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城内大火四处焚烧,烟雾弥漫,狼籍斑斑,逃跑不及的老弱妇孺哭声震天,葬身与火海之中者不计其数。次年太宗又引汾河水、晋水淹灌晋阳城废墟,使这座历经十余朝的古代大都会毁与一旦。晋祠便位于这座晋阳古城之外,始建于西周初年。
在晋祠北面有一座古桥名叫豫让桥,史书记载豫让曾在当年晋国的范氏和中行氏家中充当门客,终是不得重用,后来又到了智氏,被智伯尊为上宾。之后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便与韩魏联合谋灭智伯三分其地。赵襄子恨智伯攻打自己,将智伯的头颅当作了饮酒之器。豫让遁逃山林之中听说此事后悲切地感慨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智伯尊我为上宾,我当以死相报,否则我便是死了也会有愧于九泉之下的智伯。于是豫让改名换姓欲刺杀赵襄子为智伯报仇,结果失手被擒,赵襄子念其忠信,令兵士放他走。
又过些时候,豫让将容貌毁去,将火碳吞入口中将声音改变,行乞与街市之中,友人劝说他去跟随赵襄子,赵襄子必会重用与他,何必要自残身体呢。他说道:我既已跟随智伯,怎能又去跟随赵襄子,我跟随赵襄子也只为杀他,这便是心怀二心,是不忠义之人。后来豫让埋伏于赵襄子当日所过之桥下,赵襄子近前之时马匹忽然惊叫,说道:必是豫让在此。使人仔细搜查果然发现豫让伏在桥下。赵襄子向豫让问道:你曾经跟随着范氏和中行氏,而范氏和中行氏被智伯所灭,你不为他二人报仇反到去了智伯家中为门客,现在我诛灭了智伯,你为什么便屡屡要刺杀于我。豫让说道:范氏和中行氏只将我当作普通门客,而智伯却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也要以国士报答。赵候上次放过了我,我若再刺杀赵候那便非君子所为,是以请赵候将身上之衣脱下,让我刺杀赵候衣物便死也可瞑目了,赵襄子随即脱下身着衣物交与豫让。之后这座桥便被人称作了“豫让桥”。
再往南行数十丈便是晋祠,一进大门,门口有哼、哈二将把守,再进去东侧是智伯渠,便是当年智伯水攻城时留下的唯一痕迹。园内殿宇祠堂,楼台亭榭众多。楚蝶冰曾听于谦说过晋祠游玩之处甚多,最有名的要数“难老泉”,所以一来就向“难老泉”寻去。刚走到“金人台”前,台上有三座精铁铸的铁人,比真人尚要高出一头,多少年来在众人抚摸之早已变得又黑又亮。她跑上去抚摸台上几个“金人”,在她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稀奇,好端端的却要摆三个铁人,于是问道:“杨影枫,这三个铁人是谁?为什么要放这儿?”杨影枫拍了拍其中一个铁人道:“谁也不是,他们是用来镇祠用的。”楚蝶冰奇道:“镇祠!他们缺胳膊少腿的还能镇得了祠?”杨影枫道:“我也是听师娘说的,你要不信你的话不访问他们自己。”楚蝶冰撅了撅嘴,道:“他们又不会说话,我怎么问!”
“小姑娘,你这就错了,他们不光会说话,而且还会走路了!”却是一口太原方言。杨影枫和楚蝶冰忽听到有人说话,都是一惊,这人是什么人?来到身后他们竟然没有发觉。回头看去,是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一身青布长衣,手持一把扫帚,原是打扫祠院的杂役。太原地处内陆,语音依然保留着唐朝时人们说话的话音语气。抑扬顿挫,极是刚硬,虽不是官话,可也是好懂的很。楚蝶冰作了个揖,道:“老伯伯,你说他们会说话?那他们不成妖精了么?”
那老人指了指东北角上道:“原先那儿也有一个铁人来,总共是四个,后来走老一个,就只留下三个咧。”楚蝶冰奇道:“走了一个?”那老人道:“嗯,走老一个。你看这会儿剩下的那几个,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老手,那都是叫人们给扯下来的。”
杨影枫生在晋阳,却是很小就离开了晋阳,对这些事情也不太清楚,便静静地听他讲下去。那老人继道:“早以前,这儿有四个铁人,只要有他们在,晋阳就不会被大水淹老。不知道过老多来长的时间,忽然有一天,这些铁人都会说话了咧,其中一个就说要离开晋祠,正好有个人路过,就听见他们说话咧,赶紧就把这事告老跟前村子里头的人。村民们害怕他们走后大水就会来了,都跑过来不让他们走,但还是来的迟老一步,已经走老一个咧,其他人见那三个铁人也想走,拉的拉,扯的扯,宁是把他们给拉住老。”
楚蝶冰听他讲完后,又问道:“走了的那个他去了哪了?”那老人道:“他去老黄河边边上,那时候正好有个船夫,那个铁人就叫船夫把他送过河去,可又怕那个船吃不住他那来重的分量,就问那个船夫说能不能吃住他坐了。那个船夫就想了么,你是甚人了,还不知道你有多来重了,就说你又不是晋祠的铁人,怎么还吃不住你了。那铁人一听被道破了来历,马上就给现老原形咧。到这会儿他还在黄河边边上站的了。”
楚蝶冰道:“原来如此!”那老人摇头道:“自从他走老以后,晋祠就十年九涝。”又一声长叹,转身离去。楚蝶冰又对杨影枫道:“还说你是晋阳人,连这个都不知道!”杨影枫不与她辩驳,大声说道:“你不是要去难老泉么,走哇!”他这句话是用太原话说出来,楚蝶冰皱了皱眉头,道:“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第34章
杨影枫不理会她的话,摸了摸那铁人,说道:“老史,你也太吃不住个倒砸咧吧,咋能叫人把胳膊给拽下来老了。”那老人背影微微一颤,继续向前走去。杨影枫用官话对楚蝶冰道:“冰冰,你听说过欧阳吉这个人没有?”楚蝶冰道:“欧阳吉!他是什么人?”杨影枫道:“欧阳吉你也许没听过,可万里无形这个人你肯定听说过。”说完一转身向那老人追去,那老人听杨影枫道破他的身份,刚想要逃,杨影枫已经站在发他身前,说道:“欧阳先生近来可好?”
欧阳吉人称万里无形,擅长打探消息和追踪人。本身武功并不高,轻功却是少有人敌,又精通易容貌术,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他见过就能扮的与对方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不差几分。他跟着杨影枫的行迹一路上小心谨慎不露半点痕迹,连杨影枫都没有察觉,可见他的轻功之高,刚才杨影枫用太原话说的话就是说给他听的,饶是他学太原话学的再好,也还是露出了马脚。太原人说“扯”一般都是说“拽”,说“折腾”在某些时候是说“倒砸”,说“那”有的时候会说成“歪”。杨影枫自小就与他师娘一起长大,对于太原话自是最清楚不过。
欧阳吉一听到杨影枫说“咋能叫人把胳膊给拽下来老了”这句话时就理便经察觉到了刚才的失误,只是不知杨影枫何以仅凭几个字的发音错误就认出了他便是欧阳吉,说道:“杨公子好眼力,一眼便能道出我的身份,佩服,看来我也是这晋祠的铁人,今天怕是走不脱了。”话虽如此,身体一晃便向东跃出了三丈有余,然后又跃上一棵古树,想要借树遁走。可他遇到了杨影枫便如同强盗遇上了贼姥爷。杨影枫以盗为职,若没有点轻身功夫,还能称得上是大盗?无论欧阳吉到了哪里杨影枫总是在他身后三尺处,欧阳吉暗暗叫苦,他也看出自己的轻功不及杨影枫,要逃是逃不了的,赞道:“杨公子,好功夫,今天我是第一次遇到对手,我认栽。”听他说话的声音不过三、四十岁,可样子却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让人觉得古怪之极。
杨影枫道:“吃饭的东西,不得不苦练,要不一不小心给人捉了去,那可就丢大脸了。”欧阳吉知道杨影枫不好惹,今天既遇上了那便是凶多吉少,心里却是想不通,杨影枫怎么仅凭几句话音就能认出自己,问道:“杨公子心思缜密,仅凭几句言语便能看出我是假扮的,但不知道杨少侠何以就此肯定是我假扮呢?”楚蝶冰见他二人奔来跃去,自知轻功与他二人相差太远,也不去追他们,等他们停下来之后才跑过来。她也正自奇 怪{炫;书;网},杨影枫怎么会知道此人是假扮?
杨影枫道:“我们刚才来的时候,金人台跟前根本就没有人,可你却突然出现了,我只道是我一时疏忽没注意到,也并没在意。直到你说‘扯下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话的口音学得确是如久居晋阳的人一般,可你却疏忽了说话的用语和习惯,所以我才怀疑你不是本地人。你若是用官话或都是其它方言,我倒也不会疑心,可你却偏偏要用太原方言,想给我一种你是太原老人的错觉。嘿嘿,只是你没想到我就是个太原人。”
欧阳吉道:“仅凭这个你就认定是我不免有些太过牵强。”杨影枫笑道:“当然,所以我就想,你对我们的行踪如此了解,想你定是一路跟来,可要一路跟着我们,而不被发现之人,江湖之上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有这种本事。”欧阳吉笑了笑道:“多谢公子抬举。”楚蝶冰道:“你一路跟踪我们有什么意图?谁叫你来的?”
欧阳吉道:“别人出钱我出力,我能有什么意图!”又对杨影枫道:“就如令师一样,别人出钱他杀人。至于为什么要杀那人他并不知道,就算知道,如果有人问他是谁叫他来杀人的,他会说么?”楚蝶冰道:“你今天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杨影枫道:“冰冰别为难他,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是不会说的。”又对欧阳吉道:“欧阳先生,我不管是谁叫你来跟踪我们的,你回去告诉那人,就说我们去少林寺了,叫他直接来少林找我就行,用不着鬼鬼祟祟的跟踪。”
欧阳吉听他有意要放过自己,抱了个拳道:“告辞。”杨影枫愕然道:“欧阳先生就这么走了?”欧阳吉站住身子,道:“杨公子还有什么赐教?”杨影枫笑道:“赐教不敢当,只是欧阳先生若就这样走了,说不定一转身就又跟上我们,到时候欧阳先生有了这次的教训,我可就再难发觉了。嘿嘿,我可不习惯被人跟着,所以……”欧阳吉道:“所以如何,公子请直说!”楚蝶冰怕杨影枫会杀了他,心想:“这人虽然可恶,但也不至于非得死。”拉拉了杨影枫,意思是说不要乱杀人。杨影枫忽然伸手向欧阳吉拍去,欧阳吉还没来的闪避就已被点了穴,全身瘫软,动弹不得,想说话但哑穴也被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杨影枫道:“欧阳先生不必担心,十二个时辰后,穴道自己就会解开,为了能让欧阳先生好好休息,我还给先生觅了个好去处。”伸手抓住他的胸口往上一扔将他整个人扔到了一棵树上,大声说道:“欧阳先生,休息好了,我们先走行一步,少林再隐。”欧阳吉干是瞪着眼睛,他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受过这等大辱,无奈穴道被点,也只能在心里暗骂。
杨影枫见他一副古怪的样子,对楚蝶冰道:“冰冰,你知道欧阳先生在干什么?”楚蝶冰见欧阳吉脸憋得通红,显是愤怒的很,说道:“欧阳先生可能是在自解穴道吧。”杨影枫道:“哦,想不到欧阳先生的内功已到了如此火候,厉害。不过我想欧阳先生现在一定是在心里骂我。”楚蝶冰道:“欧阳先生,真的么!”欧阳吉闭上了眼睛,表示不听他俩人别胡扯。楚蝶冰道:“欧阳先生你怎么闭上眼睛了?”杨影枫道:“欧阳先生可能是困倦了。”楚蝶冰道:“那咱们别打扰欧阳先生了,也好让他美美睡上一觉。”
欧阳吉听他二人在下面调笑自己,心里早已将他二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可他却不知,杨影枫和楚蝶冰二人从小就都是孤儿,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更不要说是祖宗十八代了。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二个时辰,身体渐渐地能动了,可由于穴道闭塞时间太久,还是有点不灵活,活动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张了张嘴,哑穴也已解开,开口便骂杨影枫和楚蝶冰二人,骂了一阵觉得还是正事要紧,又去寻找杨影枫的行踪,可一连几天都寻到二人的半点踪影。想起杨影枫说他们要去少林,无奈之下也只能南下少林,沿途打控杨影枫的行踪。奈何总是不见二人的踪影,就像消失了一样。他自认为轻功了得,打探寻人之事更是天下无二,可却现在他也被人跟踪,杨影枫和楚蝶冰二人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欧阳吉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二人便在自己身后,给他来了个反跟踪。这样一来“万里无影”不但成了“尺许有形”还成了被人跟踪的对象。欧阳吉一直南下,杨影枫、楚蝶冰也就跟着他一直南下。
欧阳吉心急如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想到人却跟丢了,失信于人事小,但此事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可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了,不但没跟人跟丢还让别人反地来跟了他。只有硬着头皮在去少林的路上打听,一边传书给欧力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欧力好那日在京城化了装,扮成了瓦剌人去见王振,商求联姻之事,不料王振却是一口拒绝。当时欧力是以瓦剌使臣的身份见的王振,说的也是瓦剌话,王振听不懂,只好找了个翻译官。欧力本为汉人,王振拒绝联姻时说的话,他自然也是能听懂,而那译官却不知为什么用瓦剌话对他说明朝已经同意瓦剌人联姻的请求。心下暗喜,回到客栈便给俞颢传书将事情经过告诉他,又说要去南方一趟,所以要晚些回去。俞颢看了大喜,他本以为明朝肯定会拒绝此事,没想到却出了这等奇事,给欧力回了信让他快些回来。
欧力又在京城呆了两天与明朝官员过了过场子便赶往恒山去找杨影枫,路上东绕西绕,轻易便将俞颢派遣来跟踪保护之人甩了开来,来到恒山后找了几天,却并没有找到杨影枫,于是找到欧阳吉帮忙打探杨影枫的踪迹。欧阳吉本不愿做这笔买卖,如果一切顺利还好,可如给杨影枫发现,那可是可天大的麻烦,怕是性命难保。后来见欧力出的钱多,这才答应帮他去找杨影枫。
杨影枫二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太原才稳定下来游玩,欧阳吉具一一告知欧力。直到近来欧阳吉失手遭擒,再也找不到杨影枫的踪影。欧力见他数日不回书信,心中疑惑,后来才得知他被杨影枫识破的事。
欧阳吉从太原一直来到登封,始终不曾见过有关杨影枫的任何事物,这才恍然大悟——杨影枫说他要来少林定是欺骗于他。要不然怎么可能一路之上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想通此节,心中又将杨影枫二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要不是怕路人以为他是个疯子,他定会大声骂喊出来才算舒坦。
郁愤之下找了家酒馆要了酒菜独自吃喝起来,想要改道再去寻找杨影枫二人,可又不知二人现下去了哪个方向。又一想,反正已经来了登封了,索性再去少林一趟。心中又忍不住暗骂,一生的英名竟毁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又是气恼,又是钦佩,还有一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欧力来寻杨影枫,若是不来的话,也不至于落地这般地步。钦佩是钦佩杨影枫轻功之高竟不在自己这下,以前一直认为杨影枫只是剑上的功夫了得,今日才知道他轻身功夫也是十分了得。
细想之下又觉得杨影枫不应该是在骗自己,他若是说谎想让自己误入歧路,追不上他,他大可以说要去华山、峨眉山,可他却偏偏说了个少林寺。早就听说无情剑客的爱人是被少林空玄大师所伤,难道杨影枫此次来少林是为报仇?想到此处忽然“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对啊,他一定是去了少林寺。”旁人见他先是一个人喝酒,忽然又自言自语起来,又忽然大叫起来,都回过头来看他。欧阳吉也觉得有些失态,笑了笑,继续喝酒。又一想,不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