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部分(2 / 2)

喝完之后,宁泽川把碗放回食盒,这才发现底层原来垫着一层白纸,其背面隐约还有文字。皱着眉读过,冷笑了一声,把它揉成一团随手丢地上。然后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扶起初九喂药。

药汤有些烫口,初九喝得艰难。

宁泽川想到方才的纸条,一时出了神。等初九喝完药,他背过身收拾药碗,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江白托我给你带句话。”

初九问道:“什么?”

宁泽川冷笑道:“好消息。”

听他这样说,初九却越发不安,隐隐有些不祥之感。

“你听了可别太高兴了。”宁泽川道。

初九摇头道:“不会。请大夫直言。”

宁泽川凑近他,低声说:“你的‘好友’,是叫梅尧君的吧……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初九睁大眼睛,脑中一片空白,似乎不能消化宁泽川话中的含义。

宁泽川只好换种说法重复了一遍,道:“江白江大宫主,邀那个梅尧君到沉檀宫来做客了。”

初九没说话,身体却抖如筛糠。宁泽川颇有先见之明地闪开,果不其然,下一刻初九趴在床边大口呕吐起来,先是药,然后是鲜血,转眼痰盒里就积了厚厚一层。

宁泽川替他抚背,道:“别吐了,再吐你身体里剩的那点血就给你吐没了。”

初九果真不吐了,歪倒在枕头上,眼里的光完全暗淡下去。半晌,他才缓缓道:“沉檀宫是龙潭虎穴,他怎么可以来……”声音小如蚊蚋。

施针过后,初九精神尚好,被安置在药庐旁的一个花厅,等梅尧君前来与他会面。但他自知自己如今的情形有些吓人,执意让人摆了一道屏风,他的坐榻在这侧,梅尧君的座椅在另一侧。江白安排凌丰在花厅坐镇,以防两人举动失宜。

梅尧君推开房门,抬眼便看到前方横着一座十二扇围屏,是茫茫云水,将他们分隔两地。料定初九便在围屏后,他径直往屏风后走,却被凌丰一把拦住。梅尧君冷了冷眼,心中讶异又疑惑,看来对方并不愿意他面见初九,而这到底是江白的主意还是初九的意思,却是个悬而未解的谜题,像一条冰凉的细蛇悄悄爬上他的心脏,又像一根透明的丝线,不动声色地搅动着体内最柔软的地方。

梅尧君神情恍惚地退到座椅坐下,却并不言语,他几乎能听到屏风后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勒在心上的丝线被吐息声拉扯,须臾间就让胸腔内一片血肉模糊。

反倒是初九先开口,试探道:“梅公子?”

梅尧君咬着牙不出声。

虽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但被更强烈的担忧冲淡。初九猜想他应该还记着自己不告而别的仇,叹了口气,然而形势危急,不是由着他耍性子的地方,于是打起精神,好言相劝道:“梅公子,你来此地实在是太过冒险。沉檀宫包藏祸心,难保他们不会对你行不轨之事。”

梅尧君闻言,突然冷笑几声,道:“我都敢和毒蛇同床共枕,猛虎有何可惧?”

初九脑袋里轰的一声,顿时全身血液涌上天灵盖,手脚更是有如在冰水里浸过,“梅公子你此话何意?”

梅尧君道:“何意?初九道长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却要来问我,真是贵人多忘事。”

初九喃喃问道:“贫道……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梅尧君温柔了声音,却是钝刀子割肉,每个字都是在初九心上刺上一刀,“你趁我失忆,将我迷晕,拿去和我父亲交换,胁迫他包庇你的罪行……短短两三个月,难道你全忘记了?”

“梅公子你竟然相信……”初九开口辩驳,紧接着感到一阵强烈的血气浮动,缓了缓,才徐徐道,“贫道怎么会做下这种事情?是谁说的?”

方才的话,一时冲动便脱口而出,梅尧君现在既后悔又心虚,但仍嘴硬道:“是我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他为何要骗我?”这句话出口,梅尧君再次后悔了,因为如果他父亲真欺骗了他,其动机昭然若揭。

初九合眼凝神,竭力压抑着咳嗽。梅昀风多次构陷于他,他却从未向梅尧君讲起,无非是因为疏不间亲,又怕梅昀风对他是真正有所误会。如今看来,梅昀风是刻意为之,而且梅尧君已经被他的谎言说动,再忍有何裨益?初九虽不指望梅尧君信他,但仍然坚持断断续续地将实情尽数告知梅尧君。

屏风那边,梅尧君沉默良久。初九体力用尽,眼前已经有些恍惚,他心知这是昏厥的前兆,但不愿让梅尧君发现自己伤势,只能咬牙挺着。正当此时,梅尧君突然暴怒,一脚踢开椅子,直冲向屏风后。

初九听到他往这边走来,吓得顿时清醒过来,声嘶力竭地朝凌丰喊道:“别让他过来!”撕裂的尾音更带有显而易见的哀求。

不待他说,凌丰也正待制住梅尧君。

谁知梅尧君盛怒之下,力气大得惊人,竟从凌丰手里挣脱,口中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后半截话被他生生咽在嗓子眼里,因为他转过屏风,看到坐榻上半躺着的初九。他正徒劳地面朝墙壁,以袖掩面。衾被勾勒出他的身形,消瘦得厉害,身体还在小幅度地颤抖。

梅尧君往前走了两步,又无意识地往后退,然后,他突然箭步冲上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地拉开初九掩住面目的双手,看到初九憔悴不堪的病容。梅尧君面无表情地看向捏在手里的那截手腕,枯瘦得犹如只剩了骨头。

人病到这种程度,都不会很好看,初九亦然。他就像一棵被人从根部砍掉的树,生机全无,只剩一段残躯飞快地衰弱、消融,最终化为尘土。

不管初九是否疼痛,梅尧君死命地攥紧那截手腕,垂着头,竟然笑了起来。一开始,他低声吃吃地笑,然后变成放声大笑。过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歇止,梅尧君问道:“才三个月不见,初九道长何以沦落至此?”

初九硬挤出笑,答道:“混得不好,梅公子见笑了。”言罢,他绝望地闭上双眼,咸涩的水滴啪嗒啪嗒地打落在他的脸庞上。好一场大雨。

梅尧君把他半抱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混得不好,那便和梅公子回去罢?”然后将耳朵贴上初九唇边,仿佛怕错过初九哪怕一个字的回答。然而,梅尧君久久也没得到回应。

梅尧君把初九抱得更紧,又重复了一次,道:“我们回去罢,好不好?”

初九无望地睁开双眼,道:“我走不了,但梅公子,你要离开。”

梅尧君一震,缓缓松开右手,平静道:“如果不能一起离开,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初九摇头,还是那句:“梅公子,你要离开。”

冰凉的利刃贴上初九的脖颈,那是梅尧君随身的银质小刀。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久别

凌丰看到梅尧君动作,迈步上前,正待出手阻止。而宁泽川不知何时进来,伸手拦住他。

“我身负宫主之令,望宁大夫莫要相扰。”凌丰道。

宁泽川道:“他下不了手,我们不如静观其变。”

凌丰果然几步回去,默立于旁。

而梅尧君对他二人的存在浑似毫无知觉,右手紧紧攥住匕首,柄部镶玉描金,镂刻的花纹与镶嵌的宝石冷冰冰地突兀在他的手心,几乎要刺破手掌、划出血来。而他另一只手环过初九的背部,扶住肩,让其靠在自己身上,却是亲密无间的姿势。梅尧君心中挣扎自不待言,两人历经波折久别重逢,而身边便是强敌磨刀霍霍虎视眈眈,又有双亲罗织罪名从中作梗,若今日再相背离,恐怕此生都难再相见,倒不如在情意最浓恩爱最笃时与初九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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