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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2 / 2)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们可都吃过饭了。”

“嘿,楼下小王买了部二手摩托车,八成新,才用了一半的价钱。”赵亚爸爸兴奋地对赵亚妈妈说:“改天我借他的车,带你兜风去。”

“你?你多少年没骑车,执照还有用?”

“哈,你当年还不是我用摩托车兜风骗回来的?”赵亚爸爸说:“娟子,我们以后也买一部,老夫老妻,一块兜风去。”

赵亚站起来:“我要回去了,妈,你多给我两件衣服。功课紧了,我这个月都不回来。”啷啷跄跄地朝房里走。

他逃也似的回了校。

古树的叶子在秋天里变成暗绿,微扬着欢迎赵亚归来。赵亚只看到古树深色的衰老的枝干。他感觉自己象被魔法封锁在这百年的枝干里,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张瑞最近也沉默了许多,似乎被赵亚传染了似的。他和同学们说话还是依然嘻嘻哈哈,可对着赵亚,再也不象从前一样戏弄他。

从前赵亚常躲张瑞,现在是两人互相躲,躲多了,便养成互不在意的习惯。一个宿舍里出入,你坐一角我坐床,连眼神也不来往,若不小心在过道上撞上,张瑞便滞一刻,极有风度地退一步相让。赵亚却更绝,转身换个方向走,往往是本来上楼这会变了下楼,或者本来要去图书馆现在往教室走。

假日同学们都回家,赵亚猜想只有自己提早回来。可推开门,才发现有人比他更早。

张瑞背对门坐着,正盯着书柜里赵亚的模型发呆。他望得有点入神,连赵亚推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赵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更不好过,走进来把书包放下。

张瑞这才发现赵亚回来了,眼里闪过惊讶,快速打量赵亚一眼,把眼光收回来,爬上床午睡。

“怎么没回家?”这许多天赵亚第一次主动和张瑞说话,虽然不大流畅,张瑞还是感到令人感动的惊喜。

张瑞从床上坐起来,仿佛精神立即好了很多:“回家没意思,爸又到上海开会去了。”他斟酌着问:“你呢?你怎么回来了?”

赵亚立即闷住了,低头坐下来整理书柜。

张瑞瞧出蹊跷,从床上跳下来。

“你和他……吵架?”他低声问。

赵亚摇头。

“他不肯见你?”张瑞叹气:“要我找他解释吗?”

赵亚摇头,猛地转身,眼睛大大的看着张瑞。

“你坐下。”赵亚象闷够的火气要发泄出来似的,指着床对张瑞强硬地说:“坐下。”他按着不明状况的张瑞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张瑞身边。

“别动。”赵亚深深吸一口气,抓起张瑞的手,轻轻用双掌合住。

张瑞愣住了,他微微动了动。

“别动,求你了。”赵亚带着哭音。

张瑞顿时不敢动了。

赵亚握着他的手,轻轻说:“张瑞,我是个怪物。我爱惨了徒颜。”眼泪从脸上滑下来,赵亚说:“我不正常。”

张瑞伸出手,默默把赵亚搂在怀里,一个下午也没动弹。

第二天,赵亚接到了若琳的电话。

若琳说:“亚亚,晚上出来吃饭,阿姨有事和你说。”

对赵亚来说,仿佛死囚受刑的时辰快到了。

第十三章

如果是别人,赵亚可以逃避。但若琳,他是不敢也不愿逃避的。伸头也是一刀,他在约定的时间,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走出校门。

若琳把他领到附近一家精致的饭馆,闲闲问他要点些什么。

赵亚摇摇头,表示没有意见,也许同时表示他没有胃口。

若琳维持着一贯的模样,大人到底是大人,总能露出轻松的姿态处理了不起的大事。她体贴地点了几样赵亚爱吃的菜,格外吩咐服务员拿来一罐椰子汁给赵亚。

“都喜欢吗?”菜上桌后,若琳关切地问。

关切让赵亚更抬不起头,他隐隐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暴雨的前奏,定有什么在后面。

当他低头吃菜的时候,若琳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徒颜的爸爸昨晚打电话来了。是美国打过来的。”

赵亚停下筷子,坐直了,等待处决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若琳。

若琳还是温柔的阿姨,她爱怜的目光抚摸着赵亚,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怕赵亚受不了似的放缓了音调:“亚亚,徒颜要出国读书。”

赵亚僵住了。

若琳说:“出国读书对徒颜很有好处,他总算有机会和爸爸相处了。”

赵亚没有答话。他很安静,象玻璃破碎后一地碎屑般的安静。澄清的眼睛看着若琳,眼里没有可怜兮兮,也没有疯狂或者绝望;但那里面也并不是空的,而是盛了静悄悄的悲哀,象被遗弃的小狗在遭遇人道毁灭前望向同情者的目光,轻轻告诉他人“我知道事情会这样”,渗出仅仅一点点无奈。

连若琳也不忍心看赵亚的眼,她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徒然解释:“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为了徒颜的前途。亚亚,你将来也是有出息的。你和徒颜……将来都要……”

“阿姨,”赵亚缓缓站起来。他不大愤怒,也不大惊讶,只是空荡荡的,连声音也满是抓不住的回响。“我和徒颜没有将来。”他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象用什么东西把自己捣碎了。

时间吭哧一声,溜过了这个难以承受的时刻。

深夜回到宿舍,张瑞还是等在门口。

赵亚到了门口,怔怔发呆。

张瑞说:“进去睡觉吧。”

赵亚说:“张瑞,我们完了。”他转身,又下了楼。

走过宿舍,走过球场,走过教学楼,赵亚在执信百年的古树前停下。

他说:“从前一定有人在上面吊死,我可以听见他的魂在哭。”

张瑞跟在后面。张瑞说:“我没有听见。”

“我每次走过都可以听见他哭,你没有听见?”赵亚忍着,手垂在大腿两侧直颤。

“亚亚,”张瑞说:“哭吧。”

赵亚闷了半晌,摇头:“总有一天,我会痛痛快快哭。”他颓然坐在树下,用手紧紧搂住头。

第二天赵亚妈妈的电话来了。

“亚亚,徒颜要出国了!”妈妈的语气是惊讶而喜悦的:“哎呀,忽然说要出国,可把我吓了一跳,难为他们手续办得这么快,有关系就是不同。”

赵亚在这边沉默无声。

妈妈只管说自己的:“本来真不该让徒颜随他爸爸,可你若琳阿姨考虑得也对,出国总比不出国好。父母的事可以放一边,最主要是孩子的前途。你和徒颜多聚聚,买份礼物给他。不然他一出国,搞不好三两年就把你给忘了呢。”

妈妈的笑话让赵亚顶不好受,看宿舍的老大爷在旁边瞧赵亚的脸色,还以为他在电话里被妈妈臭骂一顿。

最后一个电话,是徒颜打来的。

徒颜开口就说:“我要出国了。”

赵亚说:“我知道。”

“我可以不走。”

赵亚久已沉寂的心霍霍跳了两下,可这两下只能象回光返照一样稍做挣扎,很快又重复死寂。他说:“出国挺好的,有前途。”

徒颜在电话那边愣住了。

“亚亚,”徒颜隔了很久才找回声音,而音调已经无法控制了。他哀求地问:“我来学校找你好吗?”

赵亚咬着唇:“别来。”

“我不干别的,见一见……”

“不,不要。”赵亚的手颤抖着,话筒的也跟着剧烈颤动。

徒颜象临死前的悲鸣:“我要走了。最后一面,我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看。我不麻烦你,你只要出来校门口……”

喀嚓,电话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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