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们听罢,又哄叫着让初九和后两句。
初九皱着眉,很是为难的样子,踌躇甚久,才道:“河汉何宽锦何短,不如下厨去做饭。”听得众人鸦雀无声,一派愁云惨雾,唯有梅尧君心下暗喜,犹如春风拂面。
良久,梅祯惨然一笑,道:“道长真是实在。”
初九谦逊道:“见笑了。”
月上中天,也该各自散去歇息了。妹妹们心有不舍,非说还有个小游戏,缺了初九就玩不了,请初九无论如何要玩过它再回去。
梅尧君奇道:“不就是这些,还有什么?”
梅祯拿出两根长长的红线,削葱般白净的手指牵着红线上上下下,很快便打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结。她把四个线头派给四人,羞赧道:“每人各执一端,从你们那边解开这个结。等解开,看谁和谁拿的原是一根线,这便是……有缘了。”
初九闻言神色大变,连声道:“这不可这不可,贫道是出家人,怎可如此?”
梅晏嗔道:“又不是真让你把谁娶回去,不过是个游戏罢了。”
初九叹息道:“唉,那贫道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四个人对面坐着,红线在他们手中纠结着,一团乱麻,脉络难辨。只是凡间的红线尚且解得开,月老的红线却任谁都参不透。
两位妹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摆明是要调戏这个道士,又怀着隐晦的、模糊的憧憬;而梅尧君与初九只是闷头解着结,并不言语。
待到柳暗花明,两根红线轻轻一抖,各自分开,四人脸上都现出或深或浅的讶异神色。
“唉!”梅祯忍不住长叹一声。
——初九那根分明是连到梅尧君手上了。
初九宽慰一笑,梅尧君却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欲盖弥彰道:“这个游戏真是无聊透顶了,你们还有什么花样?”
女孩子垂头丧气道:“没了。”收回红绳,向众人道别,便要回房睡下了。
初九也向梅尧君辞行。
梅尧君本想安排车夫送他回去,想了想,却说:“我送道长回观罢。”
此时游人都纷纷散去,马车驶过寂静的街道,车轴碾地吱呀有声,反倒让人心中一派宁静。
两人在狭小的车内并肩坐着,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等到了道观,梅尧君送初九下去。初九站定在门前树下,抬头对梅尧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方才……幸好贫道连到的是梅公子。”
梅尧君错愕,继而想起刚才女孩子们的游戏。初九连到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不妥当的,只有连到梅尧君不过不失,故作此语。
然而,大约是初九说这句话时风恬月朗、万籁有声,夜色格外可爱的缘故,梅尧君一直记得这句话,记得横斜的树影投射在白衣道者身上,道者抬头对他微笑道:“幸好贫道连到的是梅公子。”
这句话就像是个有头无尾的谜面或者隐喻,在回忆中,多年后都历历可辨。
作者有话要说:
☆、'锁'
xx
作者有话要说:
☆、心意已决
又亲热了一回,两人都困倦无比。船上冷,他们便搂在一块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船已经被水流推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目之所及皆是茫茫芦海。正当芦花盛放的时节,一杆杆的雪白蓬松,轻轻碰上便会抖落一身。初九去摇橹,芦苇纷披下来,让他满头满身都沾上了雪末子般的芦花。不得已,他又钻进船舱。
梅尧君正蹲在火炉子旁边候着火,壶里咕噜咕噜地煮着茶。
初九对他说:“那就把船停在此地,两日后我们再离开。”
梅尧君不解道:“离开?去哪里?”
初九不答,只笑道:“总不能一生都居住在此。“
“有何不可?”梅尧君脱口而出。
初九想起大半个月前,他要进洛阳找李启玄,他们还为类似的话题有过一次争吵。那时,初九觉得找到李启玄说明内情,一切便可迎刃而解,遁入山林隐居也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如今他再没别的指望,这样的打算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玄想。但一辈子藏头缩尾并非他所愿,他更加不愿意梅尧君浑浑噩噩度此一生。纵然是有情人相守,诸多苦难能够不计较在心,他内伤久久未愈,而伤药将告罄,恐怕也不能与梅尧君长久相伴。
得道之人,不悦生,不恶死。但既然沉沦情天恨海,六情恣纵,已是凡俗之人,又岂能见生离死别而不动于心?
梅尧君见他神情凄恻,便问:“你不愿意么?”
初九避而不谈。
梅尧君不知他之心结,口是心非道:“你不愿意也无妨,反正……我也不喜欢此地。”
他们起得晚,不觉便到了日暮时分。饥肠辘辘,初九便寻思着就地取材煮些什么来吃。
把船行到开阔的水域,河水明澈,低头便能看到几只游鱼喁喁地亲吻船底板。鱼本来胆小,但估计是因为此地人迹罕至的缘故,这些鱼却不怕人。
初九拿着剑对着它们琢磨了一会儿,终究是慈悲为怀,回船舱煮了一锅荸荠。
夜里照例是半强迫地拉着梅尧君畅叙兄弟之情。两人战至沉酣,梅尧君突然停止抽|插,趴在初九背上一动不动。
初九问:“怎么了?”
梅尧君半天才说:“船不会翻吧?”
“……”
原来他们动静太大,船摇晃不定,让梅尧君生出杞人之忧。
不觉两日已过。摇着船逆流而上,半日工夫便回到县城。弃了船,雇一辆马车,一路风尘向洛阳而去。
路上听到不少风声,间或有“梅尧君”、“初九”几字出现。
初九不意这事竟然闹到这么大,整个武林似乎都在关注,还有市井实力参与其中。他们暂居的县城由于闭塞,远离了这些风风雨雨,倒保障了他们几日安宁。
为了避开人群,他们特意走了偏僻的小道,但梅尧君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他疑惑道:“这些人谈论的是我们?”
眼见着就要到洛阳,初九也不打算再瞒他,故实言相告:“是。”
梅尧君闻言,沉吟片刻,却道:“你我不是兄弟吧?”
初九见他不问事情缘故反而首先问及两人关系,心中滋味难以分辨。他答道:“不是。”
梅尧君愕然,却也有意料中之感。毕竟两人形貌毫无相似之处,行为又异于寻常,而且初九对过去之事绝口不提,仿佛是有所隐瞒。他大感哀伤:两人若不是兄弟,那初九口中声声句句“兄弟情深”也是骗他的?他忐忑道:“那你说的兄弟之情只是在欺骗于我?“
初九点头道:“是。”他对梅尧君当然并非兄弟之情,这世上哪有弟弟撅着屁股让哥哥肏的,也只有梅尧君才会相信这种说辞。
梅尧君双目圆瞪,呆若木鸡,面露悲痛又难以置信之情。
初九不料自己与他推心置腹,坦言相告,竟让他这般难以接受。他也不禁沉思:难道这些日子梅尧君果真是拿他当弟弟看的?不免失落,但依然强笑道:“我与你不是兄弟,令你失望了么?”
梅尧君何止是失望。他以为初九从头至尾都在欺骗他,把他玩弄于指掌之间,那些浓情蜜意不过是虚情假意,让他如何能接受!他怫然道:“我对你……我将你当兄弟待,你却如此欺骗我,我怎能不失望?”
初九长叹——虽然是他主动凑上去的,但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上也上过了,还大言不惭说只是拿他当兄弟……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