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馆中的人本就是一些庄家人,识得几个大字的人也没几个,自是不知孔孟,但一听太上老君却是无人不知。李根田便第一个嚷道:“太上老君那我可是听说过,那确实是神人,可却不知他老人家叫作老子,便是叫爷爷也是叫得,不像什么孔门孔窗的,听着就别扭,大伙儿说是不?”众人纷纷附和称是。孔秀才见杨影枫不理会自己反而去和李根田胡说,当下冷冷说道:“我当是何方圣人,原是旁门左道之士。试问李耳如何能和孔圣人、孟圣人相比。”
李根田插道:“哎我说孔秀才,人家杨公子说的是太上老君,什么时候说李耳李嘴了?”杨影枫解释道:“太上老君在没有成为仙人之前的名字就叫李耳,也叫李聘。别人叫他老子是因人他在他娘肚子里怀了七十多年才生下来的。一生下来就有七十多岁,别人看他太老了,是以尊称他为老子。”
第5章
李根田听杨影枫说完,喃喃道:“太上老君,您老人家千万莫要怪我胡说八道,我是真不知道您老便是李耳……”杨影枫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心下觉得有趣。回过头来对孔秀才说道:“老先生如何说我师是旁门左道!孟子胡说八道理自是不能称为圣人了,且不去理会他,老先生方才说只有孔孟才是圣人,那我且一句,三皇五帝算不算得上是圣人?”儒家尊孔子为圣人,孟子为亚圣,孔子门下又有七十二贤人,三皇五帝更是儒家所推崇的上古圣人,更在孔子之前。只是凡人一提及圣人,便只有孔子孟子二人,三皇五帝只是上古明君,孔秀才一时大意让人寻到了错处,要说三皇五帝也是圣人,那他刚刚明明说孔孟之外无圣人,可要说不是,又显是有辱圣人。当下也不与杨影枫回答,只说道:“孟圣人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
杨影枫见他不说三皇五帝却又绕回孟子,也不与他计较。嘻嘻笑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有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这几句诗本是南宋时一位武林高人讽刺孟子所作,到明朝时虽不说妇孺皆知,倒也已是为大多数人所知晓。历来儒生均以此诗句为傉,却是寻不出反驳的话语,也只能是当作不知道。这时听杨影枫道出,心下也不禁犯难。若说前两句尚可说是孟子打比方所说,可后两句确是实实在在的史实,即便是孟子地下有知恐怕也是难以辩解。
二旦听杨影枫文诌诌地吟诗,不懂什么意思,问道:“杨公子,你读的那首诗是什么意思?”杨影枫解释道:“古代有一个读书人,叫作孟子,便是这位老先人适才所说的圣人。这个孟子说有一个乞丐,有两个老婆,每天叫这两个老婆去要饭。你想这乞丐怎么会有老婆?还一娶全是两个。又说一个人每天都会偷邻居的一只鸡。呵呵,也不知那邻居家有多少鸡,每天偷一只鸡都偷不完。后两面句是说孟子那时候皇帝还在朝廷里坐着,可他为什么不去辅佐皇帝而去向几个藩王求官做呢?”
二旦点点点头道:“哦,看来这个孟子当真也是爱胡说了。”杨影枫道:“其实天下小人多了去,又何止孟子一人,那孔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孔秀才听他高谈阔论,虽然愤怒,可也无法反驳。这时听他说到孔子,想了一下,只觉孔子并非有何不妥之处,便问道:“小子无礼,孔圣人又胡何错?”杨影枫不去回答他的话,反而正色斥道:“先生无礼,你怎可不敬长辈!”孔秀才听他自称长辈,心想他不知比自己小了多岁,怎能是自己的长辈。又一想,这小子古怪精灵,须得提防着点。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哪有不敬长辈之言?”
杨影枫见他那副如履薄冰的样子,心中想笑,又觉笑出来不太妥当。说道:“先生虽然年纪略长,但我确是先生的师叔,你先前说我是旁门左道,我只见你是晚辈,也就不与你计较,但你这会又称我小子,敢问先生这不是无礼却是什么?”孔秀才听到这儿,松了口气,心想:〃只道你是又有什么诡计,原来也只是无中生有。”心中无所顾忌,凛然道:“依老夫的年纪,做你的祖父辈也是可以,你却说你是我长辈,真是荒唐之极。”杨影枫道:“老先生是孔丘门下,我是老子门下,孔丘又是老子门,我不是老先生的师叔又是什么?”孔秀才面露不屑,说道:“孔圣人怎会是李耳门下,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理至及。”杨影枫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话说的可对?”
孔秀才道:“此唐代大儒韩昌黎所着《师说》所言,自然是对了。”杨影枫道:“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这屺不是说孔丘便是我师兄。”孔秀才听他这么说来,明知是中了他的圈套,却不能反驳,一时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杨影枫又道:“既然老子是孔子的老师,可孔子却从来不提起,他不是一直说要尊师重道么。”孔秀才恼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杨影枫道笑道:“我强词夺理?你到说说我哪里说的不对了。”孔秀才虽觉得他所说无理,却也是无法辩驳。杨影枫见他不说话,又说道:“孔子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试想如果男盗女*,那他的子女岂不也要实行其旧业三年么?又说「无友不如己者」,莫不是告诉世人不要交不如自己的朋友?这不是教人以势利待人?”
孔秀才听他说的条条是道,自己却搜肚刮肠也找不出反驳他的言词来,尴尬之极,脸憋得通红,只说得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李根田见孔秀才已是气极,怕他恼羞成怒。其实这孔秀才为人原也不坏,只是有点迂腐,爱卖弄学问。于是向杨影枫说道:“杨公子,咱们也别说什么孔子孟子了,我们这些人都有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识得同个,听不懂那些,不去说他也好,再说孔子孟子咱也不人得他们,不如说些大伙儿都认得的人好一些。”杨影枫原也不是真要为难孔秀才,只是见他迂腐,想逗逗他而已。见李根田欲引开话题,便点头称是。孔秀才更是巴不得有个台阶下,也不再说什么。
李根田又向先前说王振那人说道:“这位大哥,您刚才说那太监那么坏,怎地就没人管他?咱们的皇上呢?”那人道:“这就不是咱草民庶人能知道的了。只知道那王振那厮在皇上面前很是得宠,别人谁也不敢得罪与他,谁要是得罪了他,总没好下场。”一个中年男子说道:“想以前老太后在世时,还能管得了他,可现在……没有了。”二旦插口问道:“皇上也管不了他?”那中年男子道:“皇上是王振从小带着玩大的,对他敬佩着呢!以前老太后在世时,经常派人去内阁查问政事,一次发现王振竟敢假传圣旨,老太后大怒之下便要杀王振。但一些个被子他收买的大臣却一起替他求情,这才幸免。后来老太后死了,也就再没人能管得住他了,他也就当了太上皇。”一人道:“那朝廷里的大臣就没有一个人敢反他?”中年汉子叹道:“就算有人反他又能怎样!有一个叫刘球的大官,就曾上奏皇上,劝皇上亲政,可后来地被王振给抓起了,乱刀砍死,扔到荒郊连个全尸都没有。还有一个大臣,就因为没有拍马屁,就被说成偷窃朝廷林木,把他在国子监门口示众三天。数千个太学生哭号奔走,都不能解救,最后还是辗转求到当今太后那儿,这才了事。”
李根田道:“这厮这么坏,难怪把京城闹得乌烟瘴气。”杨影枫道:“王振固然可恶,可皇帝若不宠信与他,他岂敢这样为非做歹?”那中年男子道:“公子说的对,可咱们皇上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的宠他。”另一人道:“皇上宠他,他得了权,下面的人更是对他视若神明。溜须拍马的人多了去了。奉承的话更是不堪入耳。有一次,王振见工部待朗王佑没胡子,便问道:’王大人,你怎么没胡子呢?’你猜王佑怎么说的?”“怎么说的”那中年人道:“他说:’老爷没胡子,儿子辈怎敢有胡子!”
一直在柜台坐着的吴老汉这时也不看炉里的火了,叹道:“当年宋朝有个秦桧为恶朝廷,现在又出个王振为害大明。宋朝时,中原被金人蹂躏,可那时还有个岳飞。可如今,我大明却没有个岳飞一样的大将来对付瓦剌鞑子,到是有不少秦桧之类的害群之马。”那中年男子道:“想当初太祖皇帝横扫蒙古鞑子,永乐爷亲征本雅失里,一直打到他老祖宗成吉思汗的老窝。那时我大明是何等威风。可叹如今,英宗——狗屁。”说着上心头,竟骂了出来。吴老汉道:“永乐爷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听说建文皇上就的他害死的,那可是他亲侄儿啊!”
第6章
李根田道:“管他杀侄儿还是杀侄女呢,咱庶民百姓管不了那许多事,只要对咱们好,谁当了皇帝都有一样。就是你吴老汉当了皇帝我也高兴。”吴老汉哈哈笑道:“我要是当了皇上,那我就每天让你喝上杏花村的汾酒和绍兴的女儿红,还有西域的红葡萄酒。”李根田笑道:“那敢情好,嘿嘿嘿嘿。”杨影枫笑道:“想喝酒哪用等吴老丈当了皇帝,现在就可以。”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金子,给了吴老汉道:“这钱拿去买酒,今天算我请大家了,记住要最好的。”吴老汉忙从他手中接过金子,却不去买。杨影枫见他不走,笑道:“怎么了?钱不够?”吴老汉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说这金子可也太多,那要买多少啊?”杨影枫随口答道:“买他百十来坛回来!”吴老汉惊道:“百十来坛?我们这么些人也喝不了那么多啊!”杨影枫道:“喝不了便先放在你这里,以后大伙来了继续喝。”吴老汉道:“那也不用这么多钱,公子您看是不是再买点别的什么东西?”杨影枫听他罗嗦,不耐烦地说道:“你看着买,剩下的钱给大家分了。”吴老汉一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众人见杨影枫出手阔气十两的金锭子随手送人,无不惊异。不知杨影枫是什么来头,看来是个富家公子,可莫要是衙门的人,那可就不好了。他若将是把刚才说的话报了官,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但见他又请自己喝酒,看起来又不像官家子弟。再说这种地主官家子弟又怎么会来这里!
东北角上的一个男子忽然站了起来,说道:“阁下是什么人,怎会随身带有这么多钱,莫不是偷来的或抢来的吧?”杨影枫见这人四十出头,一身江湖打扮,桌边还放着一把长剑,看来是个武林中人,说道:“这位大侠,言重了,小可山西太原人氏,家里做点小生意。这次来京城又刚做了笔大买卖,所以手头有几两散碎银子而已。”
众人听他是个商人,本还怕他与官府有关系,现在也放下心来。那个男子见他浑身的珠光宝气,十分讲究,光是那一件褂子少说也得二三百两金子的样子。虽说山西人大江南北的做生意本是出了名的,但与安徽商人和东北参客又有不同,山西商人虽说是有钱,但不会将大笔的银子带在身上,更不会打扮成这般富商模样,但见杨影枫少年模样,想是与上一辈的商人不同,毕竟少年人总是爱出风头,,也便信了他所说的话。
过不一时,吴老汉便赶着马车回来了,一车的酒肉,众人忙帮忙将酒搬下来堆了一地。李根田一看洒便如同失了魂一般,口水都流出来了。杨影枫抱起一坛酒来拍了泥封,对吴老汉说道:“麻烦老丈将这些熟肉切了,再拿些碗来。”吴老汉连声答应,叫了几个相熟之人,将切好的熟肉端了上来。他本是开茶馆的,茶碗到是有不少,酒碗却是没有几个,便将平日里的的茶碗拿了些过来,与各人都倒上了酒。那江湖侠士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笑道:“好酒,以前只听人说山西人抠门,今日看来却也不是所有的山西人都抠,像这位杨公子便是豪爽之极。哈哈哈,说实话,若不是看杨公子长的文质彬彬,我还真以为便是那大盗杨影枫了,啊哈哈哈哈……”
杨影枫心道:“那你以为我是哪个杨影枫。”笑了一声道:“听说他也是太原人,不过他没来过我家。”心中却是想道:“我自己当然不会偷我自己的钱了。”那侠士道:“他定是怕去了你家,被金子晃了眼。”说罢哈哈大笑。杨影枫打着哈哈,四下里看了看周围众人,有的喝酒猜拳,有的事谈论国事,他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致,便向众人说道:“各位,小可还有些事情先走了,改日有空再来看大伙儿。”李根田听他要走,问道:“杨公子,这么冷的天,你上哪儿去?不如和大伙儿热闹一番,这有酒有肉,吃了喝了,再回去岂不更好?”杨影枫打趣道:“李大哥且慢慢喝,别到时喝的找不着回家的路便好。”李根田嘿嘿笑道:“不会,不会。”
杨影枫从茶馆出来天色尚早,找了一家酒馆吃了饭,左右无事便在大街上四处乱转,走到一处府邸处停了下来。抬眼看去,见门前摆有两座石狮,威风凛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门顶匾额上写着“于府”两个大字,笔体刚劲,显是出自名家手笔。两边挂着一对灯笼,黑漆大门紧闭着,门上钉着一排排铁钉,看起来像个大户人家。忽地“吱”地一声,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兵丁,见杨影枫站在对面,问道:“公子有事?”
杨影枫见他从里面出来,又是个看兵士,知道这是官家府邸,说道:“没事。我只是看看,不知这是哪位大人府上。”那兵士道:“兵部侍郎于大人府上,没事就别在这儿遛了,大冷天的,你说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大马路上遛湾。”说完扭头走了。杨影枫本是一个江湖游侠,以盗为生,见眼前一座府邸,想来也是有不少钱财。自言自语地说道:“兵部侍郎,原来还是个大官。”
冬日里的太阳早早的便落下了山头,刚刚还见太阳挂在山头上,不一会儿整座京城都已被夜幕笼罩。于府门前的两个灯笼在风中摇晃着,照得门口一片光亮,但也就这一小片的地方有点光亮,这一片外还是黑乎乎的。杨影枫来到侧面的墙根下,轻轻一跃,便跃过了墙头。进了院中见四周无人,想必是都睡了,奇 怪{炫;书;网}的是这院中连几个兵丁护院也是没有,在别的地方,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衙也得养十几个个护院,更不用说知府、巡府之类的大员,这里却是安安静静地,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杨影枫循着墙根走到书房门口,里面没有人,灯却还是亮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进去四处翻找半天却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只道是这书房之中有什么机关暗道,刚想要仔细搜寻一遍,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赶紧跃上屋顶横梁上躲了起来。脚步越来越近,走进一人看似祥和,清清瘦瘦,想是这家管家或是什么人。那人进屋后便坐在桌前摘抄书件,看来这人竟是府邸的主人,那位待郎大人。又过了一会儿,杨影枫见他并没有走的意思,便朝下面看了看,刚才进来时没仔细看,此刻是想走也走不了,正好找出他的机关所布的位置。
书房里摆着些书架,上面放着点书和一些寻常瓷器、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书桌摆在南面的窗台下,那人便坐在在那里看书,也不知道什么时才会离开。屋子中间摆着一个碳盆,生着火。北面放着一具瑶琴。杨影枫心道:“这种狗官也是附庸风雅,摆几本书也还罢了,还放一具瑶琴,琴是君子之器,琴为心声,君子坦荡荡才能弹得出清悦的琴声,似这般污吏也配弹琴。”东面放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除此外别无他物。一时之间到出看不出机关所在,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人依然没有离开的样子,杨影枫爬在梁上却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