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本 > > 番青by 竹下岚 > 第1部分

第1部分(2 / 2)

垂着头,金旌安静地坐在候车厅,身边放着旅行包。刻有番青族长长房纹章的木牌系着黑绳,缠在他的手指上。临走时,父亲将这个老旧光滑的木牌给了他。

“阿公本来想等你结婚时传给你的。带走吧,反正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几十年来,长房祭祀一次也没有举行过。番青人散落各方,召集不起来,父亲作为长房长子,从来不知阿公讲的番青文化、长房权威为何物。番青就要从此消亡了。阿公那么珍视的番青长房纹章,在父亲那里完全是无用的东西。如今,它在金旌手里,也只是用来缅怀阿公的古物而已。

黑色木牌,一只刻法拙朴的乌鸦圆睁着眼珠,爪下踏着有角的蛇。线条不够圆润,根本称不上艺术品,但它已经在金旌的家族流传了五百多年。叹了口气,金旌以指尖缓缓抚摸着被磨滑的线条。乌鸦仿佛在凝视着他。

几个人急匆匆地从他身前走过,拖着箱子、背着包。末尾的高个子男人被金旌的旅行包绊了一跤,差点扑到他身上。金旌往后一靠,避开他,皱起眉头。

“啊,啊,对不起……”

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青年大声道歉,把金旌的旅行包扶正。两人的目光相遇,然后,金旌猛地站起身,失声喊道:

“小白……!?”

“你都没变呢,还是那么清爽可爱。”

“有人用这种话形容一个生活枯干无味的二十五岁公务员吗?”

啜饮一口咖啡,金旌想苦笑,却怎么也做不出笑容。他放弃努力,看着骆晏白。

“这几年你到底去哪了?我是说离开军队以后。”

“啊,你知道了啊。”骆晏白被晒黑的脸上浮现出开朗的笑,“可别告诉别人你看到我了……估计还要两年军队才会取消通缉令。”

“哦……”

暧昧地点头,金旌沉默一会,问道:“为什么从军队逃跑?你不是很喜欢军队吗?”

“我不喜欢啊。”他摇摇头,纯真地回答,“当时看到招兵就去试了试,结果他们就要我了,我就去了。呆了一阵子觉得不太适合我,我就跑了。”

张着嘴,金旌呆呆地看着他,缓缓合上掉下来的下巴。几年未见,骆晏白的人格缺陷似乎越来越严重,他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变故吗?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到处跑。摄影,拍风光片,顺便流浪。”

“听起来很自由。”

“还好吧。”骆晏白低下头,指甲划着桌子。少顷,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金旌,墨蓝墨蓝,像墨水汇成的小洼,“你好吗?还在离都对不对?听说你工作很好很稳定。”

听说。金旌的心中没来由地温暖起来。

“嗯,还算稳定,就是枯燥。”

“很适合你。”

咖啡慢慢地旋转,一点泡沫在杯边消失。金旌正想问他要联系方式,一名年轻女孩自咖啡厅外出现,跑到骆晏白身边。她约摸二十岁出头,头发是大胆的红色波浪卷,容貌俏丽,语气强硬,很不客气。

“走不走啊?茶哥等急了!”

“就走就走。”骆晏白将杯中红茶一口喝光,站起来。女孩瞪了他一眼,自己先离开咖啡厅,短袖衬衫下露出一截光洁纤细的腰肢,卷发在背后波动着。金旌从他们两个身上察觉到不一般的气氛,坐在原地没有动。骆晏白背起包转身欲走,突然又回过头,俯□。

“过一段时间我会去离都,到时候去找你。再见,阿旌。”

回到离都,换上制服,走进帝国图书馆,金旌产生了莫名的空虚感。明明这才是他熟悉的环境,黑色毛料长裤、白色丝衬衫,胸口的工作牌,专用的无框眼镜,办公室的电脑和绿植,都是他精心挑选每天接触的,现在却变得那么陌生。他的心还留在霞水,在阿公的坟墓和旧屋中徘徊。看着身份卡,民族一栏填着“未识别”。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悲伤。

没有民族,所谓的未识别就等于没有民族。没有人知道番青的存在,谁都不在乎。

“金,报刊室叫你过去哦。”

在衣领上别了小巧的黑色磁卡,通过安检通道,【哔】地一声,电脑读取了他的磁卡,开门放行。今天新到的报纸放在桌上等待归类,堆起一座小山。去过刊室之前,他停下,顺手拿起一份《离都快讯》,翻了翻文化版。他不关心政治,不喜欢体育,一般只看文化和社会版块。

【民族司发布工作计划:年内开始未识别民族新一轮识别工作】

金旌猛吸一口气,快速浏览新闻内容。表格中列出了离坎现有的二十一个未识别民族,其中十个将被重新识别,或归入其他民族,或划为新的民族。番青在此识别计划之中。

番青……番青能被识别为独立的民族吗?他的心怦怦跳起来,说不清的喜悦充满了大脑,冲击着喉咙,让他哽咽,不能喘息。马上,不久,他和阿公,所有的番青人,都能成为番青族人了,他们不再是未识别的……金旌看着报纸,脸上不禁绽出快乐的笑容。

刺桐开花了。金旌住的公寓外爬满蔷薇,花色绚烂,与火红的刺桐花相映照,美若画卷。下班买菜回家,金旌在门口看到了无聊地踢石子的骆晏白。他没有惊讶,因为在他心中,一直在想象着骆晏白的出现,模拟了数十遍。

“吃饭了吗?”

骆晏白抬头看他,有点惊讶,旋即露出笑容。“没呢。”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我以为你会去图书馆找我。”

“问了同学。”

他将手插在卡其布长裤的兜里,羞涩地回答。金旌微笑着将目光投向透明电梯外的景色。现在的风景真好。进了门,骆晏白拘谨地站在门口,环顾布置温馨简洁的房子。

“看起来真不错。你过得很好嘛,阿旌。”

“一个人过日子,东西不多,也简单。你坐,我去冲茶。”

“有交往的人了吗?上次那个姑娘叫什么,好像和你很合得来。”

快速地削着青笋丝,金旌不经意般提问道。骆晏白打开冰箱窥视半天,拿了罐啤酒,啪一声扯开拉环,仰头灌了几口,酒流入他的衣领,染湿了小麦色肌肤。

“她叫碧觧。是安利雅人,看出来没有?”

“不像安利雅人呢。”

“她最忌讳被人叫安利雅人。”把玩着啤酒罐,骆晏白靠着冰箱,看他煮面、切葱,整理碗碟,“染头发,改口音,弄得和个离坎人似的。其实谁会在乎她是哪个民族呢?安利雅人很奇怪,总是自我看轻,明明没人看不起他们。”

“还是有歧视的。自古以来离坎人都把安利雅人看做野人、蛮匪,最近一百多年才好了些。让开,我拿点蚝油。”

“好香~”

“我最会做凉面了。”

“嗯,我记得。”骆晏白眯起眼睛笑着,“吃过很多次。”

面煮好了。金旌将面捞起来放进冰水搅了搅,又去往盘子里码葱丝。准备好两份面码和调料,他一边捞面一边问道:“那你和这碧觧姑娘,在交往?”

“也不算。睡过几次而已。”骆晏白含糊答道,凑过来,“可以吃了吗?可以了吧?”

“等我端上桌,成吗?”

气氛奇妙。如果说金旌心中没有一丝期待,肯定是假的。但他也不知道该期待什么。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显然,骆晏白也不再是当初那被他一口一个“小白”呼来唤去的年轻人。他变得壮实、高大,皮肤微黑,仿佛经历风雨,满身野气。称他为青年已不合适,面前低头大口吃面的骆晏白,已经是个强有力的男人。将断掉的关系再拾起来的话,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还不如这样,做个朋友算了。

只是,心中多少有点不甘。他被骆晏白甩得太莫名其妙,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结局,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或者分手,而不是儿戏一般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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