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纯玉好不容易将梅尧君拖出大厅。厅门在两人眼前紧紧合上,暖黄色的烛光从窗纸里渗出来,而温暖其实遥不可及。
梅尧君不言语,攥紧谢纯玉胳膊,直愣愣地盯视门框,眼神里却空空荡荡、并无一物。
“走吧,公子,我们先回去。”谢纯玉再三劝他。
梅尧君却大力推开他,谢纯玉没有防备,连退了几步。
只见梅尧君双膝一弯,无声地跪在了厚厚的雪地上,大概是想借此让双亲回心转意。
谢纯玉不禁摇头,梅尧君实在太过感情用事,任其发展,恐将坏了大事。
他走近梅尧君,弯下腰,道:“公子你这是何苦,只会白白伤了自己身体。请让纯玉先带你回去,休整一番,再谋出路。”
梅尧君恍若未闻。
谢纯玉又劝了他几次,仍得不到丝毫回复。他叹了口气,无奈之下,一记手刀砍在梅尧君后颈,把晕厥过去的梅尧君带回了居室。
大年初一,宁泽川一直睡到日晒三竿,起身吃罢午饭,便去药庐探望初九。一见,才知初九发起了低烧,昏迷中,偶尔说一句半句胡话。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初九伤情又有所反复,低热几日不退。醒时,也只是怔怔地呆坐着,像被人活生生抽走了魂。
一日,宁泽川去为他把脉,凑近他,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该不是中了邪罢?”
话音刚落,初九就缓缓睁开眼,把宁泽川吓了一跳。宁泽川埋怨道:“好端端的,你何苦吓我?”
初九不答话,而是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咳出的血沫溅到狐裘领子上。狐裘是雪白的,上面血迹红得扎眼。
宁泽川摇摇头,絮絮道:“明明都见好了,怎么又病得重了?”然后又哄他道,“来,伸手,让大夫我瞧瞧。”
初九从来不曾忤逆宁泽川的意思,这回却反常地不肯伸出手来。
宁泽川以为他是病得糊涂,一时没听清,便高声重复道:“伸手,让我把脉。”
初九这回索性闭上了眼,身体防备地往里侧缩了几寸。
宁泽川这才明白初九是有意不让他看诊,登时勃然大怒,指着初九鼻子骂道:“你要寻死,何苦等到今日,不如当天就死了,免得平白误了我的正事。”
谁知骂过一通,初九依旧不为所动。宁泽川本就是个爆竹脾气,这回可彻底被点着了,一不做二不休,伸进被子捉住初九手腕便生生地往外拽,初九也犟着胳膊,一时间,两人相持不下。宁泽川念他尚在病中,原本没用什么力气,见初九不思悔改、负隅顽抗,气上心头,把初九手腕硬扯了出来,连整个人都被他拖动了几分。
重伤之人本就使不得力气,又被宁泽川不知轻重地一拖,结果牵动了伤处。当即,初九就疼得浑身冷汗、血气浮动,趴到床边,张嘴血便大口涌出来。
宁泽川大惊失色,赶紧弯腰扶住初九上身,手上银针刷刷没入初九背上穴位。然而收效甚微,初九仍是吐血不止,急得宁泽川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汗,语无伦次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别吐了……你若是死了,哪能再见到你的梅公子?”
正当此时,窗前掠过一道黑影。宁泽川明了,那是一直候在此处的凌丰,见情势有变,向江白通风报信去了。
不料凌丰前脚刚走,后脚初九就猛地抓住宁泽川手臂,刹那间眼神犹如出鞘剑芒,几乎可算作凌厉。初九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让宁泽川又吃了一惊,他说:“大夫,我要离开!”
宁泽川不言语,手上银针马不停蹄地刺入初九身上多处穴位,初九喘息渐止,晕眩感也减少了几分。他仍道:“大夫,求你助我离开。”
宁泽川慢慢收起银针,冷笑道:“离开?以你的身体,就算沉檀宫放任你离开,你走得出药庐?”
而初九依然重复着那句“我要离开”,目光渐渐微弱,想是撑不住了。
宁泽川心一软头一热,咬了咬牙,半安抚半承诺般的,对初九道:“好好好,你别死,我就助你逃离此处。”
也不知听没听见,初九头一歪,又晕倒在宁泽川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
大年初一,鸡打鸣过三遍。绣紫早早起来,热一壶水,洗漱完毕,一手用木梳梳理长发,一手推开房门,极目而望。于时天色未明,天穹是一片均匀的深蓝,又像极了那匹紫地缠枝缎上的紫蓝色。绣紫用那匹缎子裁了条裙子,开春正可以穿。
到公子卧房,才知道昨夜生了些变故,公子大约是与庄主有过争执,被谢纯玉带回来,找来大夫正在诊治。
绣紫忙问昨夜伺候的描红:“大夫怎样说?”
描红答道:“无碍,不过背上有些淤青,需要搽药膏化去。”
绣紫道:“如此,那你先去休息,我来照料公子。”
从描红那边取来药膏,置于托盘上,端着它走进梅尧君房间,绣紫隔着床帐,唤了一句:“公子,您现在可醒着?绣紫来为您上药。”
“药膏留下,我自己搽。”梅尧君声音冷沁沁的,井水一般,教绣紫打了个激灵。
绣紫摇头道:“公子伤在背部,自己怎么好搽,还是让绣紫来……”
“出去!”不料梅尧君失了耐心,语带七分怒意,打断了绣紫的话。
绣紫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依梅尧君所言离开,自是不妥;而忤逆梅尧君意思,又恐将再次激怒他。绣紫思来想去,还是再劝告公子一回,行不通再依言离去较为妥当。方张开了口,一根手指便轻柔地放在她唇上,制止了她的话语。
是谢纯玉,面上笑意盈盈一如既往,嗓音低沉温和,对她耳语道:“绣紫姑娘先离开罢,公子这边由纯玉来处理。”
绣紫把托盘过到他手中,叮嘱他定要好好劝解公子。
“自然。”纯玉笑道。目送绣紫搴开帘子,出了门,谢纯玉向内中恭敬道:“公子,纯玉求见。”
梅尧君记着他昨夜冒犯的仇,冷漠道:“你来做什么?”
谢纯玉压低了声音,使得这话只能落入他与梅尧君两人耳中,道:“纯玉是来替公子解除心头大患。”
梅尧君神情一凛,狐疑道:“你说什么?”
“请容纯玉进去说话。”谢纯玉请求道。
“进来罢。”
谢纯玉掀开帷帐,将托盘顺手搁在床头矮柜上。梅尧君正穿着白色里衣,见他来了,也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