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了?”约书亚赶到血契指向的地点时,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惊讶出声。这是巴尔斯大陆西部荒漠的深处,一座隐秘的魔法实验室。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无比斑驳的实验室内,还有着时空魔法残余的震荡,却不见亚恒乃至伦恩的身影。出现在约书亚眼前,正在为这座实验室勉强支撑着防护结界的,则是形容狼狈的巫妖塞西尔。
或许“形容狼狈”也不足以形容巫妖现下的状况:本来在尸巫中算是英俊异常的脸,此刻已经血淋淋乃至坑坑洼洼,像是被硬生生剥下了大半张面皮,而下半身更是维持不住人形,四对异常干瘪,深蓝色绒毛却根根竖起的蜘蛛足勉力支撑在地上,还是人形的上半身则缺失了小半身子,像是残缺的肢体勉强拼凑起来的破布娃娃。
“你平日里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形貌的么?还因此对美貌的希瑞尔王子另眼相看。我曾听说,暗精灵族中,有一异常漂亮的雄性,明明可以轻松获得蜘蛛女士的青睐,却自矜自负,最终被族群所驱逐。那便是你吧?我倒也没见过其他巫妖会像你一般臭美的。看你现下这模样,是对蜘蛛女士低头了,用你曾经最宝贝的美貌做了交换?”
一边说着,一边悠悠踱步的约书亚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魔法阵气息,表情严肃了几分,沉默片刻后才道:“明明为了帮亚恒救我,已经花费了不少生命之源,这次为了帮还没完全觉醒的伦恩突破时空障壁,定位并带回亚恒,你不仅抽干了自己的能量,甚至做了此等牺牲,着实令我刮目相看……毕竟跟我们不一样,蜘蛛女士是真真正正喜怒无常,也不讲道理的域外邪神,你跟祂做交易,实在是有够疯狂了……”
没有听见巫妖的回应,约书亚摇了摇头,似乎也不在意,只继续沉声道:“我很好奇,你不是已经发现狄弥亚的秘密了么,按照你不管不顾的性格及此前尝过甜头的路子,大可以继续驱使亡灵军团大肆杀戮,窃取更多生命源力来帮助伦恩的。所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如果你撑不到亚恒回来,他甚至可能不会知道你为此做出的牺牲……”
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面容狰狞的巫妖抬起头,有些破损的嗓子发出了难听的声音:“你就是扶涅吧?看来我跟亚恒一起唤醒了了不起的存在呢……你又何必问呢,神性生命面前,有何秘密?要大量屠杀截取生命源力,就只能选人口众多的人族王国了,亚恒一定会不开心的吧,厌弃我就罢了,若是想不开要把这些还回去,那我多难办啊……而且亚恒告诉过我,在某位的预言里,我和伦恩便是将他带回的人,这个预言倒是启发我了,我不过顺势而为……”
残缺泰半的紫色瞳孔瞥了瞥面前的龙族,巫妖的表情有几分似笑非笑:“不过看来预言说得也不全对,我还以为你醒了这个世界会毁灭呢!否则我也不至于如此破罐子破摔……罢了,我命匣还在亚恒身上呢,他若死了,我也不可能独活……按照老师的话说,我这人性格像是倔驴,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便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死或者死,乃至选择怎么死,所以这样也挺好的……”
约书亚砸吧了一下嘴,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夸张:“其实作为蜘蛛女士的眷族,哪怕我创造的这个空想世界毁灭,你们这群外来种也不会无处可去的,不过是要等祂什么时候想起罢了。但你估计是不愿意将此寄托在旁人身上吧。罢了,你跟安妮斯都是祂的弟子,你更是祂为亚恒选定的守护者,你的一切,自有别人操心。就当作是你曾出力助我回来的报酬吧,我会把你送到你安妮斯身边,你也不必硬撑下去了,这里一切有我。”
沉吟了片刻,轻蹙眉头的约书亚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没想到自私如你,竟会选择如此牺牲,祂果然没有看错人。看在你这么凄惨的份上,之前算计我的事情,我便不跟你计较了。”言罢手一挥,形容凄惨的尸巫身上便亮起了金色的光点,身影开始虚化……
安妮斯也是老师的弟子么?怪不得她一直对自己释出善意。他猜测过老师早已超越法圣实力,只是没想到甚至能被空想之龙扶涅称之为“祂”——所以老师早就通过预言术预见了一切么?扶涅说他是被选中的人,亚恒则是因为安妮斯的带领才见到了未来的“自己”,他是结合未来的“亚恒”给到的提示做出的选择,难不成……所以自己会遇见亚恒,为对方心动乃至奉献牺牲,都是被安排好的么?
在金色的光雨中,表情茫然的塞西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半裸露胸腔中,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全因那里竟莫名溢出几分酸涩:他这一生最厌恶被人摆布,但那些心动,那些欢喜,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愫,他又怎会分不清是真实的心意还是被操控下产生?哪怕相遇相识都是无法抗拒的外力安排,起码我的选择,从未背叛自己的心意,这便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送走神色从怀疑变得坚定的巫妖后,约书亚变换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随着魔力的外溢,守护着伦恩和亚恒的结界也坚固了几分。虽然并不喜欢这性子刁钻的巫妖,但既然是祂为亚恒选择的人,且通过了考验,他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他只是想一直一直陪伴在亚恒身边,就像从前近乎无尽的岁月里他们做的一样,至于对方身边还有谁,他其实倒也不在意——当然,从前是亚恒守护着弱小的他,现在合该反过来了。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慢,看来想要融合和吸收那一位的能量,并不容易。现在,我该称呼你为艾文还是塔洛斯?”约书亚双眼变成竖曈,赤金色的发丝无风飞扬,嘴边的笑意有几分嘲讽,双手则快速结印,实验室周遭的一切一点点变成像素颗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风呼啸的旷野,风暴在龙族少年身后酝酿,势同龙盘虎踞,风云起伏之下,如幻化无数恶煞般的凶兽。
风尘仆仆的半精灵觉察亚恒和青色大鸟的气息都安然无比时,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几分。他抬头对上龙族少年金色竖曈时,也丝毫不惧,手在虚空中一抓,掌中便出现一把银色的巨弓,更有灿若白银的巨树在其身后拔地而起,摇曳的亮银色叶片闪烁着金属的锐光,发达的根系则死死拽着约书亚空想出来的奇异空间,抵消着这个特殊战场对主人的不利影响。
“物质创造的权柄么?虽然还没完全消化,但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约书亚语声带着笑意,漫天火雨却在风暴裹挟下猛然坠落,更兼有硕大的火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焚化一切的威势,冲向了银色巨树。“我不管你是不是塔洛斯,既然你得了祂的力量,便要承了祂的因果!同为神性生命,我其实一直不理解,你为何会觊觎甚至窃取我空想而出的这个世界,明明你物质创造的法则权柄并不比我差……”
本来已搭弓,能量箭矢也已架在弦上的艾文,闻言眼神闪烁片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漫天火流星铺天盖地砸下,银白色巨树瞬间化成一片火海,没有半分抵抗的半精灵也被金色流焰淹没,片刻后便只剩一个焦炭构成的人形。
但很快,焦黑的壳子被挣开,半精灵清俊的脸再次露了出来。“虽然我本来也没想能一击凑效弄死你,但你这个放弃抵抗的样子更让我不爽……”龙族少年挥了挥手,漫天火雨便乍然停滞在了半空,身后的风暴却依然呼啸奔涌,施加着惊人的威慑。
“我很坚信自己是艾文而非塔洛斯。但如你所言,我得了祂的力量,便也当还你一场因果。根据我对塔洛斯残存意念的分析,当初祂会觊觎你的世界,其实很简单,都是因为妒忌。妒忌你有深爱之人可以锚定自己不被法则侵蚀,妒忌你爱的那位愿意栖身这个空想世界恒久陪伴乃至反哺于此,努力让这空想的世界越来越丰满,让你的美梦了无止境。”
约书亚闻得“深爱”二字倒是挑了挑眉,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心意,这域外的旁观者,倒是远比他笃定。但事到如今,面前人确实也没必要撒谎:所以其实亚恒的意识早就复苏,迟迟无法完整苏醒,是因为也在用自己的能量反哺这个他空想出来的世界么?明明这个世界是因为亚恒才存在的……
“塔洛斯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祂抢来了你的世界,却始终无法获得这个世界的认可作为自己的锚定,故退而求其次,学着你想找一个爱人稳固神魂。但猜忌心过重的祂,最终还是选择裂魂创造了狄弥亚并与对方分享了权柄,但狄弥亚本就是祂的半身,他们有着同样底色的灵魂,终归无法有效锚定……”
约书亚啧了啧嘴,这域外来者权柄强大,不想灵魂底色却是如此不堪:祂自己都无法全心爱人,怎能希望同出一源的半身,能超越祂的认知和取舍?不过,祂能成为后天神性生命,必有其可取之处,想来怕是因法则权柄动用过多,与法则融合愈久,灵魂之力被侵蚀泰半,神思混沌兼之病急乱投医之下,才会想出此等昏招吧!
不仅自己,自降位格,成为神性生命形态,帮忙外出寻找能量补给的伦恩,居然都栽在这个蠢货手里,此刻再贬低敌人,也无济于事,反是令自己愈加难堪罢了。不过他跟伦恩当时都不是全盛状态,且虽然败了,塔洛斯也杀不死他们,只能一个扔去沉睡,一个扔去轮回,则他跟伦恩也不算太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其实觊觎你这个世界的也不止塔洛斯,塔洛斯也算是被深渊意志算计了。祂以为自己的侍女尤朵拉,是比起日渐显露叛逆之意的狄弥亚更好的选择,不想却是阴沟里翻了船。尤朵拉骨子里爱的,与其说是祂这名神只,不如说是祂的神权及神位。”
“说白了,尤朵拉那惊人的野心,才是使得她被深渊意志另眼相看的根本原因。当然,狄弥亚的推波助澜乃至对尤朵拉的蛊惑,确实也曾一度扭曲了尤朵拉的信念,更使得塔洛斯有了错判,最终使得狄弥亚背刺成功,塔洛斯大半权柄衰微,只剩这扭曲的意志被迫沉睡,不甘地等待复苏的时机……”
说起尤朵拉,不期然又想到了那位一再惹得亚恒难过的恶魔王子,艾文眼神闪过不愉,便只轻轻带过话题道:“当然这些陈年旧话不说也罢。塔洛斯残留的那些痴愚妄念,如今也基本被拔除了。以我对狄弥亚的了解,没有了塔洛斯残魂这个心腹大患,比起与你直接产生冲突,狄弥亚应该会选择撤离你这个空想世界,祂可比塔洛斯会审时度势多了。”
“我之前就在疑惑,明知存在敌对关系,狄弥亚为何要心心念念复活伦恩或者说来自域外的迦楼罗,甚至不惜向教廷众人宣告这是祂的孩子。现在窥探了塔洛斯残余的神念后,我才明白,狄弥亚早就不甘心被束缚此处了,所以才要不计代价消灭羁绊着祂的,半身的残魂,同时也执着于拉拢能穿越时空障壁的伦恩,想着蛊惑伦恩这个仇人带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