,“我往日总在想,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权且都是为了拿回当年原属于我的东西。可是万没有想过,这里头会要牵连于她,也未想过,竟会如此煎熬,生不如死……”

阿平正欲回话,却听外头禀告,“启禀王爷,沈太医求见。”

周筠生看了阿平一眼,便回了榻上坐着,命快请沈誉入帐。

见了沈誉,周筠生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小心问道,“她如何了?”

“要说无大碍,却也凶险。要说凶险,却又命中带着福星。歆才人此番,全得靠着她自个的求生意志,且需得老天爷垂怜才行了。”

周筠生心下如翻江倒海,只拧眉道,“你连日奔波而来,倒也辛苦你了。”说着让阿平上了盏茶。

沈誉一口气便灌到底,“可不得,我这才到了营地,便去皇上跟前诊脉,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来。再晚上一刻,我怕是渴也渴死了。”

周筠生又问道,“你此番来,可还带了什么消息?”

沈誉踱步到营帐外环顾一番,方才入内压低了声响道,“我来前,倒是听传闻说,这几日太师私下收了两江官员百万两白银,提拔了无数的当地豪强到京师任职,这几日吏部、刑部那上上下下牵扯的可是数十人的官职。王爷现下不在朝中,那更是厉害,权当是有恃无恐。皇上若是回了京,我倒要看他怎么交代。”

周筠生笑着摇头道,“皇上定然还不会动他分毫,即便有这心思,也动不得。现下朝中太师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办他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差些忘了,忠棣府上,我也有去给李老大人诊脉,李老托我转告王爷,似此星辰非昨夜,静待东风来。”沈誉又讨了一杯水吃着说了一句。

周筠生淡声问道,“可有宫里的消息?”“太后这几日偶感风寒,都在宫中静养,也不过问朝堂之事。”

沈誉瞧周筠生有些反应,便道,“臣虽未亲给太后诊脉,但瞧着胡太医抓的方子,多是泄湿邪之气的药材。若说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巧是太后……太后本是火阳体质,这会用这祛湿除邪的药,怕不是好征兆。”

听沈誉如此说,周筠生起了身,来回踱步,好一会才停下,又道,“你瞧着还有多少时日?”

“未亲自看诊,不敢妄言,但若是依着药方来看,怕是只多一年半载的光景。”

周筠生着阿平送沈誉下去歇息,心下满腹愁事。到了夜深时分,周筠生自顾着喝了一小壶桃花醉,酒至憨处,只觉得脑中胀痛,便出了营帐,散散酒气。

行至渡口,见一小舟横于江上,灯笼在船尾处隐约闪着光亮。舟上立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鬼伯。

“王爷,小的在此恭候多时了。”鬼伯拱手行了一礼。

周筠生借着酒劲,一步跨上了小舟。舟内设施简朴,只一茶几,两塌垫。

茶几上已是热了一壶菊米茶,鬼伯替河阳王斟满,“王爷请用茶。”

周筠生吃了一口,口中淡香回味,“你这菊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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