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夜唱片
阿文的第一张唱片在历经曲折後终於问世。他手捧唱片，久久地凝视JiNg美的封面，泪水洇Sh双眼。昔日的装修工人，怀揣多年的歌星梦，终於在今天梦想成真。
娱乐圈是冰冷而残忍的，象阿文这样渴望出人头地的有才华的草根不知有多少，但真正能取得准入门票的却象凤毛麟角。实力、努力、幸运、机遇，一个条件也不可缺少。回想过往时光的无望、祈盼、痛苦、心酸，阿文怎能不心cHa0澎湃。
唱片的销量大好，由於阿文此前已在网络上成名，有大批拥趸，唱片才上市，就突破双白金销量。唱片公司赚得盆满钵满，总裁伊田乐得脸上的肥r0U都开了花，把阿文视为公司的摇钱树，呵护备至。
谁知一个月後陆陆续续收到几起投诉，说唱片的质量有问题，最後一首歌的副歌部分全部是杂音。公司质监人员进行核查，在购买者返回的唱片的後三分钟，果然是一片嘈杂，隐隐约约可分辨出是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异常沈闷，象是隔着厚厚的障碍物传过来的，说话内容不可辨识。
伊田暴怒，命负责质监的副总裁云欣查清事故源头，对责任人严格处罚。如果是录音棚或设备的问题，要立即检修。坚决杜绝此类事故。
但检查结果却一无所获。录音设备是一年前进口的国外顶级品牌，音质和过滤杂音的功能均无可挑剔，而且与阿文的唱片同期录制的其它唱片也未发现瑕疵。公司的录音棚在地理位置、装修材料和装修工艺等方面，也都非常理想，完全符合技术标准。说起来阿文还曾参与过这个录音棚的装修。四年前，他是农村进城务工的装修工人，录音棚铺设地板、贴墙面，都是由他一手完成的。
检查结论是那几张有质量问题的唱片属偶然事故，可能是在录制过程中，相邻的房间里有人说话，导致唱片杂音。尽管这个结论不能自圆其说，但伊田也只能接受。对投诉者予以赔偿了事。
阿文从民工到歌手的经历成为他最大的噱头和卖点，唱片销量直线上升，第一批已经售罄，公司又立刻向市场投放第二批产品。
正当伊田为阿文的唱片大卖而筹划庆功会时，市场部又接到顾客投诉，第二批唱片中仍有一部分有质量问题，而且与第一批出问题的唱片一模一样，都是在最後一首歌的副歌部分出现杂音。
伊田开始怀疑有人故意捣乱。在这个利益第一的时代，必须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心，才能在冷酷的商业竞争中生存。但他使出各种手段，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在公司内部制造出许多冤假错案，却始终不能找出真相。
阿文对关於唱片质量问题的投诉并不在意，他关注的是歌迷的数量和疯狂程度。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装修工人到拥有狂热拥趸的歌手，从被人忽略到每一句话都有人认真聆听，从没有nV人青睐到情书如雪片般飞来，这样巨大的跨越让他非常享受，志得意满。他沈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
阿文的热度持续不退，公司趁热打铁，又组织优秀的音乐团队为他打造了第二张唱片。仍以民工出身的歌手为卖点，曲调力求悲怆，歌词力求沧桑，很具有煽情催泪的效果，一经推出就成为唱片市场关注的焦点，阿文也一跃成为一线歌手，炙手可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演唱会、代言人、典礼嘉宾的邀约纷至沓来，阿文应接不暇，赶场忙碌，嗓音都有些哑了。这天又有一个化妆品品牌的推广活动，主办方力邀阿文出席，并开出了诱人的价钱。阿文踌躇难决，不去，见财化水实在可惜；去吧，嗓子又不争气。主办方了解情况後又退一步，说只要阿文本人到场即可，唱歌时可以对口型。如此优惠的条件让阿文怦然心动，爽快接受了邀请。
阿文的人气没有让主办方失望，活动当天，现场人山人海，观礼人群一直排到马路上面。绝大多数观众是为阿文而来，甚至有歌迷过度激动晕厥倒地，被送往医院急救。
活动最後照例是阿文唱歌，曲目是最近红遍大江南北的那首《我不愿被遗忘》。阿文手持麦克默唱，音响师在後台播放唱片，双方配合得恰到好处，歌迷们认真而感动地聆听，丝毫未觉察其中的猫腻。
意想不到的事情忽然发生。唱片播放到副歌部分时，旋律戛然停止，阿文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还在台上一板一眼地对口型，唱片中却传出一个男人低沈的哭泣声，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就伏在人们耳边一般。所有人的脸sE都变了，阿文也意识到表演已经穿帮，呆立在台上，满脸尴尬。
悲戚的哭声持续了几十秒钟，音响师才弄清状况，忙停止播放，但为时已晚，歌迷们意识到受了捉弄，除去一些Si忠分子，其他人都发作出来，纷纷指责阿文和主办方的不诚实行为，也有人在破口叫骂。阿文汗出如浆，脸sE象纸一样苍白，拖拉着双腿躲到後台去了。
一场策划周密的推广活动就这样全面溃败，甚至成为媒T口诛笔伐的焦点。主办方和阿文所属的唱片公司都十分震怒，双方相互指责，推诿责任。
唱片公司的总裁伊田和副总裁云欣反复播放那张出错的唱片，在《我不愿被遗忘》这首歌的副歌部分，全部是一个男人的哭声，沈闷、压抑、哀伤，让人不寒而栗。云欣急於撇清责任，赌咒发誓地说：“这不是制作失误，哭声太清晰了，不可能是外界传来的噪音，这是有人故意破坏。”
伊田同意他的说法。这个潜藏的对手太Y险狠毒了，接连出手，严重损毁了唱片公司的声誉。更重要的是，阿文的形象在歌迷心目中一落千丈，後续赚钱能力必然受到影响。
两人反复商榷後决定报警处理。音响师的嫌疑最大，也最有机会在唱片上动手脚，但警方对他进行调查後，未得出任何结论。
在伊田焦头烂额之际，阿文跳槽了，不惜支付巨额违约金，跳槽到老东家的竞争对手旗下。这让伊田坚定了两点信念：一，近来发生的一系列唱片质量问题，都是对手恶意竞争的手段；二，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朋友，没有永远忠诚的夥伴，只有永远的利益。
阿文在新公司里如鱼得水。歌迷是健忘的、一厢情愿的，她们相信阿文的人品和他的外表一样朴实，所有的坏事都是他背後那利yu熏心的老板一手安排，与阿文无关。阿文的第三张唱片继续大卖。
但新东家也遭遇了同样困局，而且情形更加严重。阿文的第三张唱片上市两个月後，竟然有将近一成出现质量问题，公司不得不将问题唱片全部召回、销毁，已售出的则予以赔偿，损失巨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三张唱片的问题与第一张、第二张如出一辙，都是在最後一首歌的副歌部分出现杂音，只是第三张唱片的杂音更大，模模糊糊地能听出几个单字的发音。是一个男人的哭诉声，虽然无法分辨他说话的内容，但是隐约可以判断出是在忏悔。
使事件愈发扑朔迷离的是，正值事业高峰期的阿文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消息传出来，阿文的新老东家都炸了锅，各种流言越传越奇。不熟悉内情的人不过是凑趣起哄，还不觉得怎样怪异，知晓整个过程的人，却是越议论越感觉不可思议。
伊田在对竞争对手幸灾乐祸的同时，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冤枉了他。但这样一来，阿文的唱片就不是质量问题或人为破坏所能解释了，伊田往深处一想，禁不住打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J皮疙瘩。
办案警方得到伊田提供的最新线索，突然想到以前的侦破完全偏离了方向，线索不能到外界去寻找，也许就隐藏在唱片的杂音中。警方收集了大量有质量问题的唱片，送往技术部门进行分析。经过过滤噪音和放大波幅等一系列技术处理，三张唱片中的杂音清晰可辨，而内容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第一张唱片中，是阿文和另一个男人在吵架。先是阿文威胁那名男子：“如果你还他妈叽叽歪歪，我就把你活埋在这里，把地面填实，打上龙骨，再铺设消音地板，你的屍T烂成骨头架子都没人知道。”那男子哂笑：“就你那熊样，我会怕你？”然後是约几十秒的悉悉嗦嗦的声音，紧接着是那名男子凄厉的惨叫声。杂音至此中断。
第二张唱片中，没有人说话，约一分多钟时间，全是一名男子在哀哀哭泣。通过声纹识别，他与第一张唱片中惨叫的男子是同一人。
第三张唱片中的杂音竟是阿文在说话，语带哭腔：“你为什麽要回来？事情已经过去那麽久，我不是有意要杀Si你，你安心去吧。我现在很好，成名了，有钱了，我会给你买一块最好的墓地，每年到你坟上祭拜。我马上换一家公司，你不要跟着我，求求你了。”
办案警员听罢录音，面面相觑，脊梁骨上嗖嗖地冒着凉气。
警方当面将录音播放给伊田，并反复劝说，晓以利害，伊田终於一咬牙一跺脚，同意刨开录音棚的地面，揭开掩埋在地下的真相。
掘地三尺，腐殖气息扑面而来，中rEnyU呕。一具完整的人T骨骸呈蜷缩状侧卧於坑底，後脑骨有一块醒目的凹陷和碎裂伤痕。那骨骸曝露於众人目光下之後，竟直挺挺地伸展开，发出g涩刺耳的喀拉拉声音，改侧卧为仰卧，四肢平摊，象是终於舒了口气一样。现场所有人的双腿都在瑟瑟抖动，佩枪警员不约而同地掏出枪，齐齐指向坑里的骨骸。
骨骸却不再有任何动静。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一张齿牙交错的阔口，恶狠狠地与众人相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检验结果表明，这具骨骸Si亡时间为四年前，後脑凹陷处为致命打击伤。Si者生前是与阿文搭档的装修工人，在装修录音棚期间突然消失，活不见人Si不见屍。
有骨骸作为证据，警方把三段录音连在一起，案情脉络基本清晰。四年前，阿文在装修录音棚时与搭档发生龃龉，下手把他杀害，深埋在地下。由於录音棚地面的材质和结构都具有极强的封闭X，屍T在地下、糜烂直至变成一具骨骸，都无人发现。但四年後，阿文发行了他的第一张唱片，破茧成蝶，正春风得意，唱片中却出现了他杀Si被害人时的一小段对话，重现了杀人过程。
由於那段杂音不可识别，公司把它当作技术事故处理，阿文本人也未听到录音，所以只掀起微小的波澜即被平息。
第二张唱片中的男人哭泣声，却非常清晰，而且阿文与千百名歌迷一起，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段哭声。其他人听来不过觉得Y森怪异，阿文却当即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他内心的震撼和恐惧可想而知。这也导致他不惜赔偿巨额违约金，跳槽到新东家，他希望能就此避开地底那怨气冲天的冤魂纠缠。
第三张唱片中出现的阿文自白，应是他在独处时，因意识到冤魂缠身而发出的忏悔心声。可是，这段不为人知的自白竟然也被收录到唱片中，流通四海，昭告世人。当阿文听到这段录音後，终於JiNg神全面崩溃，从众人视线中彻底消失。
可是，唱片中的杂音到底是谁动的手脚？那些只有当事人听闻、也未曾录制下来的声音，为什麽能够长久留存？这些问题，恐怕永远都无人能够解答。
一周後，办案刑警接到举报，阿文在他的家乡出现。当他们赶到那个遥远偏僻的小山村时，才发现阿文已经失心疯了。他以村头的一截断壁残垣为舞台，纵情放歌，演绎农民工的疾苦辛酸，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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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巨响，姚彩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是一个男人躺倒在车头前，身T不停cH0U搐，暗红sE的血浆从嘴角汩汩流出。但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似乎在瞪视着姚彩。
已经有行人围上去，指指点点地议论。亲眼目睹一条生命的消逝并不是常有的经历，许多人都暂时忘记了上班时间，围拢过来充当看客，津津有味地欣赏血腥和Si亡，给无聊的生活增添一点谈资、一点刺激。
姚彩在人群外遥遥地与那双空洞失神的眼睛对视，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冷颤，忙把目光移开，摇头叹息说：“可怜的人。”
姚彩是个外表平凡的nV子，在一家法律援助中心做律师，服务对象是那些摊上官司却又请不起律师的穷人。姚彩经手的案子都是法庭指派的，本人没有什麽自主权，她和法院墙上悬挂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条幅一样，只起到装饰作用。
由於X格内向，姚彩没有男朋友。加上工作无聊，收入又低，姚彩的生活像白水一样寡淡无味。她每天穿梭於宿舍和办公室之间，连暂时变更环境调剂心情的去处都没有。
上午九点，姚彩准时坐在她的办公桌後面。她是办公室里唯一从不迟到的人，因为她的生活规律得乏味，从不曾象其他nV人一样在上班半小时後才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一边抱怨昨夜睡得太晚。也许那抱怨也是一种甜蜜吧。
正对着电脑发呆，前台小姐引领一个衣衫破旧、五十来岁的男人来到她办公桌前，说是找她的。姚彩看那男人，似乎有些面熟，却不确定在哪里见过，就问：“我们见过面吗？”
男人露出讨好的笑容，说：“不，是我的一位朋友介绍我来找你的。”
姚彩还没明白：“你的朋友是哪位？介绍你来做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没直接回答，谦卑地欠欠身，自我介绍说：“我叫胡大海，想请您帮个忙，给我立一份遗嘱。”
姚彩做了三年律师，从未接过一件案子，听他这麽说，心脏猛地跳一下，半是疑惑半是激动地说：“说说看，立什麽遗嘱？”
胡大海在姚彩的示意下坐到椅子上，却只搭了小半边PGU，说：“是捐赠眼角膜的遗嘱。在我Si後，愿把眼角膜捐给一个名叫袁雪莉的失明nV孩。我没有钱，听朋友说您是做法律援助的，所以请您帮这个忙。”
姚彩思考着这份遗嘱的内容，并没有需要律师承担的法律责任和风险，心中就有几分同意。
胡大海见她的脸sE和缓，受到鼓励，才原原本本地向姚彩吐露了他的故事。
胡大海年轻时嗜赌如命，却赌运不佳，输光了家产，赌丢了工作，赌得六亲冷漠骨r0U情疏，曾一度非常落魄消沈。
直到他遇见妻子恬妹，才重新振作起来。恬妹虽然不漂亮，但是有nV人味道，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Ai胡大海，只要他能戒掉赌瘾，她愿意和他长长久久地过温馨的小日子。
於是，胡大海痛改前非，再也不靠近赌桌一步。他和恬妹结了婚，以经营花店谋生。两年後，他们的nV儿胡雪莉出生，一家三口，生活美满甜蜜。
但是，胡大海的赌友们却一时也没忘记拖他下水。他们见胡大海本本分分地做了几年小生意，手头有些闲钱，就千方百计地把胡大海重新拽回赌桌。据说赌博和x1毒一样，最难戒掉的是心瘾，无论戒的决心多大、时间多长，只要稍有契机，就会Si灰复燃。胡大海几年不赌，心里象有一只小手在抓挠，m0到骰子象握着老朋友的手一样亲切。他在赌桌前一坐便站不起来，半年後，他再次输光了辛辛苦苦累积的家产。
和恬妹每天吵架，赌博的手气又不顺，胡大海的情绪恶劣到极点。终於有一天，他在赌桌上和人发生争斗，致人伤残後被逮捕入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恬妹独自带着未满周岁的孩子，又失去生活来源，连房子也被胡大海抵押出去，生活陷入困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被迫和一个走街串巷的补锅匠私奔。孩子也跟了补锅匠的姓，改名袁雪莉。
胡大海出狱後，已人到中年，众叛亲离，居无定所，除去再见nV儿一面的强烈愿望外，别无他求。他根据左邻右舍提供的零星线索，开始了漫长的寻nV之旅。他一路打工一路行走，十几年里坚持不辍，其中的甘苦辛酸，冷暖自知。也许是天不负苦心人，终於在三个月前，在本市的一家铁匠铺找到恬妹母nV。
此时恬妹已头发花白，黢黑的脸庞上写满生活的挫折与磨难。昔日的补锅匠也已成为一名铁匠，艰难地支撑着这个三口之家。更让胡大海震惊和痛心的是，袁雪莉，他朝思暮想的nV儿，竟然双目失明了。她正值青春飞扬的年纪，脆生生的笑语，明丽丽的容颜，可是，她却看不见，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有什麽东西在胡大海心中一下下地用力搅动，疼痛难当。更让他万念俱灰的是，袁雪莉甜美而亲切地管铁匠叫爸爸，每一声都击打在胡大海的心坎上——这是他的亲生nV儿，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他如此相像，她的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却从未叫过他一声爸爸。
遥遥地看着这和美的一家人，胡大海意识到他的出现如此不合时宜，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没有去和恬妹母nV相见，其实他很想把雪莉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拍她粉白的脸，可是，他没有那样的福气。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心愿：帮雪莉治好眼睛，让她重新看见这美丽的世界。他投入全部JiNg力，尝试多条途径，也许是诚心感动了天地，终於找到为雪莉诊治眼睛的眼科医院赵医生，得知她是在铁匠铺里被飞溅的火星烫伤而致盲，只要更换合适的眼角膜，就可以重见光明。
胡大海喜不自禁，恨不得当即就把自己的眼角膜给雪莉换上，以表达对nV儿的厚Ai，弥补这些年未尽到养育责任的遗憾。
姚彩听过胡大海的诉说，x口象塞了一团什麽东西似的堵得难受。毕竟，这是一个诚意赎罪的父亲的心愿，於情於理，她都应该帮助他。
姚彩建议把恬妹找来，三个人坐在一起，敲定遗嘱的细节。胡大海忙摆手说：“我不打算和恬妹见面，免得大家尴尬。”
姚彩尊重当事人的意见，毕竟是捐赠遗嘱，只要有捐赠人的首肯，遗嘱即可生效。电脑里有现成的捐赠遗嘱格式，把当事人姓名和捐赠物填进去，打印出来，十几分钟就弄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大海在空白处签名，写上日期，又用拇指和食指分别沾些印泥，按上指印。姚彩纠正他说：“今天是二十四号，不是二十三号，改过来。”
胡大海歉意地一笑：“心情一激动就写错了，算了，已经按上手印，涂涂改改的反而不好，就当是昨天立的遗嘱好了。”姚彩不好反驳他，只轻轻地摇摇头，想这人做事马马虎虎，难怪会在赌桌上输得JiNg光。
胡大海把遗嘱放在姚彩手里，说：“还要麻烦你，现在把遗嘱给恬妹送去，让她带着雪莉马上去见赵医生。”
姚彩一怔，把遗嘱抛到桌上，不悦地说：“这麽急，你为什麽不自己送过去？”
胡大海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愿和他们见面，麻烦你，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姚彩好奇地问：“什麽来不及？胡先生你不是要……？”姚彩把“寻短见”三个字y吞进喉咙里。她本来就在猜疑，就算胡大海救nV心切，也没必要这样急吼吼地立遗嘱，看他的身子骨，不象是三年两载就会Si掉的样子。再联想到他的凄凉境遇，不由得让人怀疑他已经厌倦了人世。
胡大海猜到姚彩的心思，诚恳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姚律师，请你务必答应，有劳了。”
姚彩心软，禁不住别人哀求，又想左右也无事可做，与其无聊地在办公室里枯坐一上午，不如好人做到底，替胡大海跑一趟。她才流露出首肯的意思，胡大海连忙站起来，深深向她鞠躬，额头几乎要触到地上。
室外的yAn光很好，白亮得有些刺眼。姚彩坐在公交车上，在心中盘算着突如其来的胡大海和莫名其妙地惹上身的这件事，在她平淡乏味的生活中，这算是一段奇怪的经历了。
按照胡大海提供的地址，姚彩果然找到一家铁匠铺。一条肌r0U如铁的壮汉在热得象烘炉似的铺子里挥锤打铁，恬妹和袁雪莉在旁边的小厨房里煮中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姚彩在门外召唤，恬妹脸上带着疑惑，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走过来，问：“姑娘，你有什麽事？”
姚彩把恬妹拉扯到稍远些的地方，确保不会被袁雪莉听到，才低声向她详细说明了事情经过。才说到一半，恬妹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yAn光照得她秀美的双眼亮晶晶的。等姚彩说完，恬妹擦去眼泪，cH0UcH0U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姚彩笑笑，说：“其实我早就看见他在我家门口转悠了，他本质是很好的人，就可惜没走上正路，我这辈子都亏欠他的。这些天我一直有和他说几句话的冲动，可是说了又能怎样呢？一点也安慰不到他。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姚彩取出遗嘱递给恬妹，说：“胡大海反复嘱咐，一定要你马上带着雪莉去见赵医生，还说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恬妹不解：“什麽事情来不及？”
姚彩说：“我也不清楚，但他说得非常郑重，如果你们没有急事，最好照办，我也算没辜负他的嘱托。”
在姚彩的劝说下，恬妹和雪莉连午饭也没吃，三个人向市眼科医院赶去。来到医院门前，姚彩的心咚地猛跳一下，原来这里就是今天上午发生车祸的地方，车祸Si者那双圆睁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里。有一瞬间姚彩的JiNg神迷离恍惚，感觉有什麽事情不对劲，可具T是什麽事情，却又说不上来。
赵医生看过遗嘱，一拍大腿说：“就有这麽巧的事，昨天立的遗嘱，今天人就没了，就有这麽巧的事，你们说邪不邪？”
姚彩和恬妹面面相觑，不知道赵医生在说什麽。姚彩怀疑自己理解错了，不自信地问：“你……你说人没了？”
赵医生叹息说：“今天早晨才上班，胡大海就来咨询，问能不能把他的眼角膜换给雪莉。我说可以，他高兴得跳起来多高，给我鞠个躬，象个小夥子似的跑出去。谁知道几分钟後有同事告诉我，说胡大海在医院门口被车撞了，我到外面一看，真的是他，人已经不行了。现在停在隔壁医院的太平间里。”
袁雪莉不明所以，还不觉得怎麽样。恬妹却脸sE煞白，满头雾水地看着姚彩，不知她和赵医生两个人的话为什麽有天大出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彩呆呆地站立，脑海里一忽是胡大海恳求她帮助立遗嘱的场景，一忽是上午目睹的车祸受害人的面孔，象电影镜头般交替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成形。
木然半晌的姚彩忽然转身向隔壁医院的太平间跑去，急於知道真相的恬妹跌跌撞撞地在後紧紧跟随。太平间的大门虚掩着，姚彩顾不上害怕，直奔进去。在四四方方的房屋中间，一具蒙着白布的屍T躺在停屍床上，还没来得及入柜。
姚彩稍一犹豫，壮起胆子走过去，掀起蒙屍布，率先出现的是一双圆睁的眼睛，直gg地瞪着她，正是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车祸Si者的眼睛。而那张脸，分明就是三个小时前还在向她苦苦求恳的胡大海。而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上，赫然沾有姚彩办公桌上的红sE印泥！
姚彩倒x1一口冷气，连连後退。曾经的疑问豁然而解，原来胡大海如此迫切地立遗嘱，是担心Si者的眼角膜在十二小时後就不能移植。可是，他的魂魄为什麽会找上素不相识的姚彩呢？
是不是因为她在车祸现场叹息着说了一句“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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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退休後，养花成为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七叔最钟Ai的是一款烈香茶花。花叶饱满，翠绿yu滴，每次花期长达半年，花sE赤红，花瓣层层叠叠，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栽花的器皿也很唯美，是优昙花图案的r白sE陶瓷花盆。凡是见过这款烈香茶花的人都赞不绝口，七叔对它更是Ai若X命。
七叔象着了魔一样，对烈香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不下棋、不打麻将，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侍候他的花花草草，对烈香尤其用心。夏日里，七叔每天上午九点准时用特制的竹帘把烈香罩严，以免yAn光曝晒，下午六点揭开，以便晚间承露。冬季，因烈香喜温暖、怕寒冷，七叔JiNg心调节室内温度，无论室外的气候怎麽变化，室温始终保持在恒定的区间内。至於薄肥勤施、防治虫病、疏松土壤等日常养护功夫，七叔都严格遵照烈香的生长规律和喜好，不允许有一丝差错。
七叔对烈香的宠Ai，引得妻子文姨和nV儿翠翠都半真半假地吃醋，说他把烈香当成了小老婆。七叔就一本正经地反驳说，小老婆这个称谓不够尊重，烈香是他的红粉知己。弄得文姨和翠翠都哭笑不得。
烈香给七叔的晚年生活带来许多快乐，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七叔才过完六寿的第二天，一起飞来横祸降临到他身上。
文姨和翠翠到车站送别从外地赶来贺寿的亲戚，下午五点来钟回到家，见房门虚掩着，文姨还埋怨七叔粗心，独自在家还不把门锁好。万一有坏人闯进来怎麽得了。推开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空气里弥漫着静谧而压抑的气氛，母nV俩象被人当头打了一bAng，都有些发懵。翠翠气急败坏地喊着“爸爸”，跑进里间的卧室查看，见七叔脸朝下卧倒在血泊中。
警察勘察现场时发现，床头柜cH0U屉上的锁被撬坏，里面原本藏有为七叔贺寿的一万五千元礼金，已被人卷走。七叔的背部cHa有一把尖利的切菜刀，是唯一也是致命的伤口。
警方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凶手应是七叔家的熟人。理由有三，其一，凶手目标明确，显示其事先已知道七叔收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贺礼；其二，凶手选择了七叔独自在家时作案，而且轻易叫开房门，显然平时与七叔家有来往；其三，遗落在现场的凶器是从七叔家的厨房里取来的，凶手对七叔家的环境并不陌生。
按理说，缩小凶手范围後，在被害人的熟人圈子里排查，应不难破案。可是，侦破工作进行一个月後，警方将寿宴当天的所有客人、七叔家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逐一过了筛子，又逐一排除嫌疑，案情陷入僵局。热案期过後，破案的几率越来越小，警方逐渐转移注意力，把这起入室抢劫杀人案作为积案搁置起来，这意味着，以後除非凶手自首或者有知情人举报，否则此案将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七叔遇难後，沈浸在悲痛中的文姨强打JiNg神，JiNg心护理他生前钟Ai的烈香茶花，为的是睹物思人，留下个长长远远的念想。可是那花儿竟象是通灵一般，七叔一殁，原本盛开的花朵一夜间全都谢了，叶片也变得枯h，曾经蓬蓬B0B0的生命力从它的身T里被x1gcH0U净，它残败而伛偻，象一个垂暮老人。
文姨的泪水潸潸而下，在心里无声地念叨：“你这个狠心的老东西，早早就撇下我一个人去了，现在连这盆花也要带走，你要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地怎麽过？还不如和你一起Si了g净。”
警方迟迟不能把凶手捉拿归案，文姨和翠翠心急如焚，却帮不上半点忙，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母nV俩每天以泪洗面，摆不脱亲人猝逝的巨大Y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有许多客人造访，多是来悼念和慰问的亲朋好友，才为七叔办过寿礼又办丧礼，不禁都感慨命运无常，为七叔的横Si掬一捧同情之泪，也对杀害七叔的凶手切齿痛恨。时光流逝，警方对这起案子的态度冷了下来，文姨和翠翠也已感知到，眼看捉凶无望，七叔的遗T一直停在殓房里也不是办法，文姨就张罗着把遗T火化了。
好好的一个人化成了灰，从此世界上就不再有这人行走的痕迹，可冤Si的灵魂真的就此彻底泯灭了吗?
楼上住的小六子为七叔出殡的事忙前忙後地出了不少力。小六子和七叔家还挂着点远亲，说是他的太爷爷和七叔的爷爷是表兄弟。小六子长得不错，人也机灵，可惜没有工作，一年到头折腾点小买卖，手头总是缺钱的样子。
这天送走七叔，小六子特意到出事的卧室里坐了一阵，cH0U了两支烟，和文姨聊了聊警方办案的决心和态度，又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场面话，就擡脚走了。有的客人还表扬小六子心肠热、会办事。
可他前脚才走，就出了一桩怪事。翠翠在yAn台上一连声地尖叫，文姨不明所以，唬得忙跑过去查看，有几位客人也在後面颠颠地跟着。只见翠翠一脸迷惑地站在那盆烈香茶花旁，而一度奄奄一息的烈香竟然在此刻盛开，枝叶之茂密、花sE之YAn丽、花朵之繁多，犹胜以往，红彤彤的花球密密麻麻地，有十几朵之多。
目睹此情此景的人都啧啧称奇，翠翠却指着花朵说：“你们看是不是两个字？”众人按照翠翠的指点再看烈香时，不禁都倒x1一口凉气，那十几朵花儿竟整整齐齐地排成两个字——小六！文姨的心猛地向下一沈，象坠入无底深渊。
客人们心里怀疑，嘴上却不敢说出来，都感觉此事奇怪而诡异，而文姨家越来越冷，Y风习习，不敢多耽，陆续找借口走了。文姨和翠翠面面相觑，内心坚信，这是七叔的冤魂显灵，借烈香来捉拿凶手了。
小六子有作案条件和动机。七叔贺寿的当天，他也曾到场，知道七叔收到一笔礼金，而且就存放在家里。他和七叔很熟，敲门进来，七叔对他不会有任何防范。而小六子因经济窘迫，年近三十仍未成家，非常需要钱。
文姨和翠翠越想越不对劲，合计了一宿，次日一早，就到刑警队去报案。
刑警邱彪听过母nV二人的讲述，眼神里全是不屑和嘲弄的sE彩，嗯嗯地说：“花开了？好，好。小六子这人我们调查过，是住在你家楼上吧？出事那天他一直在家照顾他瘫痪的老爹，没有作案时间……亲人作证不能全信？这个我b你们懂。可是大部分排查对象在案发时都和家人在一起，逐个怀疑，我们的工作就没法做了……你家的茶花开出了小六子的名字？好，好花……我看是不是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案子有进展，有需要的时候，一定会联系你们，一定……”
文姨和翠翠也没有过y的证据，被邱彪敷衍着走出警队的大门，心里闷闷的。
又过两天，局势就明朗了。烈香开花开出小六子名字的事情漏出风去，在邻里间传得沸沸扬扬。小六子连夜潜逃，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不是做贼心虚，他逃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凶手就在眼皮底下溜走，文姨和翠翠哭得Si去活来，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七叔报仇，也骂小六子狼心狗肺，沾亲带故地，他竟然敢下毒手。
盛开的烈香在一夜之间又全败了，恢复衰颓萎靡的状态。文姨感念烈香的灵X，加倍JiNg心照料。可是烈香彻底变了X子。照理茶花喜Y凉不喜曝晒，喜Sh润不喜g燥，喜温暖不喜冰冻，但烈香不分春夏秋冬，不论yAn光Y雨，不管冰雪霜冻，执意地要呆在yAn台上。只要文姨把它挪进屋子，它立刻枯萎下来，枝叶gh，似乎当时就要Si去。把它搬到yAn台上，又马上直立挺拔，焕发出一线生机。虽然再没有枝繁叶茂的全盛状态，却也绝不肯彻底Si掉。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听说烈香的种种神奇表现，都特意来登门观赏。有人感叹它的灵X，说花犹如此人何以堪？跟着就流下两滴清泪。也有人认为此物不祥，劝文姨把它丢弃。
任众说纷纭，文姨依然固执地把烈香留在家里；任它如何憔悴不堪，文姨也郑重而温暖地呵护它，宛如对待家庭的一员。
此後，烈香不舍昼夜地站立在文姨家的yAn台上，俯视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成为小区里的一道风景。
岁月荏苒，距七叔去世已过去两年时间。小区里有新人结婚，有新生命降临，也有人老去，生活的脚步匆匆向前，两年前的记忆虽不久远，却已渐渐淡去，偶尔有人提起七叔遇害事件，语气也平淡得象是在诉说一件远古的往事。
文姨已苍老许多，曾经灰白的头发此时变成银白，眼角和双颊的皱纹象刀刻一样清晰，只有眼神更加平静，流露出阅遍人世悲欢离合的智慧和淡泊。母nV二人相依为命，对七叔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
烈香象是一位垂暮却眷恋尘世的老人，以枝残叶败的姿态傲霜立雪。它颤巍巍地、有惊无险地活过两年，看样子如果不出意外，它还会一直坚强地活下去。只是，它再也不肯绽放。赏花人已逝，纵然盛开，也不过徒增寂寞而已。
小六子杳无音讯。有人私下议论，其实他就躲在不远的一座城市里打工，和家里一直保持联系，只是他的家人不肯对外透露而已。还有人说，其实小六子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溜回来过，还给他父母捎来一些钱。
不管邻里间怎样猜测，毕竟两年里没有人亲眼见到过小六子。刑警邱彪因玩忽职守而放走真凶，内心深处多少有一丝愧疚，偶尔闲来无事，也会敲打敲打小六子的父母，让他们敦促小六子自首，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终於在某天，小六子瘫痪在床的父亲传出病危的消息，据医生说，恐怕活不过这两天了。文姨知道小六子虽然心狠手黑，对父母却非常孝顺，他多半会甘冒危险回来见父亲最後一面，这也是抓捕他的最佳契机。
文姨向刑警队通报并苦苦请求帮助，邱彪却仍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以陈年积案、证据不足、人手短缺等种种理由推诿塞责，不肯应文姨的求恳出警。他让文姨自己多留心，一旦发现小六子的行踪立刻向他们报告，如果能把他当场抓获最好。文姨见警方的态度如此怠慢，只好失望而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姨横下心来，要亲手捉住小六子。他父亲已只剩下最後一口气，不信他会不回来看一眼。文姨和翠翠每天轮班守在窗前，盯着小区里的每个人看，晚上g脆坐在楼道里，只要小六子回来，一定会迎头撞见。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才过了两天，两人就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打熬不住。小六子的爸爸苟延残喘，却不肯爽利地咽下那口气，似乎在和文姨母nVb拼耐力。邻居们对她母nV的神神叨叨行为也感到不满，有人夜里回来，在楼道里撞见她们，往往受到惊吓，难免有些怨言。文姨母nV又想到小六子为人狡猾机警，这样守株待兔地傻等，多半徒劳无功，最後只好无奈地放弃。
入夜，文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记忆深处的诸般场景轮番在脑海里重现。一会是七叔猝Si时的惨状，一会是小六子凶狠的脸庞，一会又是烈香绽放出小六子名字的画面，这些场景让她的心绪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外面忽然传来凄厉的惊叫声，有人在喊“出事了”，然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聚集到她家楼下。文姨闻声忽地从床上坐起，穿好衣服跑到外面查看。
她家yAn台下围了五、六个人，有晚归的邻居，也有特意出来看热闹的。文姨凑近一看，不禁打了个冷颤，一个男人倒在地上，头部鲜血流成一条小河，白花花的脑浆也淌出来，看样子早已断了气。再往脸上看，正是文姨恨之入骨、没有一刻忘记过的小六子！他的脸sE紫青，鼓凸在眼眶外的眼睛里充满既恐惧又难以置信的神sE。
置小六子於Si地的，正是烈香。它连着花盆从yAn台上栽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小六子头上，瓷片与头骨同时碎裂。烈香从泥土中被远远地抛出去，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面上，叶片落尽，枝g枯萎成短短一截。
小六子Si在他父亲前面，这是谁也没预见到的结局，其中的蹊跷和巧合之处，绝非常理常情能够解释。烈香的X灵、忠诚、坚守和忍耐，可悲可叹，可赞可喜，但细想之下，却又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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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怀抱婴儿的nV人静静地站立在燕紫的床头，她披头散发，双眼血红，神情异常恐怖。未足月的婴儿咿咿呀呀地向前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象是要燕紫来抱，又象是要用力地把燕紫撕扯成碎片。
燕紫在暗夜里睁大眼睛，惊恐无以复加，可是她全身僵y，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想要出声呼叫，喉头的肌r0U不受控制，发不出一丝声音。
多希望这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可燕紫明白知道，那nV人和婴儿绝不是来自梦里。她看得见他们的样子，听得到他们的呼x1声，甚至嗅得到他们的腐朽气息。两行泪水沿着燕紫的面颊无声地滑落，濡Sh了枕衾。忽然，那婴儿身子前倾凑近过来，扭曲的青灰sE面孔与燕紫近在咫尺，它半张着猩红的小嘴，似乎要扑上来啃噬她的血r0U。
燕紫终於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叫，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全身冷汗淋漓，心脏扑通通地狂跳。腹中的胎儿似乎也受到感应，伸手擡足地动个不停。
那nV人和婴儿在一瞬间消失。
陆佳被她的惊呼声唤醒，撑起身，斜倚在床头，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摩挲着她光洁的後背，柔声说：“又出现幻觉了？你现在怀着孩子，要尽量放松JiNg神，别琢磨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燕紫伏在陆佳的x膛上，颤抖不止，cH0U泣着说：“不，不是幻觉，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不，活生生的鬼，我发誓它们真的来过。”
陆佳叹口气，不知怎样劝慰她才好。
燕紫与陆佳结婚近十年，才第一次怀孕，喜悦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描述。但是与喜悦结伴而来的，却是那个怀抱婴儿的nV人，它们每次都是在夜深人静时突兀出现。在燕紫怀孕的六个多月里，它们先後现身五次，几乎每个月都来造访。燕紫起初以为是梦魇，是怀孕的巨大压力导致的幻觉，虽然害怕，却并未留下心理Y影。但经历多了，终於醒悟到不是梦境，而是似幻似真的存在。否则，为什麽每次总经历同样的场景？每次都看见相同的两个人？他们究竟是谁？为什麽单单要缠着燕紫不放？
只是，这种鬼话连最亲近的枕边人陆佳都不肯相信，又有谁能听她倾诉与她分担，燕紫只能自己默默承受，默默寻找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佳早上临出门前，不放心地看了看燕紫隆起的肚皮，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我有个做广告的朋友，对，就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晓风，今天在鸿雁广场办老广告展览，挺有文化味，合你的品位，你闲着没事就去看看吧，也散散心，晓风会关照你的。”
燕紫在一间文化公司做推广工作，怀孕後一直在家休息，早闲得无聊，加上夜里被那对可怕的母婴搅得心烦意乱，也想到外面逛逛。用过早餐後略施淡妆，穿着柔软宽大的孕妇服出了门。鸿雁广场距她家只有几个街口的路程，燕紫悠闲地信步走在初夏的和风中，感受腹中胎儿有节奏的律动，心情渐渐开朗惬意起来。
晓风策划的经典老广告展，虽然主要出於商业推广目的，但看得出很下了一番功夫，搜集了从民国到解放初期的几百幅平面商业广告，其中不乏原版的珍品，复制版也大多是业界公认的经典作品，具有浓厚的历史和文化韵味，很有观赏和收藏价值。
燕紫见晓风正在展厅深处与人应酬，就没去招呼他，自顾自地从头一幅幅看过去。燕紫居住的城市是通商大埠，也是国内最早出现商业广告的城市之一，在展出的几百幅作品中，有民国时着名电影演员唐珊做的香烟广告，有以童星王十一为主角的童装广告，有战争年代里英姿飒爽的nV战士做的抗战宣传广告，题材广泛，表现手法不拘一格，燕紫看得津津有味。
“重点保护对象光临，也不言语一声，将来陆佳问起来，我可担不起照顾不周的责任。”一个男声在燕紫身後调侃说。
燕紫听出是晓风的声音，侧过头迎着他的目光微笑说：“见你忙着，就没过去打扰。这个展览办得真不错，有创意，亏你怎麽想出来的。”
晓风递给燕紫一杯温热的N茶，说：“你不能喝凉的，这东西暖胃。说起这次展览，创意来自一幅半年前无意中看到的民国时期的广告图片，是一名孕妇代言N粉的广告，当时的感觉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原来在几十年前，中国人就已经有了成熟的广告意识，表现手法与现在相b也毫不逊sE，那微微泛h的图片，让人深刻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和传承。”
燕紫抿着嘴笑：“你每次说起广告就滔滔不绝，象着了魔一样。”
晓风自嘲地摇摇头，说：“从那以後，我全副身心投入到寻找和收集老广告的工作中，半年里有不少斩获，但可能是先入为主，其它作品都不如最初发现的那幅广告有感觉。走，我带你去看看。”
晓风引领燕紫走到展厅对面，指着悬挂在展板中间位置的一幅图片说：“你看，就是这幅，七十三年前的作品，我在一个朋友家的仓库里发现的。广告上的孕妇是他太爷爷的外室，据说是个没红起来的电影演员。她的命运很悲惨，由於老太爷的正室为人强悍，一直没让她进门。而她拍过这个广告後不久，就患病抑郁而Si。所以你看照片里的她，既带有孕育新生命的喜悦，也有对凄凉生活境遇的不满，以及对不可预见的未来的期待。这样水准的广告照片，就是放到现在，也是难得的佳作。”
晓风一口气讲完，才发现站在他身侧的燕紫脸sE苍白，双唇颤抖，眼神里充满惊惧，不禁吓了一跳，说：“是不是身T不舒服？我们到旁边坐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燕紫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怎麽会想到，广告里的孕妇，就是数月来在暗夜里苦苦纠缠她的nV人。那凄苦的神情和淩乱的长发，已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斧凿刀刻般的印记。
燕紫深x1一口气，强作镇静，说：“我记得你说是在半年前看见这幅老广告的?”
晓风紧张又充满疑虑地看着她：“是啊。”
燕紫的心揪得更紧了。半年前，正是这个nV人第一次来找她的时间。
燕紫借口头晕，要回家去休息。晓风无论如何不敢让她独行，坚持让一位朋友开车送她回去。
到家没多久，陆佳就气喘吁吁地从公司赶回来，心惊胆颤的样子：“你没事吧？晓风说你有些反常，把他吓得够呛。”
燕紫向他叙述了事情经过，又笃定地说：“广告上的nV人和夜里抱着孩子来SaO扰我的是同一人，就算不是，她们之间一定也有关联。”
陆佳仍然不信，对燕紫JiNg神状态的担忧又加深了一层，胡乱安慰她说：“你思虑得过多，难免会对号入座，其实只是巧合而已。”
燕紫知道他不相信，也不费心说服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说：“晓风说那幅广告是在一个朋友家发现的，我想去他朋友家看看，说不定可以m0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陆佳心里叫苦连天，知道燕紫越陷越深，却又不敢逆着她说，支支吾吾地岔开话题，无奈燕紫早已下定决心，百般坚持。陆佳只好答应周末陪燕紫同去，想到时见机行事，顺势开导，尽量让燕紫明白那抱着孩子的nV人不过是她胡思乱想而已。
陆佳和燕紫驱车百余里，去会见晓风的那位神秘朋友。他住在一座静谧而古老的小镇上，适逢有事外出，但已经通知晓风，他爷爷会接待两位客人，那幅陈旧的广告，本来就是他爷爷的藏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家年逾八十，JiNg神健旺，耳聪目明，镇上人都称呼他谭伯公。两位远道来的客人风尘仆仆地迈进他家门槛，燕紫才甜甜地叫一声“伯公”，谭伯公惊诧地眯起浑浊的双眼，一层Sh润的雾气蒙在眼膜上，期期艾艾地吐出三个字：“大……大妈？”
燕紫窘得满脸通红，陆佳却在心里窃笑，脸上还要拼命做出严肃的表情，替燕紫解围说：“伯公，她是燕紫，我叫陆佳，都是您孙子的朋友。”
谭伯公仍难以置信，自言自语说：“长得太象了，简直一模一样，我几乎以为你是她转世重生。”
燕紫心里一动，问：“您说我长得象谁？”
谭伯公才从初见燕紫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呵呵笑着说：“我父亲娶了两房夫人，我是二房生的，一直管大房夫人叫大妈。我刚才见到你，和大妈年轻时长得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惊又喜，犯糊涂了。大妈已经Si去三十几年，早化成灰了。”
燕紫有些迷茫，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什麽，又问：“伯公，晓风借走的那幅广告上的nV人，不是您父亲的外室吗？”
谭伯公叹气说：“可不是，她艺名叫小簟秋，也是个苦命的人，拍过那个广告後没几天就Si了。就因为大妈拼命阻拦，她一直没能进谭家的门，不然我父亲也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地拍广告。”
燕紫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个离奇而恐怖的念头，令她不寒而栗。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追问：“小簟秋是怎麽Si的？”
谭伯公摇头说：“姑娘，你太好奇了。不过这是许多年前的旧事，当事人都已不在人世，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小簟秋是被我大妈害Si的。当时我父亲一颗心都放在小簟秋身上，虽然没娶进门，却夜夜在她的闺房留宿。直到小簟秋身怀六甲，而大妈嫁到谭家多年却一直没有生育，她明知小簟秋一旦生下一儿半nV，立刻就会登堂入室。为了保住她在谭家的地位，她派人在小簟秋的食物里下了毒，一屍两命，在当时曾引起轰动。”
燕紫证实了她可怕的想法，脸sE变得象纸一样白。
谭伯公未察觉到她的异样，接着说：“不过大妈也遭到了报应。我父亲查知真相後，虽然未休妻另娶，却冷淡她多年。大妈晚年身患十几种疾病，临终前遍T疼痛难忍，哭号了足足一百天才断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回程的路上，陆佳见燕紫目光流离、魂不守舍，为打消她荒唐的念头，故作轻松地说：“真相大白，小簟秋Si去几十年，连骨头都已找不到，你也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燕紫的双唇微微嚅动，似乎在轻声说话，又似在颤抖。
陆佳目视前方，夸张地耸耸肩：“一见面，谭伯公就叫你大妈，真笑Si我了。想不到许多年前，会有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象你这样的美nV，五百年才出一个呢。”
沈默的燕紫忽然爆发出来，厉声尖叫：“不，不是这样，你什麽都不懂。谭伯公的大妈就是我的前世，我和小簟秋有宿世的仇怨，她的鬼魂来找我复仇，她缠住我了。”由於激动和恐惧，燕紫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陆佳叫苦不叠，忙把车子停到路边，哄她说：“光天化日的，哪有鬼魂，你把心放宽好了。再说，谭伯公不是说他大妈已经遭到报应了吗？那叫做……，对，现世报。”
燕紫双手掩面，沈闷的哭声从指缝里透出来：“前世的罪恶为什麽要今世来承担？这不公平。我从来不做坏事，为什麽要我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天哪，你说，你告诉我，为什麽？”她的哭诉撕心裂肺，情绪激动到极点。
陆佳知道燕紫沈溺在虚幻的想像中不能自拔，这时无论说什麽做什麽都无济於事，反而可能使她越陷越深。正手足无措，燕紫一只手撑住小腹，痛苦得声音都变了调：“老公，我肚子疼，破水了。”她的裆下Sh了一片，有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K管滴落。
陆佳吓得忙抱住她：“怎麽会，怎麽会？才六个多月，这就要生了？”他懵了近一分钟，才明白过来，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往医院赶去。
陆佳觉得全身的血Ye都往头上奔涌，情绪紧张到失去思维能力，完全是机械X、下意识地完成驾驶动作。经路人指点，他仅用五分钟就赶到最近的产科医院。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乡镇医院，屋舍破损，设备陈旧，但陆佳已顾不上这些，把半昏迷的燕紫拦腰抱在怀里，一路呼救一路急赤白脸地向急救室奔去。
一位五十几岁年纪、看上去有丰富接产经验的邱姓nV医生检查过燕紫的情况後，脸sE严峻地对陆佳说：“胎儿和产妇都很危险，必须尽快采取措施，手术的风险很大，需要有你的签字才行。”
陆佳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嗫嚅说：“有……有多大把握能……能保住她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邱医生说：“保住胎儿的可能X只有一成，保住大人——也许有四成把握。”她的语速极快而语气严肃，不给陆佳迟疑的时间：“再耽误就什麽都来不及了。”
陆佳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被动地说：“签，我现在就签。”
燕紫象漂浮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头脑昏昏沈沈，邱医生和陆佳的对话声音似乎空旷而遥远，却一字一句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在模糊的白光中看到邱医生晃动的脸，怎麽是她？竟然是她？燕紫象蓦然看见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刽子手般惊恐无助，她的嘴唇翕张，有气无力地说：“不，不要。”可惜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麽。
燕紫眼中的邱医生，宛然是小簟秋再世，她的恐慌可想而知。可极度虚弱的她已无力反抗，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悲凉中等待Si刑的宣判。
半个小时後，邱医生宣布，产妇因血崩Si亡，而胎儿早已Si在腹中。
也许燕紫真是那狠心的大妈转世，所以尽管今生她温良贤淑，从不伤害别人，却逃不脱夭亡的命运。也许邱医生真是小簟秋再世，x中郁积着前生的仇恨，所以燕紫和胎儿终究要在她手中送命。其中的因果循环，轮回报应，隔世冤仇，殊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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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刚见到翠翠的第一眼起，她人生中最黑暗恐怖血腥的噩梦就开始了，更准确地说，是她和男友赵文的共同噩梦。
翠翠身材窈窕，容颜俏丽。只是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古典美nV，她的皮肤嫌黑，嘴又稍嫌大，这使得她整个人散发出乡土而野X的气息。而文质彬彬的赵文站在她身边，更加显得文弱。也许正是由於互补的气质，他们才彼此x1引，牵手走进Ai河。
翠翠和赵文都是大学毕业後留在这座城市的，已经苦苦打拼了三年，依然两手空空。不过这并未伤害到他们的感情，人生低谷时的相偎相依，往往更加坚韧也弥足珍贵。
那个周六下午，他们在繁华的商业街上闲逛。虽然橱窗里琳琅满目，但那些光鲜耀眼的奢侈品都和他们无关。他们享受的，只是无所事事地在街头徜徉的那份闲逸。
不幸的是，秦刚注意到了翠翠，立刻被她与城市中纤纤弱质的nV子们截然不同的气质牢牢x1引。几乎出於本能驱使，他率两名跟班打手追上去，拦在这对恋人前面，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翠翠，一边嬉皮笑脸地调戏说：“小妞，盘够靓，条也够顺的，跟小爷走吧一块玩玩去”。
翠翠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下流坯子，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该怎麽应对。赵文知道对方是流氓，虽有些紧张，却未十分害怕，毕竟这是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量他们再嚣张也不敢做太过格的事，就呵斥说：“你们g什麽，再不让开我要叫警察了。”
秦刚和两名跟班同时狂笑起来：“妈的，不知道警察局是小爷家开的吗？”说着伸手过来撕扯翠翠的衣袖，赵文把胳膊往中间一拦，厉声说：“别动手动脚”。
秦刚当即变了颜sE，骂道：“你taMadE给脸不要脸”。不等他发号施令，两名跟班已经各起飞脚，都结结实实地踹在赵文的腰上。单薄的赵文飞出两三米远才落在地上，摔得全身骨头象断了一样疼，左脸抢在坚y粗砺的地面上，登时皮破血流。
翠翠尖叫一声扑向赵文，要拉他起来。秦刚在後面把她拦腰抱住，一只手在她x前胡乱抚m0，涎着脸说：“小娘们儿，跟我去乐乐”。翠翠情急中不知哪来的力量，牢牢抓起秦刚的手，放在嘴里Si命咬下去，秦刚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松开手，疼得直跳脚。翠翠跑上前扶起赵文，飞快地隐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到家後，两人惊魂稍定。检视赵文的伤口，摔得着实不轻。翠翠用酒JiNg给他擦洗，又仔细包紮好，恨恨地骂：“不知哪来的小流氓，手这麽黑。”赵文庆幸说：“还好没出大乱子，以後出门要小心些。”翠翠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坏了，我的挎包不见了，一定是刚才和流氓打架时丢的。”赵文安慰她说：“没关系，丢就丢了，钱不要紧，证件可以慢慢补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翠翠焦虑地说：“包里有钱包手机和家门钥匙，那三个流氓不会找上门来吧？”赵文不在意地说：“哪至於，几个土流氓，还敢破门入室，借他几个胆子，再说也不一定就被他们捡了去。”
又破财又惹上麻烦，翠翠心里郁郁的，天一黑就早早躺下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地，听见房门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象是预感到什麽，她的心猛地一跳，忙去推沈睡中的赵文低声唤他：“醒醒，门外有声音”。
话音才落，门吱吜一声被打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人闯进来，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赵文和翠翠都吓得从床上跳下来，失声问：“谁？”
灯光亮起，白晃晃的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几个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说：“好朋友，又见面了，大半夜的破坏你们的好事，不好意思。”另外几人发出y亵的狂笑声。
赵文和翠翠这时才看清，闯进室内的正是白天遭遇的流氓，而且多了两张生面孔，看上去也是为首那人的跟班。两人意识到大祸临头，说话的语气立刻软下来，翠翠躲到赵文身後，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哀求说：“几位大哥，白天得罪了你们，一万分对不起，请高擡贵手我们再也不敢了。”
秦刚哈哈大笑：“好说好说，美人，你让我们兄弟玩一次，只要伺候我高兴，什麽都好说”。
赵文气得两眼通红，脸上青筋暴起，怒吼说：“你别欺人太甚，有胆子就杀了我，要是杀不Si我，肯定让你遭到报应。”
秦刚不屑地瞥他一眼：“凭你也配，杀你还不象是碾Si个苍蝇，算命的说过我命理带羊刃，羊刃你懂吗？我的命又y又贵，你taMadE还想和我斗！今天我偏就不杀你，让你好好看看我们是怎麽玩你nV人的。”秦刚一挥手，三名打手拥上去制往赵文，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把他五花大绑在门框上，凶残嗜血的打手趁机对赵文大打出手，他的眼框和嘴唇都立时青肿起来，鼻血流满前x。一名打手捏着他的下巴，从自己脚上脱下一只袜子，y塞进他嘴里。
秦刚在一名打手的协助下把翠翠按倒在床上，挥拳向她柔软的腹部猛击，以制止她的拼Si挣紮，又用麻绳一圈圈地把她绑结实，然後粗暴地扯下她的衣服，把她的双腿分成大字形。秦刚对赵文狂笑说：“看好了朋友，你的nV人要被我们1Unj了。”
赵文拼命挣紮，麻绳深深地勒进他r0U里，勒得皮破r0U绽。他怒睁的双眼似乎要迸从眼框里迸出来，只是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在这群恶少面前，他如此虚弱无力。
秦刚与他的手下对翠翠实施了长达十一小时的暴nVe侵害，期间翠翠几度昏厥。赵文几乎将塞在嘴里的袜子咬断，齿间的鲜血已将袜子染得通红，触目惊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名恶少停止侵害时，外面已天光大亮，日正当空，一条马路之隔的小学校园里正奏放慷慨激昂的乐曲，举行振奋人心的升旗仪式。恶少们把擦拭过身上Hui物的卫生纸随手摔到昏迷不醒的翠翠脸上。秦刚走到赵文面前，甩手给他两个响亮的耳光，满足而得意地笑骂：“过瘾吧？我很过瘾。哈哈哈，你的nV人绝对是这个”——他翘起右手大拇指：“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对吧？至於你，就吊在这里吧。命大呢会有人救你，要是就这麽Si了，只好怪你自己命苦。”
恶少们狂笑着离去，把房门弄得呯嘭作响，竟然肆无忌惮、毫不掩饰。
良久，翠翠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苏醒过来，她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地盯着赵文，嘻嘻而笑：“哥哥，你把自己绑成这样g什麽？真好玩。”
她疯了。
此後的三年里，赵文走上了漫长的诉讼之路。但这样是非明了的案情、令人发指的情节、天人共愤的罪恶，却始终没有结果。冤屈得不到昭雪，正义得不到伸张，疯的尽管疯去，被摧残的生命尽管雕零，这世界滚滚向前，喧嚣而冷漠。
三年里，赵文从一个生涩内向的青年变成指天骂地、满腔仇恨的汉子。这个世界远b他想像的要丑陋、无情、狠毒。五个恶少都有深厚的家庭背景，秦刚家更是权倾一方、豪富无b。赵文控告他们就象蚍蜉撼树，於根深叶茂的大树丝毫无损，还要被人耻笑蚍蜉的不自量力。
再见到秦刚时，他正西装革履趾高气扬地走进一家金壁辉煌的酒店，出席杰出青年颁奖典礼。他是从数万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的杰出青年、优秀企业家、慈善组织的领袖，而赵文却衣衫褴褛、wUhuI不堪、浑身散发着恶臭，是被保安四处驱逐的乞丐。世界就是这样充满黑sE幽默。
赵文手里捏着一把用破布里着的匕首，这是他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一把藏刀，多少无眠的夜晚，他将这把刀磨了又磨，刀身亮得可以照见人。他要杀Si秦刚——这是他唯一的复仇途径。
他饱餐了一顿。尽管是餐馆里倒掉的残羹冷炙，他依然吃得很香甜，这也许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顿饭了。吃过饭，他耐心地躲在停车场的一台车後面，这台车距秦刚的车只有一米远，加上车身只有两米多远。秦刚上车前一定会面向车门停下来，还会稍稍低头弯腰，他就趁这个机会扑上去，一刀刺进秦刚的後心。这麽近的距离，他的跟班一定来不及反应，也许他还有余睱刺第二刀、第三刀……
他们走过来了——狂放的笑、嚣张的脚步、Y1NgdAng暴戾的脸。赵文悄无声息地打开包裹匕首的破布，告诉自己要沈着冷静，必须一击致命，否则他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刚站住了，背对着他准备上车。赵文象箭一般冲出去，高举复仇的匕首，仅用一秒钟就冲到秦刚身後，果然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赵文拼尽全身力气刺向秦刚的後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赵文藏身的那辆车的後门忽然打开了。事情就有这麽巧，赵文在车後藏了一个多小时，那辆车上的人躺在後座上睡觉，一动没动，却偏在赵文即将得手时开门下车。门一开，恰好把赵文拦住，匕首只差一寸未能刺到秦刚身上。
缓过神来的秦刚跟班一拥而上，把赵文掀翻在地SiSi按住。其中有两名打手曾参与1Unj翠翠，眼尖的一人叫道：“这不是三年前和我们作对的那小子吗？”
惊魂稍定的秦刚也认出赵文，向地上吐口唾沫，用穿着皮鞋的脚踏在秦刚脸上用力r0Ucu0：“小子，你还没Si，这次落在我手里，你是杀人未遂，我是正当防卫，弄Si你我还会立功受奖。”
赵文的嘴角流淌着带血的白沫，含糊不清地骂：“我1祖宗十八代，你今天弄不Si我，我以後肯定弄Si你，你今天弄Si我，我做鬼後也要弄Si你。”
秦刚哈哈大笑：“算命的说，我命理带羊刃，b石头都y。你知道刚才为什麽杀不Si我吧，老天都护着我，弄Si我？你作梦去吧。兄弟们，这个人要杀我，你们都看见了，该咋办？”
两名打手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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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忽远忽近断人肝肠的婴儿夜啼时，周洁正和新婚夫婿章平在床上缠绵。
她忽然就没了情致。那婴啼声悠忽渐渐远离，悠忽就在耳边，说不尽的惆怅悲戚，似乎包含着无限哀怨，无限委屈。
章平仍未觉察，继续试探着挑逗周洁。她拨开他的手，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悄声说：“有个婴儿在哭，你没听到吗？”
章平毫不介意，一双手不屈不挠地努力着：“孩子哭而已，管它g什麽？”周洁推开他：“这哭声怪吓人的，你到门口看看去。”
章平不情愿地翻身下床，光溜溜地走向门口，趴在猫眼上向外看。楼道里的感应灯没有亮，黑糊糊一片。他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滞涩的门轴发出吱咯咯的声音，楼道里的灯应声亮起，照S在冰冷的大理石楼梯上，空无一人。
一阵Y冷的风沿门缝吹进来，激得章平打个哆嗦，忙关好门，跑回床上，一边裹紧被子一边不满地说：“什麽婴儿，狗都没有一只。”周洁有些理屈，小声嘀咕说：“我明明听见了的。”
这麽一搅，两人都没了继续缠绵的兴致，各自翻身沈沈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周洁耳边响起一个婴儿的尖叫声：“你割坏了我的小皮袄，你割坏了我的小皮袄。”随後便是无限委屈无限忧伤的啼哭声。周洁惊惧得出了一身冷汗，身子象是突然急速坠落，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婴啼声分明就在门外，如此真切、清晰而哀伤。
周洁紧紧抓住被角，惊恐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天明再未合上眼睛。
周洁在一家医院做外科医生。早晨起床後，胡乱梳洗过，头脑昏昏沈沈地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妇产科医生李素素推门进来，周洁见她神sE严峻，心里一沈，说：“是恶X的？”
周洁不久前做例行妇科检查。李素素出具的超声检验报告显示：周洁子g0ng颈上有一直径两厘米的肿瘤，有钙化和暗影，建议做细胞穿刺活检，以确定肿瘤X质。周洁原本不愿做侵入X检验，毕竟她还不到三十岁，没有家族遗传史，月经正常，小腹部也没有痛痒感，但当不住李素素一再要求和坚持，只好同意检查。今天见到李素素的脸sE沈郁，才意识到结果有可能很严重。
李素素取出病理报告单，在周洁眼前摊开：“恶X肿瘤二期，不能再耽搁了，必须立刻做子g0ng切除手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洁仿佛遭到雷击一般，呆楞半晌，眼泪簌簌而下，喃喃地说：“怎麽就得了癌症呢？我这麽年轻，怎麽就得了癌症呢？”
李素素宽慰她说：“其实也没有天塌下来那麽严重，你是医生，我不用说太多，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切除病竈，控制得好，带癌生存二十年以上并不是稀罕事。”
周洁控制不住地cH0U泣：“我才结婚，还没生过孩子，切除了子g0ng我还有什麽人生乐趣？”
李素素无言以对，满怀同情却Ai莫能助地看着她，良久才说：“希望你尽快做决定，近期的手术安排得满满的，你向外科主任争取下，尽量帮你cHa进去。”周洁掩面痛哭。
手术台上。一只血淋淋的子g0ng从周洁剖开的盆腔里被取出来，递到病理医生手中，以对子g0ng上的肿瘤进行全面检验，尽快做出完整的病理报告。
从麻醉中苏醒过来的周洁开始感觉到刀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她禁不住SHeNY1N出声。“小洁，你醒了，手术很成功，你安心休养吧。”是妈妈的声音。可是当周洁费劲地扭动僵y的脖颈在房间里寻找，章平他家的人竟然一个也不见——这家人竟然这麽做得出，她才动完手术，他们就翻了脸，甚至懒得伪装。
妈妈叹气说：“孩子，别胡思乱想，身T要紧。”
周洁不答话，紧闭双眼，眼角沁出两滴咸涩的泪水。
入夜，打过止痛药後，周洁勉强合上眼睛。半梦半醒间，一个面容邪恶的婴儿伏在她耳边尖声地叫：“你丢了你的子g0ng，你丢了你的子g0ng。”周洁猛地打个激灵，醒过来。
门外传来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如此悲凉、凄切，让人不由得眩然yu泣。周洁用被子紧紧包住头，在世界末日般的情绪中捱到天明。
她知道她的生活中有什麽全然不对了。
三天後，完成的病理报告让她几乎彻底失去理智。那报告上写的是：在送检子g0ng上未发现肿瘤，无法进行病理分析。那婴儿的啼叫声又在她耳边回响：“你丢了你的子g0ng，你丢了你的子g0ng。”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洁不顾尚未愈合的刀口渗出的淋漓鲜血和撕裂般的疼痛，疯狂地闯进李素素的办公室，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对她又抓又挠。
李素素猝不及防，脸上被她抓出几条长长的血道子，情急中双手在周洁x前用力猛推。周洁毕竟身T尚虚弱，连连後退几步跌坐在地。李素素斥骂她：“你疯啦？”
周洁把病理报告r0u成一团，用力向她脸上摔去：“你这个杀人庸医，害我这辈子不能生育，我跟你没完。”
李素素从地上捡起纸团，摊开来看，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她不服气地取出周洁以前的病历，放在她面前，说：“你自己看看超声和CT的检查结果，肿瘤清清楚楚就在那里，谁敢说我误诊？”
周洁情绪激动，来不及思考，骂她说：“难道你误诊还少吗？上次那个孕妇不就是被你摘除了子g0ng，连胎儿都……”
说到这里，周洁猛地顿住，那婴儿的啼声又在耳畔响起：“你割坏了我的皮袄……你丢了你的子g0ng……”，犹如醍醐灌顶般，她瞬间明白了接连遭遇怪事和厄运的缘由，她惊恐地自言自语：“是它，是它，它来报仇了。”
约半年前，李素素接诊了一名中年nV人，她向李素素陈述的病情是小腹部疼痛，下身有暗红sE血迹渗出，头晕乏力，常感觉疲惫不堪。李素素用手触m0她的小腹，感觉她的子g0ng有明显增大变y的迹象，李素素对自己的医疗水平和经验一向非常自信，她根据病人的年龄和症状判断，病人罹患的是子g0ng肿瘤，必须马上动手术切除。
在她几乎僵化顽固的自信心支配下，她甚至未询问病人的月经情况，未对病人进行超声和CT检查，就给手术室下了通知。
C刀手术的医生正是周洁。按照医疗程序，她本应仔细核查手术通知单，对其中存疑之处提出补充检查。可是不知出於对李素素的信任，还是对病人安危的冷漠，她未表示任何异议就对病人实施了这项必将影响其後半生命运的重要手术。
子g0ng摘掉後才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肿瘤。将其剖开，子g0ng腔内一泡羊水，一个约五个月大小、已成形的胎儿赫然蜷卧其中。
这起重大医疗事故并不为外界所知。因为周洁和李素素通过气後，两人达成默契，把事情隐瞒下来。对病人来说，切除子g0ng、流掉胎儿是天大的事，李素素和周洁却完全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们已达成攻守同盟。即便病人质疑，甚至起诉到法院，现存的所有证据也只对她们有利，病人连一分胜算也没有。何况在信息严重不对称的情形下，病人唯有对她们表示感谢，没有任何质疑的理由。至於病人身T的损伤和一条未成形的生命的消亡，她们更不会有任何愧疚和在意。无需责怪她们，在漏洞百出的医疗T系中，人X的恶被放大到极致。
周洁直至自己的子g0ng被误切、神秘的婴啼声纠缠不休，才幡然醒悟，记起这段并不遥远却几乎已被遗忘的往事。巨大的恐惧如滔天洪浪一b0b0地向她袭来，她发出奇怪的、变形的声音，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婴灵，婴灵，它缠上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洁变得疯疯癫癫，情绪时而正常，时而失控。
婴灵是民间传说中的神秘物种。婴灵的前身是未问世的胎儿，因各种原因夭亡，而它的亡灵不属三界之内，只能游走於YyAn之间，它通常会缠往导致它夭亡的人，使其走霉运、生病、甚至Si亡。人们偶而会听到婴灵的哭泣，充满悲哀和对红尘的誊恋，却几乎见不到它的样子。或许，它本就没有实T形象？
在夭亡的胎儿本应享有的yAn寿度完之前，婴灵无法投胎转世，它有大量的时间与它的冤家们纠缠。
对这种民间传说，周洁原本不太相信，但听人说过之後难免会在心里留下印象。当亲耳听见诡异的婴儿啼声，并经历了後来发生在她身上的痛苦事件，她对婴灵之说信了十足，挫折、痛苦与恐惧相继袭来，终於摧毁了她的神经。
周洁疯癫後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後又频繁在医院里出现，逢人就说她和李素素误诊切除孕妇子g0ng的事。院方对她损害医院声誉的行为很反感，就命令保安，只要在医院里见到周洁立刻把她弄出去。
这天早晨，李素素才到医院门口，周洁神出鬼没地从一根门柱後现身。李素素吓一跳，向後连退两步，说：“你g什麽？”
周洁梳洗得gg净净，薄施粉黛，穿一身大方合T的职业套装，显得JiNg明g练，看不出丝毫疯态。她平静却严肃地说：“李医生，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
李素素一怔，说：“什麽事？”
周洁迈进一步，压低声音说：“我算过了，明天是那个冤Si胎儿的预产期。”
李素素禁不住打个冷颤，不理睬她，径直向医院里走去。周洁犹在她身後轻声地喊：“你千万要小心哪！”
李素素坐在办公室里，心中一阵阵地添堵，明知不该去想周洁的话，却又控制不住地纠结。这时小腹部隐隐作痛，扰得她坐立难安，终於走出门，拐进超声室，对医师说：“有空吗？再帮我照照盆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超声医师笑着说：“李医生，你怎麽了？不是前天才来照过。”
李素素勉强挤出一缕微笑：“没什麽，闲的，最近月经有点乱，小腹痛，又查不出原因。”
超声医师一边C作，一边开玩笑地指给李素素看：“子g0ng和卵巢gg净净、清清楚楚，连水泡都没有一个，简直可以作为超声范例了。”
李素素不放心地左右端详，诚如超声医师所说，屏幕上看不出一丁点可疑之处。她自嘲兼自怜地想，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入夜，她思绪纷繁，难以入睡。周洁早上对她说的那句话总是从拼命压制住的思想深处跳出来。明天是那个冤Si胎儿的预产期，可这和她又有什麽关系呢？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胎儿被打掉，难道它们都要回来索命？她摇摇头，真是荒诞不经，自寻烦恼。
忽然，万籁俱寂中传来一个蚊虫般细微而尖锐的婴儿啼叫声：“你割破了我的小皮袄，你割破了我的小皮袄。”李素素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门外响起一个婴儿的哭声，如泣如诉，孤独而悲伤，不相g的人听见也会黯然落泪。
李素素听见自己牙齿的叩击声，四肢酸软无力。她想挣紮着到门口看个究竟，手脚却不听使唤，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声音，可是恐惧却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她无处可逃。
所幸那婴儿哭声始终在门外断断续续地回响，没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见到她时都一脸诧异，一夜之间，李素素憔悴不堪，眼圈乌黑，整个人消瘦得脱了相。有人关切地问她：“李医生，你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休息。”
李素素苦笑说：“这些日子确实很累，我会注意休息的。”话音未落，小腹部一阵剧痛传来，她不禁弯下腰去，手捧小腹SHeNY1N出声，h豆般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同事们相顾失sE，争相询问，李素素勉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同事们见状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擡进急诊室。监控仪显示李素素的血压直线下落，如果查不出病因并马上釆取急救措施，恐怕在一个小时内她的血压就会降到零。有经验丰富的医生当机立断地诊断说：“这分明是内出血的症状，李医生你的小腹在近期有没有受过外伤？”李素素的神智还保持着一线清明，微微摇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名医生指挥说：“九成是g0ng外孕破裂，马上进行超声检查，输血组筹备，十分钟内给病人输血。”
超声医师急得满头大汗，嘀咕着：“怎麽会g0ng外孕呢？昨天才照过，什麽都好好的，怎麽就会破裂了呢？”
超声探头一放上李素素的小腹，所有人都傻了眼，她盆腔内有大量带有回声的YeT淤积，目测几乎有一千毫升左右，也就是说，她身T里四分之一的血Ye竟都堆积在盆腔里。可以确定是g0ng外孕破裂导致血崩，已到了生Si悬於一线的境地。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时，急诊室外响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声音：“今天是它出生的日子，是它出生的日子。”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外看去，赫然正是发了疯的周洁，她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肮脏不堪，挥舞着双手连声尖叫。
主持局面的医生紧皱眉头，正要叫人把周洁赶走，就听见一名护士叹息着说：“来不及了，李医生不行了。”那医生忙转过头来，见监视器的屏幕上，李素素的心跳已经成为一条令人唏嘘不已的直线。
妇产科医生李素素在冤Si胎儿预产期当天，因g0ng外孕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而撒手尘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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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蛋娘病重弥留，只剩下一口气了。
傻蛋今年才八岁，但他的智商永远停留在三岁，他人如其名，真是傻的。但傻蛋长得很JiNg神，眼睛黑亮黑亮的，鼻梁又直又挺，象她娘。
傻蛋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可惜不长命，二十八岁头上就得了绝症。她躺在床上，紧紧握着傻蛋爹粗糙、宽厚、有力的大手，两行泪水沿着面颊滴落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他爹，好人，这辈子嫁给你，我值了，我活了二十八岁，b别人活八十二岁都值。”
傻蛋爹一米八十多的个子，黑铁塔似的大汉，这会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出来。
傻蛋坐在对面床上，啃着一个凉馒头，嘻嘻地笑。傻蛋娘叹气说：“我放心不下这孩子呀，他爹，你白天要出去g活挣钱，傻蛋冷了热了渴了饿了，谁能照顾他？我真恨自己为什麽要这麽早就Si。”
这时傻蛋被一口馒头噎得两眼翻白，抻长脖子往下咽，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傻蛋娘不甘心地咽下最後一口气。
一如傻蛋娘所料，她Si之後，傻蛋象野孩子一样邋遢肮脏，饥一顿饱一顿。有时饿急了，不管猪食狗食，拿起来就吃，村里的孩子们都戏耍他取乐，或者瞅机会在他身上打一拳、踢一脚，傻蛋也不生气不哭闹，只会看着人嘿嘿傻笑。他爹做工回来，见傻蛋身上青肿、满脸泥W，心里象有一把尖刀在搅动，却也无可奈何。
傻蛋娘去世三个月後，一天h昏，家里忽然跑进来一条狗，约一米多长，全身覆盖着金hsE的绒毛，一根杂质也没有，形T修长，四肢矫健，说不出的孔武而优美。
傻蛋一见就喜欢得眉开眼笑，搂着狗的脖子，抚m0它光滑的皮毛，异常亲密。那狗就冲着傻蛋呜呜地叫，象在倾诉，又象啼哭，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那瞳孔便显得格外聪慧灵动。傻蛋爹看着也喜欢，端着饭碗蹲下来，捏一撮米饭塞到狗嘴里，那狗伸出粉红sE的长舌，把米饭一卷一卷地，吃得十分香甜。
爷俩和狗玩了好一阵，天渐渐黑了，傻蛋搂紧狗脖子不肯松开。他爹哄他说：“这是别人家的狗，跑错路了，稀罕一会就撒手吧，咱不贪人家的物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傻蛋不肯，惊天动地地大哭。他爹就有些恼怒，想吼他几嗓子，终究不忍心，叹口气坐在沙发上cH0U闷烟。那狗便拖着傻蛋走过来，用嘴叼住他爹的K角一拽一拽地，象nV人撒娇似的。他爹心里一动，想这狗竟象是通人X，莫非真是扑奔咱家来的。
这麽想着，他对傻蛋说：“天黑了，就让狗在家里睡吧，它要是自己不走，爹也不赶它。”傻蛋听了，喜欢得什麽似的，捧住狗的脸就亲，还把狗拽上自己的小床，搂住狗脖子酣酣睡去。他爹见了心里发酸，想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傻，八岁上Si了娘，难得有个稀罕的物事，就由着他吧。
这条狗从此在傻蛋家住下来。傻蛋爹四处打听，也没听说谁家丢了狗，它竟象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有它以後，傻蛋在外面就不再受欺负了，他俩整天形影不离，谁骂傻蛋一句、打他一下，那条狗就立刻扑上去，不把对方追咬到哭叫求饶绝不罢休。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傻蛋家的狗惹不起，那些坏小子们也就老老实实地服贴了。
傻蛋爹也庆幸那天留下了这条狗，更感激它忠心护着傻蛋，待它象家人一样，爷俩吃什麽就给它吃什麽，夜里它和傻蛋睡在一张床上，有时傻蛋在梦里想起他娘，就紧紧搂住狗身子喊娘。
渐渐地，傻蛋在白天也这样喊那条狗了。傻蛋爹心里别扭，再怎麽样，狗是畜生，咋能管它叫娘?别人听见了又会怎麽想?他吆喝了傻蛋几回，不许他喊娘，可傻蛋改不过来。他爹又舍不得动他一根指头，时间一长，只好由他去了，十里八村的人也都知道了傻蛋有一个狗娘。
狗娘对傻蛋照顾得越发细致。傻蛋身上脏了，它就噙着傻蛋的K脚，把他拽到溪水边，等他脱掉衣服後，两个一起跳下水去嬉戏玩闹，洗得gg净净。傻蛋肚子饿了，拾起猪食狗食要吃，它就一叠声地狂叫，直到傻蛋把脏东西扔掉为止。它还会跑进厨房，帮傻蛋衔来他爹准备好的馍，看着傻蛋香甜地吃下去，它就快乐地打转，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地。
夕yAn很美的h昏，红霞满天，染得灿烂的山花愈发明YAn。傻蛋爹又见到那一人一狗在晚霞中紧紧相拥。狗娘伸出粉红sE的舌头T1aN舐傻蛋的脸庞、肩膀和小手，目光中充满怜Ai。傻蛋爹心中剧烈震动，那条狗的眼神象极了傻蛋娘的眼神，其中所蕴含的舐犊情深，他只在傻蛋娘的眼睛里读到过。
此後，他待狗娘除善意外，更多了份尊重，相敬如宾。
村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琢磨着耍弄傻蛋和狗娘的无赖也没消停过。泼皮王三这天突发奇想，冒出一个鬼主意，自觉可行，就把他的狐朋狗友都召唤来，要他们看场好戏。
趁傻蛋和狗娘在溪边嬉戏时，王三牵着自家的黑sE巨型狼狗悄悄接近。当距离只有几米远时，王三吆喝自家狼狗从背後突然发动袭击，尖利的犬齿如利刃般嵌入狗娘的脖子，暗红sE的血Ye立刻汩汩流淌出来。狗娘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强忍巨痛，在地上打了个滚，甩脱对手的利齿，它怒目圆睁，浑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狂吠着向高出它半个身躯的对手猛扑过去。
傻蛋早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哇哇大哭。王三嘻嘻而笑，哄骗他说：“傻蛋，再哭一会，你娘就要被咬Si了。”傻蛋哭叫说：“不要，我不要我娘Si。”王三说：“我有个好主意，你学学狗叫，它们俩就不掐架了，你娘就不会Si。”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傻蛋毫不犹豫，立刻汪汪汪地叫起来。这时王三的狐朋狗友都从暗里露出头来，鼓掌大笑。王三眉飞sE舞地哄傻蛋说：“光叫还不行，你要一边学狗爬一边叫才成。”傻蛋救娘心切，听话地四肢着地爬行，边擡起头呲着牙汪汪地叫。一众无赖笑得打跌，都说：“狗娘，狗儿子，狗娘，狗儿子。”
得意忘形的王三忽然发出惨绝人寰地哀鸣，随後跌跌绊绊地摔倒在地，半边脸抢得皮开r0U绽。众无赖才看清浑身浴血的狗娘正SiSi地咬住王三的一条小腿，一半牙齿都陷进r0U里，而那只T型硕大的黑sE狼狗已血r0U模糊地侧卧在地上，四肢不停cH0U搐，眼见不活了。众无赖心胆俱寒，发一声喊，四散逃逸。
王三被狗娘咬得痛彻心脾，泪水鼻涕抹了满脸，声若破锣般嘶哑，苦苦哀求：“狗娘，狗NN，狗姥姥，你饶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欺负傻蛋了，傻蛋，你跟你娘说说，放过我吧，我要Si了。”
狗娘象是传说中除恶务尽的侠士，牙关紧咬，猛地一甩头，生生从王三腿上撕下一条r0U来。王三疼得两眼翻白，险些昏Si过去。狗娘把r0U吐在地上，退後两步，目光炯炯地瞪着王三。
王三强撑着站起来，给狗娘深深躹躬说：“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我就是一狗P，您别和我计较，把我放了吧。”他边说边警惕地向後退，脏W的脸上全是谄媚的表情，唯恐狗娘再扑上来。他退了几步，艰难地转过身想溜走，狗娘猛地蹿到他身前狂吠不止。
王三吓得险些又坐在地上，连连作揖说：“您老不是放过我了吗?喔，您不让我走这条路，成，我就走那边。”他调头走出没几步，狗娘又拦到他身前狂叫。总算王三脑子不笨，他看看呆在一旁的傻蛋，终於明白过来：“原来您让我学狗爬狗叫，成，都依你。”
王三四肢蜷曲着伏在地上，拖着流血的伤腿，高昂起头，呲牙咧嘴，一路汪汪叫着爬回村里。身後是童心无邪的傻蛋的开心笑声，夹杂着狗娘脆亮脆亮的鸣叫。
春去冬来，又到了飞雪时节，小山村蒙上一层晶莹白亮的雪衣。放眼望去，如此纯净、广袤，而那空气里也带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清晨醒来，傻蛋习惯X地向身边m0去，却m0个空。他全身一激灵，从迷迷糊糊中彻底醒过来，发现狗娘睡卧的床单上仅留有几根金h柔软的毛发。傻蛋心里空落落的，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他爹闻声来看，也傻了眼。几个月来，狗娘每天早晨都和傻蛋一起醒来，两个玩闹嬉戏好一会才起床，从无例外。这次狗娘一定是趁夜深人静时悄悄溜到外面，它去哪里了?
他爹忙安慰傻蛋：“狗娘和咱藏猫猫呢，它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咱俩这就找它去。”傻蛋听了立刻破涕为笑，手舞足蹈地说：“藏猫猫好玩，爹，快带傻蛋去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爷俩胡乱穿上衣服，就出了门。雪地上果然留有梅花状的一行脚印，一直延伸到村口去。傻蛋咯咯笑着，踩着梅花印一摇一摆地走，真心以为这是好玩的游戏。村子不大，爷俩没用半小时就来到村口，那梅花印拐上大路，混进车辙和人迹消失不见。
爷俩都傻了眼。他爹心里冰凉，想狗娘怕是回旧主人家了，它和爷俩只有这几个月的缘份。却又不敢说破，哄傻蛋说：“狗娘最聪明了，它的脚印不见了，我们找不到它，它赢了。”傻蛋呆呆地说：“狗娘赢了，我们输了，狗娘，你回来吧。”
他突然放开嗓门，向着远方高声喊着：“狗娘——我们输了，你回来吧——”稚nEnG的童音在空旷的山村里久久回响。
整整一天，傻蛋一句话也不说，呆坐在村口，眼巴巴地望着白茫茫的雪野，希望狗娘象它突然消失一样突然出现。可是直到日落西山，夜幕低垂，再也没见到狗娘的影迹。
被他爹连哄带骗地带回家，傻蛋依然一声不吭，在委屈的cH0U泣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午夜时，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挠门声，被惊醒的傻蛋爹披衣下地去查看。门一开，一GU冷风夹着雪花吹进来，随之一双前爪搭在傻蛋爹的身上。他爹见狗娘夜半回家，又惊又喜，把它的前爪握在手里，大声叫：“傻蛋，狗娘回来了。”
平时傻蛋睡熟後，就算耳边打雷也不会惊醒，今天却不用他爹喊第二声，他麻利地从床上蹿下来，抱着狗娘又笑又跳。
闹了好一会，傻蛋爹才注意到，外面灯光照不到的暗处还躲着一个人。仔细看时，象是个年轻nV人，有些胆怯地偷偷打量着傻蛋爹。
狗娘从傻蛋的怀抱里挣脱开，用牙齿咬住那nV人衣襟，把她拽到屋里来，然後冲着傻蛋爹呜呜地叫。他爹不明所以，上下打量那nV人，见她才二十岁上下，眉清目秀，身材窈窕，是个美人坯子，而且眉眼间竟依稀有几分象是Si去的傻蛋娘。
他爹就问那nV人，是哪里人，怎麽到这里来的？那nV人怯怯的，说她的名字叫琴，是邻县大王乡人，是逃难到走投无路时被狗娘带到这里来的。她和狗娘原本素不相识，在旷野里偶然遇到，狗娘对她非常友善，一路上替她挡住许多泼皮无赖的纠缠。
一番话说得傻蛋爹咂舌不已。大王乡离这里有三百多里远，又不通车，她一孤身nV子逃到这里，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只是狗娘如何知道她在逃难，又星夜赶出去接应，想起来令人十分惊奇。傻蛋爹不好多问nV人家的私事，便让琴坐下歇息，下厨煮了两碗面，一碗端给琴，一碗端给狗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吃过面，傻蛋爹郑重地对琴说：“按理说，你在落难中，我家里日子虽不宽裕，却也不缺你一口吃的，无论如何不该让你走路。但你也看见了，我家里就两个男人，壮的壮小的小，你要是留在这里，恐怕免不了别人说闲话。你是个姑娘家，名声要紧，今晚你就在这里委屈一宿，明早我给你带上盘缠，你投亲靠友去吧。”
琴两眼噙泪，也不说话。傻蛋爹铺了床，让琴睡在他床上，傻蛋和狗娘睡在一处，他自己合衣睡在地上，一宿无话。
次日早晨，用过早餐，傻蛋爹把一沓钱递到琴手里，说：“姑娘，以後山高水长，你自己多保重。”
狗娘後腿坐在地上，前爪弯曲，面向傻蛋爹貌似祈求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琴泪落如雨，双膝跪地，对傻蛋爹说：“我是苦命人，七岁上Si了爹，娘改嫁没几年也去了，後爹待我不好，吃不饱饭穿不上衣也就算了，还要把我卖给五十五岁的村长做小老婆，我Si也不从，才从家里跑出来。世界虽大，哪里有我容身的地方？您是大好人，家里只有父子两个，到底不是个完整的家，您发发善心留下我，我给你们爷俩洗衣做饭、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狗娘与琴面向傻蛋爹连连叩拜，苦苦哀求。傻蛋爹的双眼含泪，在心里叹息说：“他娘，这是你的意思，对我爷俩的加意关照，我怎会不知道？又怎能不领情？”他扶起狗娘和琴说：“姑娘，从今往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傻蛋就是你亲儿子，吃糠咽菜在一口锅里，穿金戴银也在一个屋檐下。”
三天後，傻蛋爹和琴圆房。红YAnYAn的焟烛照得满室皆春，窗户上贴的大红喜字和窗花辉映，天上的一轮满月诉说着人世间无从把握的聚散离合。
狗娘长时间跪坐在地，仰望冰轮，两行清泪沿着它的面颊缓缓流淌。
此後，傻蛋就有了两个娘，都待他象心肝宝贝似的。他长高了、俊了，不再饿肚子，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齐齐、gg净净。琴还教他识了几个字，傻蛋有时会捧一本识字课本静静地看，或开心或愤怒，他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了。
春天，和风送暖，yAn光明媚。琴中午在家炖了一锅r0U，就带上狗娘和傻蛋到地里帮傻蛋爹cHa秧。相亲相Ai的一家人在一起，连劳作都变得其乐融融，并不感觉辛苦难捱。
h昏时回到家，r0U香四溢，傻蛋馋得哎哎地叫，他爹和琴都被逗得开心大笑。
一大碗r0U、一大盘青菜、和四碗香喷喷的红豆饭端上桌，傻蛋爹把r0U和菜分别拨一些到饭碗里，递给狗娘，然後举起筷子说：“吃吧，g了一天活，大家都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狗娘嗅嗅那饭菜，忽然狂吠起来。傻蛋夹起一筷子r0U已经送到嘴边，狗娘向他身上扑去，傻蛋的手一抖，r0U掉在桌子上，傻蛋撇着嘴，哇一声哭出来。
大家都楞了。琴疑惑地说：“难道饭菜有什麽不妥？”傻蛋爹凑近饭桌闻一闻，说：“没事，饭菜都新鲜，r0U是昨天才杀的猪，菜是自家园子里种的，能有啥事？”
狗娘围着饭桌转圈，不停摇晃尾巴，汪汪叫个不休。
傻蛋破涕为笑，说：“狗娘要吃r0U了。”抓起一大块r0U往它嘴里塞。狗娘的头向後仰去，双目炯炯地盯着傻蛋。
傻蛋爹弄不清狗娘的意图，不过他素来对它又亲近又尊重，绝不肯大声吆喝它，就拾起筷子，扬扬手打圆场说：“都别闹了，大家吃饭。”
他话音未落，狗娘的两只前爪搭上桌子，又冲那碗r0U狂叫不止。
琴也不知道狗娘在弄什麽玄虚。她虽然知道狗娘在这家的地位特殊，但内心终究还是把它当作一头畜牲。她心疼丈夫g了一天活却吃不上饭，傻蛋也眼巴巴地看着那碗r0U流口水，她狠狠心，把一碗r0U都端给狗娘，对那爷俩说：“我把锅里剩的那碗也盛来。”
狗娘守着一大碗r0U，却又不吃，等琴把剩下的那碗r0U端上桌，一家人才举起筷子，狗娘又对着饭桌撕心裂肺地叫。
傻蛋爹无奈又抱歉地看一眼琴，夹两块r0U到傻蛋碗里，然後把剩下的一大碗r0U又端到狗娘面前。
傻蛋笑嘻嘻地夹起r0U往嘴里送，狗娘如箭一般蹿过去，猛地把傻蛋的r0U夺过来，吞进肚子。
三个人都看呆了。傻蛋也没有哭闹，怔怔地看着狗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狗娘吃过r0U後安静下来，深情地凝视傻蛋，眼睛里似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它伸出粉红sE的舌头，在傻蛋的脸上和手上来回地T1aN，似乎有千般留恋、万般不舍。
狗娘义无反顾地跃向那两碗r0U，大口吞咽起来。直到此时，傻蛋爹才如梦初醒，隐约觉察到什麽，yu待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狗娘片刻间吃完两碗r0U，呜呜哀鸣几声，七孔流血、倒地身亡。
傻蛋爹和琴又惊又愧，又感激又心痛，跪在狗娘遗T前放声大恸，其中夹杂着傻蛋稚nEnG的唤娘声，字字催泪，声声泣血。
因蓄意报复而在r0U里投毒的泼皮王三在两个月後被捉拿归案。
狗娘与傻蛋亲娘的坟茔b肩而立。如今，两座坟前已绿草依依，有一英俊少年常常在那里静坐追思，与他心目中永远不会Si去的娘隔空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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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光七岁时，认真地对邻家妹妹纪盈说：“长大後，我要娶你做老婆。”
纪盈也认真地说：“不，你不好看，我才不要嫁给你。”
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在座的大人们哄堂大笑。
两个孩子的父亲都在地质队工作，经常搬家，他们很快就分开了。再见时，他们都已认不出对方。
那是在大学期间的一个周末，纪盈所在的寝室与同城医学院的一间寝室Ga0联谊活动，十二个年轻人在一起玩“真情告白”游戏。
一个瘦瘦小小、其貌不扬的男生严肃而真诚地对纪盈表白：“我对你的Ai与生俱来，这段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我无力抗拒。今生历尽千辛万苦、狂风暴雨，也要娶你做我的新娘。”话音未落，那些年轻人都狂野地、肆无忌惮地爆笑出来，说那男生的表情无b真挚，可是台词无新意无创意，lAn俗的套路很难打动nV孩子。
纪盈的双颊绯红。她容颜秀丽，身段婀娜，是许多男生心目中的nV神。可是对面这个男生的外表太不讨喜了，说的话也不打动人，尽管是游戏，纪盈依然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他：“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又是一阵爆笑。那男生的脸孔也红红的。
游戏间歇，那男生悄悄地对纪盈说：“我叫韬光。”
纪盈面无表情地说：“知道，刚才已经介绍过了。”
韬光说：“我们，上小学时，是邻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盈楞了一下，遥远而模糊的记忆浮现到眼前来，是那个曾经和她家只隔一堵墙的黑黑瘦瘦男孩。她笑了：“是你。”
韬光说：“是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纪盈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Y霾，看得出她有些痛苦不安：“我说的，也是真的。”
韬光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学毕业前夕，月光朦胧，温温柔柔地洒在校园里白桦树下那对年轻男nV的脸上、肩上、衣襟上。韬光对纪盈说：“有一家国外医学院接受了我读博士的申请，并提供全额奖学金，可是我想放弃，和你一起留在这座城市里。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吗？”
纪盈坚决地说：“你怎麽还不明白，我们永远是不可能的。”
韬光的眼神中掠过痛楚和无奈：“为什麽？从小到大，我已经向你表白过七次了，你每一次都不留余地的拒绝我。”
纪盈侧过头去不看他，狠狠心说：“缘分是不能强求的。我喜欢高高大大、潇潇洒洒的男生，没有可能喜欢你的，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
韬光的心象被一双无情的手撕烂、扯碎、抛撒在泥土里，痛得不能呼x1。他深情地凝视纪盈美丽的脸庞，象是要把她的样子永远印在脑海里。他的声音和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一样，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曾经我一度认为，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与你相Ai，我们的姻缘是天定的，原来我错了。”
韬光绝望地转身离去。求不得的无奈，是世上最深刻最疼痛的。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几步後，又缓缓转过头来：“祝愿你早日找到那个你Ai的人，象我一样Ai你。”
纪盈泪流满面。这份Ai，感天动地，旷日持久，可她偏偏不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年後，纪盈已为人妻为人母。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也洗去她的青涩，她成熟、美丽而从容，风致嫣然。
她的丈夫令文杰，高大英俊，事业有成。他们的nV儿令小盈，聪明伶俐，粉妆玉裹。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三口之家。可是，纪盈并不幸福。
说不清从什麽时候起，也许是三年前吧，那个b纪盈更年轻漂亮的nV人开始象毒蛇般纠缠着令文杰，同时也啃噬着纪盈的心灵。那个nV人除去妖YAn和狐媚，似乎一无所长，但争夺起男人来却绝不心慈手软。才交手几个回合，纪盈就溃不成军。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许诺要照顾呵护她一辈子的令文杰哪里去了？他目光冰冷，言语刻薄。他转身离去时，没有一丝一毫留恋。
令文杰最後一次对她花言巧语，是为了夺取nV儿。早已方寸大乱的纪盈清醒过来时，她已在放弃nV儿监护权的合同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白纸黑字，无可更改。连续遭受沈重打击的纪盈终於病倒了，医生诊断为急X病毒X心肌炎。
在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纪盈听到关於韬光的消息。他已经从国外学成归来，在本市规模最大的合资医院担任心脑外科医生。他已结婚生子，妻子美丽而贤惠，据说长得和纪盈有些相像。
纪盈的泪水逆流，在心里奔淌成河。岁月在前行，世界在改变，许多人都有丰饶的收获，而属於她的却是无尽的贫瘠与荒凉。韬光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两条人生轨迹不可能再有交集。
纪盈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心悸、心慌、x闷、气短，直至心口绞痛，身T疲惫不堪，不时地冒出细密冰凉的冷汗。主治医生说，她的心脏已出现较大面积的坏Si，如果要彻底治愈，目前只有换心这一条途径可选，如果不能及时手术，她还可以存活半年。但换心是一项复杂、尖端的手术，囿於两个条件限制，罕有成功的先例。一是受设备和技术所限，在本市范围内，只有一家合资医院有实施这项手术的能力；二是健康心脏的来源极少，可遇不可求，纪盈在半年内等到合适心脏的概率等同於遭遇车祸或中福利彩票的概率。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主治医生把她转介给业内一位声名最盛的心脏外科医生——韬光。
谁也没想到，两人的再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形下，前尘往事历历如在眼前，现状却已物是人非，韬光的身心俱有归属，纪盈更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两人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厚重幕帐。
生活的折磨使得纪盈的面容迅速衰老，她消瘦、憔悴、苍白，一小半头发竟已变得花白。而年轻时瘦瘦小小的韬光，因学识的积累、阅历的沈淀，如今已是风度翩翩、亲切从容的学者模样。两人年轻时在外貌上的差距，竟然完全颠倒过来。韬光努力做出轻松微笑的样子面对纪盈，她却默默无语，心里在流血。
四个月後，纪盈的病情已经非常沈重，人瘦成了一把骨头，皮sE蜡h，浑身上下散发出腐朽的Si亡气息。可是没有合适的心脏更换，韬光徒有一身超凡的医术，却也无可奈何。韬光坐在纪盈的病床前，长久地凝视她，目光中充满疼Ai、怜惜、不舍。他深深地x1一口气，说：“我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耐心，本该继续等你十年，等到你和我再会的这一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盈轻轻摇头苦笑说：“我们没有夫妻的缘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朋友。”她顿了顿说：“你的妻子，你……Ai她吗？”纪盈见过他妻子的照片，那是一个甜美温暖的小nV人。
韬光犹疑地说出从未对人吐露过的心里话：“她很Ai我，我Ai她没有她Ai我这麽多。当初，如果不是她的坚持，我们不会走到一起。”
纪盈喃喃地说：“能和Ai你的人生活在一起，你真幸福。”
又过去一个月，纪盈已心力衰竭，陷入重度昏迷。韬光下了病危通知，他的心也刀绞似地痛。
在昏迷中，仿佛坠入无间地狱，她的身T被割裂般的疼。时而又仿佛升上天堂，轻飘飘地在云端晃动，是灵魂出窍了吗？她朦朦胧胧地想。她努力把眼睛睁开一线，眼前白茫茫的，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地走动。一个年轻nV人的声音兴奋地低声叫起来：“病人醒了，她醒了。”
许多人围过来，韬光站在最前面，面带微笑：“恭喜你，手术很成功。”
纪盈不明白他在说什麽，声音低沈而嘶哑地说：“你说什麽，手术？”
韬光说：“在你昏迷期间，我们终於得到一颗年轻健康的心脏，及时为你实施了换心手术，术後的一切迹象表明，手术非常成功，这颗心脏与你已经完全合成一T。”
纪盈还似懂非懂地：“换心？你是说，我x膛里有一颗新的心脏在跳动？”她把手放在x口，感受那新鲜强劲的心跳。
围拢在她身边的医护人员都轻快地鼓掌为她致贺。模模糊糊地看见韬光由衷欣喜的脸庞，她的心头怦然一动，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他从内向外洋溢着浓郁的男X魅力，宽容、厚重、温暖、安全。她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那气息有形有质，弥漫於她的全身，让她感觉如此平静而安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移植的心脏在纪盈的x腔里健康而有力地跳动，与她的身T完美地契合。
出院以後，纪盈在家静养恢复。说也奇怪，连日来朝朝暮暮、念兹在兹的，竟都是韬光的一言一笑。难道是因为他挽救了她的X命，她心存感激？可纪盈明明知道不是这样。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以前只有和令文杰相Ai时才曾T味过的感觉——甜蜜、快乐、牵挂、充盈，思念到深处，心灵一隅似乎有一根柔软的羽毛在轻轻地挠，痒痒的、轻飘飘的，温柔地疼痛。
这就是Ai情的滋味？记忆中韬光的年轻的脸、诚恳的表白又浮现在眼前：“我对你的Ai与生俱来，这段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我无力抗拒。今生历尽千辛万苦、狂风暴雨，也要娶你做我的新娘。”
想到这里，纪盈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怎麽可能会Ai上韬光？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她曾有许多次选择的机会，却都义无反顾地放弃了他，难道在经历了生活的风云变幻、命运的无情捉弄後，竟然又Ai上了他？纪盈在独处时这样默默想着，自嘲地苦笑，这不可能。
但不管她怎样否认、麻痹、欺骗自己，对韬光的眷恋和相思却逐日加深，甚至覆盖了令文杰移情别恋带给她的刻骨伤害，冲淡了与nV儿骨r0U分离造成的揪心伤痛，成为她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她无数次萌生去见韬光的强烈念头，却终究被羞怯和道德感束缚，收回了跃跃yu试的脚步。
这样矛盾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个夜晚都格外漫长。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无眠的夜晚，刻意留心韬光消息的纪盈从一位久未联系的同学处意外得知，韬光的妻子竟然已於半年前因车祸不幸去世。这消息令她震撼，在为韬光中年丧偶感到悲伤的同时，却也让她看见了与韬光琴瑟和谐的一线希望。难道人生的每一步，真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
纪盈装作轻松随意地给韬光打了一个问候电话。以此为因由，两个人重新开始联系。先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地，终於日渐亲密，象是彼此靠近彼此抚慰的异X朋友。但两人都刻意避开Ai情和婚姻的话题，对对方的感情状况也绝口不提。过往的记忆，在他们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敏感、尴尬、不可碰触。
终於有一天，韬光率先打破僵局，鼓足勇气对她说：“我们结婚吧，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然後就满脸涨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在难堪的沈默中等待她的回答。他已经被她无情地拒绝过太多次了，几乎丧失了全部信心。
纪盈怔怔地没有反应。良久，才有两行咸涩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淌，她掩面而泣：“走过半截人生，我才知道，原来生命中的最Ai一直就在身边，我却一再与它擦肩而过。这一次，我一定好好把握，绝不让它从手心溜走。”
一对历经大悲大喜、生离Si别的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新婚夜，纪盈幸福地依偎在韬光的怀抱里，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用温柔得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麽疯狂地Ai你，甚至连自己都难以置信，也许这就是你从前说过的命中注定的感情。这感觉从做过换心手术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真想知道，在我身T里跳动的是谁的心脏？”
韬光有一瞬间神sE黯然，随後恢复常态，说：“本来这是绝对不能向病人透露的秘密，但现在你已经成为我的妻子，可以让你知道内情了。给你换的这颗心脏——”，他顿了顿说：“是我前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