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心妍由惊讶而失落,在殿中团团转了几个圈子之后,终于还是失望地坐了下来。
这一等,便是足足等了一整天。
直到夜幕落下。才有一个小宫女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道:“太妃久等了。太后已在和熏亭设宴,请太妃和两位侧妃移驾。”
“和熏亭在什么地方?”太妃在宫中生活多年,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小宫女微笑道:“就在勤政殿旁边的园子里,傍山临水,前面空地上又搭了戏台,最是热闹不过的。”
太妃与谢青瑶对视一眼,齐齐露出厌恶的神色。
这时沈心妍已皱眉起身,有气无力地道:“管它设在什么地方,总少不了咱们一杯水酒就是了!带路吧!”
太妃攥紧谢青瑶的手,低声道:“宴无好宴,今晚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谢青瑶回握一下,示意知晓。
和熏亭名为“亭”,其实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大殿,只是四面门扇俱能打开,四月的和风恰好将湖上的清气吹过来。果真是熏人欲醉。
此时亭中已经极为热闹,丝竹管弦之声绕耳不绝。两列小宫女打着灯笼,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将太妃和谢、沈二人迎入座中。
谢青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只见亭中设了两张长桌,美酒佳肴香气四溢。竟依旧是清平盛世的模样。
只不知如今这样的年头,凑齐这一桌佳肴,又要逼死多少无辜百姓罢了。
谢青瑶鄙夷地撇了撇嘴,腹中虽然饥饿难忍,对着这满桌酒菜,却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
席中坐着的人。谢青瑶也并不陌生。
都是春节时宫宴上的熟面孔,除了宫中嫔妃之外,还有宗亲、命妇,以及一些官家小姐们。
与那日不同的是,今天在场的,只有年轻的姑娘或少妇,一色宫装打扮,更有多人坐在君御淇的身旁,饮酒调笑。形容不堪。
那些年老的命妇们,一个也没有出现。
看样子,传言似乎不假……
谢青瑶看看在一众女子之间笑得开怀的君御淇,内心生出浓浓的鄙夷。
如果说从前她对君御淇至多不过有几分反感,那么如今,她是彻彻底底厌憎这个人了。
可偏偏正是她厌憎的这个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更掌握着她的命运。
说是太后设宴,但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而君御淇,显然并没有打算对此作出任何解释。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声“开宴”,便依旧转身去同身旁的女子说笑,竟连看也没有多向这边看一眼。
这样的待遇,让沈心妍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情,谢青瑶反而求之不得。
既然皇帝没有发难的意思。谢青瑶也便乐得清闲自在。
但当注意力转到桌上的时候,她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冷笑:原来昏君不是大发善心,而是早张好了网,等着她们自己钻进去呢!
沈心妍在君御淇那一声“开宴”话音落下之后,便自顾自地大吃起来。太妃虽也是饿了一整天,但因为心事重重。却是至今未动筷子。
可见有些时候,“忧心过重”也并不是全无益处的。
谢青瑶不动声色地将周围能夹到的菜全部验看了一遍,随后凑到太妃身旁耳语了一番。
太妃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这……这昏君竟如此狠毒!”
谢青瑶苦笑道:“也算不上十分狠毒,毕竟他下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叫咱们浑身乏力罢了,何况也不是每一道菜都有毒。否则咱们饿了一整天,再不吃点东西,身子非遭罪不可。”
太妃低头盯着桌上的菜肴,迟迟不敢动筷子。
谢青瑶夹了一只春卷放到太妃面前的碟中,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娘怕什么呢?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看他们折腾?大不了待会儿装作被药翻了,等他们露出毒牙来,咱们再见机行事就是了。”
“见机行事?如何见机行事?涵儿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咱们娘儿俩便是能在这宫中撑过一时,又能怎样?过了今日,依旧是等死罢了!”太妃面露苦色,夹起饭菜送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谢青瑶看看周围无人留心,便凑到太妃身旁低声问:“皇上对咱们府里从来没安过什么好心,难道这些年,王爷当真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太妃苦笑道:“我也曾经劝过他,可他只说君臣之道自古如此,皇帝可以无情无义。他却不能背负乱臣贼子之名……”
谢青瑶忍不住抱怨道:“简直是愚忠!既然这样,咱们等死就是了。等咱们死了,皇帝想给咱们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王爷的忠心,只怕后世无人能知呢!”
“如果你能早几年进府里来,或许今日便不是这样的情形了。”太妃怅然叹道。
谢青瑶这才想到刚才情急失言,忙陪笑道:“我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王爷深谋远虑,未必没有自己的打算。我一向没什么见识,何况身份又尴尬,早几年晚几年的,王爷还不是一样不信我?”
太妃也只能继续苦笑以对:“岂止涵儿不信你,当初我也只当你是昏君的眼线……这真是疾风知劲草,只不知道老天爷还肯不肯给我们母子时间,来补偿这段时日对你的亏欠……”
卷一 一入侯门深似海 110。 这也算是好事多磨
换过几场歌舞之后,沈心妍忽然打了个哈欠,软软地伏在了桌上。
谢青瑶忙向太妃使了个眼色。
在对面桌上几个女子意味复杂的目光之中,谢青瑶和太妃二人也先后“醉倒”,软倒的身子将桌上的杯盘推落了一地。
亭中歌舞未歇,谢青瑶听见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谢青瑶心中忽然一动,忙在桌下悄悄地握紧了太妃的手。
只听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低低地道:“太后在福宁殿等着太妃过去叙话呢,太妃怎么醉倒了?既然如此,奴才们只好得罪了!”
随后,谢青瑶感觉到手臂晃了一下,想来定是小太监们强行搀着太妃起身了。
谢青瑶始终抓着太妃的手不放,很快便被拖着离开了桌子,软成一团跌在椅上。
一个小太监惊呼一声,随后跑到君御淇的身旁去耳语了一番。
君御淇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你们不会把她拉开吗?”
小太监苦着脸道:“已经试过了,谢侧妃的手握得甚紧,若是强行掰开,只怕会伤着侧妃的手指……”
“这可就怪了。中毒之后本该浑身乏力才是,她怎么还有那么多力气?”君御淇身旁一个女子疑惑地问。
君御淇不耐地推开她,冷声道:“青儿并不是寻常女子,一向不可以常理揣度,你又如何会懂得?”
那女子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不敢多话。
君御淇沉吟了一番,似乎十分扫兴似的,许久才叹道:“这也算是好事多磨……罢了,先将她送到福宁殿,今晚便只留下沈氏吧。”
小太监应了一声,依言退了回来,将谢青瑶与太妃二人一齐抬上一张宽大的椅子,躬身退了下去。
感觉到出了和熏亭,谢青瑶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确认脚下是回福宁殿的路之后,她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至于沈心妍的遭遇如何,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心。看沈心妍今日的言行,被皇帝留下,只怕恰恰是求仁得仁呢!
进了福宁殿之后。小太监们竟没有在外殿停留,而是绕过回廊,钻进了一处平日只供下人们行走的小门。
谢青瑶忙瞪大了眼睛。细心将走过的每一处路径记在心里,甚至连小太监们的步数都暗暗数着,生怕漏掉了一星半点的信息。
谢青瑶并不知道宫殿本来该是什么样的。但即便是一无所知,她也知道这殿中的暗道,显然已经不只是供低等奴才们行走便利那么简单了。
果然,曲曲折折地绕了一阵子之后,眼前出现的是一道台阶,直通地下。
此时夜色已深。看着眼前黑洞洞的路径,谢青瑶直有种要通往地府一般的惊惧感。
三百九十六级石阶的尽头,是一道厚重的铁门。谢青瑶见了,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路径记得再清楚又如何?她能有本事不声不响地打开这道铁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