鸮蔓问：“师公，你现在怎么了？”
黑爷爷将盖在腿上的兽皮拿开，又撩开了袍子。
两条肌肉枯萎的双腿出现在飞沙和鸮蔓眼前。
鸮蔓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黑爷爷将双腿盖上说：“数年前，我因修行蛊阵失败，遭到反噬，双腿的筋肉全被蛊虫吞吃掉了，只剩下皮包着两条骨头……”
鸮蔓伸手摸着师公的双腿，眼泪便掉了下来。
黑爷爷微微一笑道：“这怕也是我当年砍断了段秀才双腿的报应吧……没了双腿不能四处走，我反而能静下心来，这几年倒也弄出不少好东西呢。这就叫因祸得福吧。”
他说着，随手抄起一本书卷递给了鸮蔓：“这本东西记载了我潜心研究的心得，本待传给阿银的。既然阿银已经死去了，便直接传给你吧。你的资质比阿银好十倍，现在却没了师父指引……若是能从这本书里学到点什么，也算是我们三苗一系蛊术命不该绝吧。”
鸮蔓握着书，还是泪眼婆娑。
黑爷爷道：“那汉家小子，我知你别有用心。但当年我那样处事，令阿银一生都不得快活。小蔓子既然选了你……我不希望她再跟她师父那样……你若是日后有半点负了小蔓子的，老夫虽然没了双腿，却也能天涯海角取你小命。”
飞沙正色道：“爷爷请放心，我与鸮蔓情深意重，此生断不负她分毫。”
黑爷爷点点头：“既如此，便来听我讲一个故事罢……”
第二十章
十年前的黑爷爷，还在被称为黑伯的年纪。那时他正是达到了蛊道的巅峰的黄金年华，偶然间得到一卷绘着一个蛊阵的残卷，顿觉眼前突然多了一条金光大道，便用全副身心投入其中，四处寻找更多的资料。
黑伯的名气在苗疆很是响亮，但在汉人统治的区域却很少有人耳闻。他几经波折，探访到了这彩云之南第一大城鄯阐城，却因不通汉人习俗处处碰壁，数月下来一事无成。某天无意之中显露了一手蛊术，却被有心人盯上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我能帮你找到。”来人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将黑伯收服了。
“我是生意人，给你的东西不白给。”那人说，“只需要你帮我做一点点小事……我专门在苗人中打听过，这样的事对你来说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想要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你最近似乎一直都在找这样的东西？”来人取出一块沾着墨迹的白布。上面有着曲里拐弯的图案，像是从什么石板上拓印下来的。可惜只有一小片，上面的几个图案全都残缺不全。
“咦？就是这个……”黑伯惊讶地道，“怎么只有这一点？这……这……这应该是一大块的，快给我完整的！”
黑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他在寻找的一套蛊阵的阵图其中一角。
“不急……那么我们可以来谈谈价格了么？”来人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来人的话才说了一半，黑伯就跳了起来：“什么？灭段家满门？怎么可能做得到。”
来人笑笑：“急什么，听我说完……”
“段家虽然满门有上千口子，但其中算得上核心的，不过百人左右而已……”
“即便只有百人，也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段氏人人都是高手……”
“如果我能保证他们到时候全都头晕眼花用不了一阳指呢？”
“那……那怎么可能……”
“我方自然有人能在那时下药……”
“我明白了，你们有内应。”
“嘿嘿，这个你就不需要过问了。”
黑伯摇摇头道：“如果段氏族人使不出一阳指，你们随便谁出手便可以解决，何必还要找我？”
来人道：“段氏对我们一直盯得很紧，自然无法出手。而我们的内应……嘿嘿，以后还要靠他们在明面上维持我们在鄯阐城的利益，自然也不能暴露。”
黑伯道：“我怎知会不会成为你的替死鬼……杀段氏满门……恐怕之后便会被格杀当场吧。”
来人道：“黑伯苗疆蛊王之名威震天南，我们哪里敢欺瞒于你？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大可以在我身上下蛊……不瞒你说，我今日前来，便已经做好了丧命于你手的准备。”
黑伯盯着来人看了半天才道：“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不想今日见面，竟然如此豪气，难怪能成大事……也罢，我便信你一遭。只是，定金方面……”
黑伯指了指那张拓布道：“这东西我得先见了全套才行。否则事后你给我的只有残片，我岂不是做了白功？”
来人笑道：“蛊王一言九鼎，我这便全拿来给你。实不相瞒，这种甲骨文字……中原历经大战，朝代变更，早就十不存一，反而我巴蜀云贵因与外界隔断日久，有心搜索的话，应当能找到不少……”
黑伯瞪着来人：“你……你是说还有很多？”
来人道：“很多倒也不至于，些许收藏还是有的……”
黑伯心头一阵火起，果然汉人都是狡猾狡猾的，一份拓片就哄得自己去杀鄯阐城第一大家全家，自己手头却还有……些许！如果不是深知对方家世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他现在恨不得一掌就将这人拍死。
来人嘿嘿一笑道：“和气生财……黑伯，我知你觉得我不厚道。但做生意就是要讲求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最终还是得你情我愿不是？再者说了，我又没打算只跟你做这一锤子买卖……”
黑伯警惕地说：“怎么？你莫非还要去害其他人家不成？”
来人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们也只是为自家生存而已。那段家雄霸天南这么多年，难道又是什么好鸟了？再者说了，你在汉家地界也走了不少时候了，你说是我们家声誉好还是段家声誉好？”
黑伯默不作声。
来人道：“黑伯，虽然我不知道你找这些甲骨文何用，但想来不会只是想看文字吧。以我家在西南的势力，黑伯要是跟我们合作，想找其它什么东西岂不是易如反掌？”
黑伯心中一动。要想复原蛊阵，除了蛊文外，当然还需要大量各种材料。那些肯定不是光靠苗疆便能实现的。只是，若再与此人合作，岂不是要沦为他家打手？
来人仿佛能看穿黑伯心理一般：“这样吧，除了此次需要你亲自出手外，以后只要你给我们提供一些药物、蛊物等方面的支援如何？至于你需要的材料，便由我们家包了。不是我说大话，若是我们家都拿不出来，这天下怕是没有任何一家人能拿出来吧。”
黑伯知道此人所言非虚，便叹了口气，与那人商量起细节来。
“那日，我们会在湖中安排一个木桶，你可以藏身其中。木桶载了人，大半没于水中，从远处看去根本发现不了。你待看到段王府中烟花射起，便从桶中出来。我们可以提供一种木底快靴，一般人无法使用，但以你的功夫，当可以轻松驾驭。你便踏着这靴子直奔段氏宗祠……”
来人说着摊开一张段王府的草图：“从此处可以直达段氏宗祠……”
黑伯皱眉道：“可是……段王府守卫森严，哪里那么容易上得了岸？”
来人道：“放心，守卫一事我自会处理。你若是发现有半点不对，大可自行离去。我绝不向你追讨半分报酬。”
黑伯盘算来去，此事于己利远大于弊。虽则对方开始耍了点小花招，但对自己来说，一份完整的蛊阵图已经是了不得的酬劳了。而且对方还声明，日后还有更多的蛊文……虽然其中真伪难辨，但只要有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可用，便已足够自己研习到老了。
事情商定后，唯一的变故便是黑伯的徒儿阿银跑到了鄯阐城来，听说了此时，便缠着师父要一起去凑热闹。黑伯对外人一向心狠手辣，对自己人却和善得过分。这个徒儿老大不小了还不肯嫁人，没事便爱在外面疯跑，黑伯虽然头疼，却实在拿她没办法。
到了正日，日刚过午，黑伯与阿银早就埋伏好了，搭乘着两只木桶在水面半浮半沉，桶上海盖了一块与水色相似的浅蓝色丝绸。从远处看去，若不是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半分端倪。
阿银对这丝绸极之喜爱，不停地摩挲着，偷偷扯了一角在身上比来比去。
“师父，你说，咱们等会杀完人，我能不能把这块绸子也拿走？这么好的料子，这么大太阳晒着……真可惜……逛遍了鄯阐城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呢……”阿银悄悄跟师父商量着。
黑伯叹了口气。苗人的日子虽然过得比汉人自由自在得多，但相应的，物资也非常贫乏。阿银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