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熙见皇后脸上如挂了一层霜一般,便自己讪讪的起了身,看回雪含笑望着自己,便也回了一个微笑,皇后还是来回抚摸着那翠玉碗,一声不吭,景仁宫的气氛有些压抑,承熙有意打破这种压抑,便往前走了走,到皇后身边给她捶了捶背道:“娘娘怎么一个人在用饭,也不见四齐姑姑来伺候。”回雪听承熙提到四齐,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帕子,果然皇后听到四齐两个字,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一样,啪的把那翠玉碗扔在地上,翠玉碗霎时碎成好几片,惊的承熙一跳,还没来的及反应,皇后便把承熙的手从肩上扒了下来,冷冷的道:“问四齐在哪,不是应该问问你那额娘么?想来她是最清楚的,这一切也是拜她所赐,你倒好意思来问我。”
承熙进宫,皇上见她清瘦,只说她的额娘因病去了,并没有提起别的什么事,见皇后一改往日的慈祥,好像对自己十分反感的样子,心下不解,欲细问,便见回雪打着圆场道:“承熙公主刚进宫来,一切还不知情,娘娘就别让她伤心了。她年纪不大,对娘娘没有恶意。”
皇后又是冷笑了一番,一边叫了小婢女进来把那翠玉碗的碎片清扫干净,一面又嘲讽似的道:“扮猪吃老虎的事本宫见的多了,不用跟本宫装的楚楚可怜,无比忠心。再忠心的狗,也会反咬主子,不然,本宫当初怎么会在自己人挖的阴沟里翻了船。”
承熙一向是个有气节的,说话又直接,见皇后指桑骂槐的,似在骂自己的额娘,又似在骂自己,心下有些生气,便也后退了几步,站在回雪一侧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承熙,承熙以后少来便是。”说着,也不行退礼,便扭头披上那斗篷,冒雪而去。
回雪在后面追着,只因承熙穿着蜀绣软底鞋,脚下比回雪走的快,走到拐入永和宫门口的巷子,回雪才把她追上了,此时的承熙因眼角带泪,脸上结下了冰渣一般红彤彤的,回雪拿出帕子来给她擦拭了一遍,便跟着她一起入了永和宫。
永和宫的奴才自上次被烟紫训了话,最近侍候起来也算尽心,一大早便把院子里的落雪扫到灌木堆下,又给岑梨澜上了几道可口的小点并一碗莲子薏米粥,承熙早饭未用,到永和宫时已是饥肠辘辘,见岑梨澜客气,便也坐了下来,让小太监去另盛了碗粥,就着些小点心喝了,才又挪到榻上坐着跟回雪她们说话,永和宫的小宫女见机,忙把炭盆子往几位主子面前挪了挪,又把那炭气扇了扇,才退到一侧垂手侍候。
回雪把当初承熙因太后指婚神智不清的事讲给了她,以及后来良嫔的去世,也只照着皇上说的,良嫔身上不好。只说良嫔是最疼公主的,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节哀。承熙听了半信半疑,只盯着回雪问道:“我看皇后待我不如先前,可是我母妃哪里得罪了她。才招致她记恨我,还有我提及四齐,她便让我去问额娘,说话也阴阳怪气。”
回雪见隐瞒不过,只得把当初良嫔为了承熙陷害皇后,皇后入冷宫,四齐被人害死的事讲了出来,承熙听了大骇,不相信善良本分的额娘能干出这些事,但事实在眼前,额娘对自己的深情又让自己动容,抬头看看永和宫的一切,物是人非,虽宫殿依旧,却也再不见额娘的间容笑貌了。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便见王福全来叫回雪,说是养心殿皇上有请,回雪让王福全先回去回话,自己又跟承熙说了会话,临起身前问了一句:“纳兰之死,果然是……因病的?”
岑梨澜听了回雪的话,一阵惊愕,因脚上的伤还未好,不由的“哎呦”了一声,承熙的眼睛里却又蒙上了一层细雾,深吸了一口气,才点了点头,嘴里道:“纳兰福薄,阿玛赏了他官职,他却无福消受了。”说完,脸上更红,用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肚子道:“但他不知道,我们有了孩子,他们纳兰家,没有绝后。”回雪心里又是哀伤又是欣慰,也伸出手去,拉住承熙的手道:“你一定要好好的,为了纳兰,为了孩子。纳兰娶你,是他的福份。”
回雪坐着说话的功夫,王方已去相印殿里取来了纸伞,因一路小跑,脸上倒出了些汗,回雪心里动容,便让他去永和宫小厨房烤烤火,由烟紫跟着自己去养心殿便好。那雪打在纸伞上,消无声息,就好像有些失去的人,他的影子,似乎就在眼前,却又如天上明月地上风,一时无法捉摸,回雪走在宫道上,往前迈着细碎的步子,却不由得忆起纳兰当初青涩的模样,他如今有了孩子,如果地下有知,也应该很高兴的吧。想到这,回雪把手从袖里伸出来,护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个小东西在肚子里也应该有两三个月了吧,不知道是男是女,长的像谁,他以后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的呢?烟紫见回雪露着手腕,便腾出一只手来给她拉了拉衣服,嘴上轻轻的道:“就快到养心殿了,主子怎么魂不守舍,皇上见了,可不大好。”
“烟紫,你说皇上叫我去,会不会是王福全,告诉他昨日庵院里,苏思维藏在菩萨背后的事?”
烟紫听了,手上一抖,那伞上堆积的雪便哗哗落了她满头都是,顾不上擦去那雪,烟紫便急急的问道:“昨日苏太医在庵院,我差点忘记了,原来他藏在菩萨背后,如果王福全说了,皇上会杀苏太医灭口么?”回雪点了点头,烟紫手上的伞“啪”的落在了雪地上,身子一动不动,嘴上却哆嗦了起来。
作品相关 第一二零章 翠玉碗里的汤
回雪略站了站,待烟紫平静了一下情绪,见她把纸伞举起来,身上却一直发着抖,顿时明白她心中所想,只是没有点破道:“就快到养心殿了,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是福不是祸,但福祸不能表现在脸上的呀。”烟紫听回雪拿自己刚才说的话打趣自己,尴尬一笑,才又轻轻扶着回雪往养心殿走,一时心里突突跳个不停。握着纸伞的手骨结毕露,连呼吸也有点急促。
皇上在养心殿写毛笔字,回雪见王福全在门口守着,便踮脚进去,烟紫收起纸伞站在廊下等着,回雪见皇上写的出神,细看之下,那宣纸上苍劲有力的写着:修身治国平天下七个大字,人说文如其人,字如其性,想来皇上心中此时想的便是这些也未可知,不知皇上为何叫自己来,只好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皇上好笔法。”
皇上听了,知道回雪到了,便把毛笔支在笔架上,略搓了搓手,早有小太监端了乌木盘上来,上面码着一条卷好的热毛巾跟一杯热茶,皇上拿过热毛巾擦了擦手,小太监便把乌木盘放在案子上,小心的捧了茶碗放在皇上面前,收回那毛巾,才退了出去。
“昨日之事……”皇上略顿了顿道:“无论是谁做的,朕都不想追究了,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喝了口茶。回雪听了,见他口气还算平和,并没有提苏思维的事,便知王福全还未向皇上说起,心落下大半,才陪着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受教。”说着这些,回雪不禁也在心中想着,或许皇上一直都是想太后死的,太后当年杀了他的额娘。试想谁又想留这样的人在世上,皇后就是看透了皇上这一点心思,所以才敢对太后下手,一来解了自己的气,二来就算皇上知道是她做的,也不会生气迁怒于她。古来都说帝王最薄情,不知道帝王的背后,是不是有一串心酸的故事,只是他们手拿生杀大权,才让人惧怕。觉得他们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冷血吧。
“承熙来了,听说去了永和宫,你可跟她说了什么?”
回雪低身回道:“只说良嫔娘娘因病去了。并未提及其它。”
“没有提朕当初还曾斥责过良嫔,良嫔因此又羞愤不已,所以……”皇上淡淡的问道,又像是在试探,回雪立即听出了皇上的意思。他还在为当初自己在良嫔去世前,对她说过狠话而内疚,死者已去,良嫔能让皇上一直对她怀有内疚之心,也算是她修了福了,皇上这样问自己。明显是不想让承熙知道,在他心里,还是喜欢承熙公主的。不希望她有什么误会,而伤到了自己跟她的父女之情,回雪嘴上回道:“臣妾没有提及,也不会提及,皇上在承熙公主心中。是一个大大的君子,是高高在上的父王。也是和蔼的父亲。”
皇上听了,伸出手来拉住回雪的手,对着刚才自己写的几个大字,轻轻的一笑,又像是不满似的道:“朕守着这天下,风吹草动,草木皆兵,唯有这亲情,是让朕休养生息的地方,朕不想失了这个地方。”说这话的时候,皇上眼里透出一股渴望,这种浅浅的渴望,就像农家的孩子想吃一块米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