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处于震惊状态的纾颜屏羽,方临渊目送凤殷然走远,语气淡淡的笑道:“若不是与他早就相识,并且还记得晚宴时他的表现,只怕我也会被殷然刚才故作天真的样子蒙混过去。这个孩子还真是不简单。”
“不过,他的确是帮了我们,不是吗?”回过神来的纾颜屏羽展颜一笑,指了指还跪在那里的小太监,“你不是早知道他是被安排到你身边监视你的探子么?怎么不趁机把他一并打发了呢?”
听到这话,小太监浑身一僵,太子毫不顾忌的在他面前这么说,只怕是不想留他活口了……
“屏羽,不必为难他。”微微摇头,方临渊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小太监起来。“小墉子,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看过没听过,回去一个字都不要提起,知道了么?”
重重的给方临渊磕了个头,小太监带着哭腔道:“谢谢主子!以后小墉子这条命都是主子的!绝不会在做任何对不起主子的事!”
“罢了,在这宫里连我自己都做不了主,又如何能庇护得了你……小墉子你自己多小心就好。”转过头去,方临渊又看了一眼高台上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静默片刻,拉着聒噪不停的纾颜屏羽,朝邀仙坛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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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王府的密室中,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晋阳王纾颜茂正跪在台阶之下,姿态谦卑恭敬,诚惶诚恐地说道:“天字廿三给少主请安。”
“起来吧。”高坐在铺着虎皮的玉石扶椅上的少年语气慵倦,黑色的衣摆上洒绣着金色的丝线,衬托着他那与生俱来的贵气,高傲非凡。“天字廿三,今日你做的非常好。”黑衣的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几颗黄玉珠子,“太子与邻国沧爵的质子交好,罔顾身份地位,来日都是你弹劾他的资本。”质地上乘的黄玉珠子在他修长的指间不断碰撞,叮当作响;“不过,既然被那个凤家的孩子扰乱了我们原本的计划,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帮凤家和太子更加亲密几分。”少年捏起一枚珠子细细打量,仿佛那小小的珠子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停顿了片刻,突然说道:“只是跟凤家孩子一同出现的那个红衣男子……天字廿三,你似乎很忌惮那个男人啊。”
垂首立在下面的天字廿三腿一抖差点又跪了下去,“少主息怒!属下无能,连魅眼琉音回到京城都没有察觉,请少主责罚!”
手上的动作一滞,黑衣少年收起黄玉珠子,眸子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原来他就是号称惑魅三界的琉音,倒是不知道他的惑心术与母亲的魔音琴相比,哪个更胜一筹?母亲只说当年曾与琉音、凌晏有过一场比试,三人大战一天一夜,无分高下,却不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少主万不可大意!”天字廿三见少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连忙劝道:“当年琉音的惑心术与凌晏的斩情剑、主上的魔音琴并称人间三劫,武林中人无不谈之色变!少主虽然早已修习到魔音琴的最后一重,斩情剑也渐具威力,也决不能以身犯险去领教成名已久的琉音啊!”他这话倒是发自肺腑,早年他曾有幸目睹人间三劫相约比试时的惊天一战,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拂袖一笑,黑衣少年眉间隐隐有些睥睨天下的傲气。“我不过开玩笑罢了,天字廿三你不必多虑。再说,对阵琉音有几成把握,我自有分寸。现今琉音与凌晏似乎都有了接替衣钵的弟子,来日我与他们也是少不了一场比试的。只是没想到琉音挑选出来的徒弟,居然会是凤殷然……”他说着将那几枚珠子丢回案上的锦盒中,再不去理会,“天字廿三,你自小跟在真正的纾颜茂身边,又假扮他将近十年,几乎无人能辨真伪。连他的老婆儿子不都对你言听计从毫不怀疑么?今天却只是见到一个琉音就失了分寸,仓皇离去。他日,本教事成起义,把你捧上龙椅的时候,你岂不是更加难当大任?!”
慌忙跪倒,天字廿三哀求道:“属下知错,求少主再给天字廿三一个机会!属下必不会再辜负主上和少主的信任!”虽然高高在上的黑衣少年始终是谈笑晏晏的样子,天字廿三却深知少主喜怒无常,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比终年闭关极少露面的教主更加心狠手辣。全教上下名义上仍由教主统领,实则全部听从少主一人调遣,生杀大权全在少主一念之间。何况像他这样顶替他人身份的探子本就不在少数,只怕少主一个不高兴斩杀了他另派死士都是平常易事。“少主,琉音隐居这么多年,突然回京必有要事。那凤家小儿尊他为师,恐怕和失踪的大皇子纾颜莫脱不了干系!”天字廿三急切的说道,“属下猜测,那凤家小儿,极有可能不是凤桐的亲生儿子。”
“哦?”黑衣少年挑眉轻笑,“你是说,他也许是纾颜莫的儿子?”
“少主圣明。属下早年有缘见过大皇子纾颜莫一面,也觉得那凤家小儿眉目间真和纾颜莫有几分相似。”天字廿三毕恭毕敬地答道。
对天字廿三的称颂充耳不闻,黑衣少年略一沉吟,低声吩咐道:“天字廿三,不管他是不是纾颜莫的儿子,这都是一个试探凤家、琉音甚至是纾颜荣的大好机会。这件事若是再办砸了,你便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想到刑堂的手段,天字廿三不禁手足冰冷,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道:“是,属下明白。”
挥手让他退下,黑衣少年似是不胜困倦得倚在椅背上,眸中却闪着兴奋的灼热。凤殷然,难道你真的是纾颜莫的儿子么?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局游戏,实在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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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才将将暖和了几日,突然又飘起了雪花,狂风肆虐,阴冷跗骨。素来畏寒的凤殷然恨不得此刻整个人都能缩进温暖的狐裘之中,正百无聊赖地在棋盘上摆着黑白两色棋子。今日国师凌晏请凤桐到邀仙坛一叙,指名要他随同前来。只不过二人另有要事商谈,便让他在前厅稍作等候。偏偏琉音一早抓了少素翾去学什么穿霄箭的入门心法,要不然他也不必独自一人在这里左右互博了。
这一局黑白双方纠缠在一起早厮杀的难分难舍,凤殷然捏着白子敲着棋盘边缘,满心犹豫着要不要痛下杀手剿灭了黑子的大龙,亦或者是再添一把火让黑龙剿灭白棋四散的兵力,忽然被窗外传来的琴声吸引,不禁弃了手上的棋子,推门循着乐音向院子的凉亭走去。
初时,琴声悠扬婉转,仿佛冰消雪霁、春风拂面,好似在面前铺开一幅烟花三月、春暖花开的迤逦画卷。随即,音调急转而上,美景霍然崩塌粉碎,倏忽之间山河失色、天地动荡,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金戈银枪寒光刺目,直教人热血沸腾、内心激荡。最终,音韵渐缓,开疆拓土、封侯拜相都成梦幻泡影,徒留月夜孤灯、离人幽怨,万物同归寂灭……
凤殷然沉浸在琴曲之中,久久难以自拔,好像一颗心随着那乐曲的起伏跌宕,患得患失悲喜无状,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呆立在亭子外直到一曲终了,凤殷然这才回过神来,却见亭中抚琴端坐的方临渊正微笑着望着自己,不由面上一热。“抱歉,搅了……额,殿下弹琴的雅兴。”
尽管知道方临渊是沧爵国的七皇子,几年前被送来荣韶国作为谈和的质子,凤殷然还是在称谓上迟疑了一下,私底下他和方临渊已经见过几面互称姓名,此刻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就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给方临渊或是凤家制造麻烦。大度的一笑,方临渊的白衣俊颜、素手古琴,在凤殷然眼中皆成风景,“奏曲却无知音赏识,岂不寂寞?殷然不必客气,进来坐吧。”
见方临渊诚心相邀,自己若是推辞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凤殷然当下也不再同他客气,大大方方的在方临渊旁边坐了下里,接过下人奉上的清茶,捧在手上暖着。“殷然才疏学浅,知音二字绝不敢当。只是被临渊琴声中纵横捭阖的婉约壮阔所吸引,一时之间有些忘乎所以了。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你那日和阿翾合奏的那首夜雪之后,随意弹的那支曲子。”凤殷然扫了一眼在旁侍奉的奴仆,不咸不淡地说道。
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拨弄着琴弦,弹起那首家乡小调,方临渊闻言一笑,心情顿时莫名的大好。凤殷然这番说辞看起来敷衍客套,实则避重就轻略过他琴音里的杀伐之意,倒是颇有回护他的意思。毕竟作为一个邻国质子,胸中常怀征战之志很容易招致上位者的忌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守在一边的侍婢,方临渊似是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