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少素翾看着楚黎归这副委屈难过的样子,倒有些后悔跟他说起这些事来。不过这么看起来,就算文昀使节来帝都的时候楚黎归能顺利的混进去,只怕不等救出楚夏就会被周太后先找出来五马分尸了。“哎呀,输人不输阵,你不能自己先泄了气啊。殷然都说了会帮你救伯父,他就一定能想到好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也能陪你混进使节团啊。”
勉强扯了扯嘴角回他一个难看的微笑,楚黎归点了点头,忽然指了指楼下道:“快看,好像是紫漪!”
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少素翾奔到天桥栏杆处一看,穿过人群的那袭身影,斗笠遮面、紫衣翩翩,不是段紫漪又是哪个。顿时满血复活的少素翾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眼见段紫漪往凤殷然所在的高台去了,连忙运起轻功也不管周围这么多人看着,直接跳下天桥,朝那高台飞了过去。
“殷然……”那厢段紫漪刚与方临渊打了招呼才要切入正题,就见喜上眉梢的少素翾冲到了他面前,似乎还想给他来个热情的拥抱,但是明智地生生顿住了动作,嘴里不停地说道:“紫漪,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有没有按时吃饭、好好睡觉,我怎么看你好像瘦了呢……”
阿翾你……起身挥退陪侍的两个美人,凤殷然对方临渊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忙拖着喋喋不休的少素翾走下高台,“这楼上楼下都看着呢,阿翾你有什么相思之苦,好歹也进了屋再说啊。”
跟在后面的段紫漪闻言皱了皱眉,心里却意外地并未觉得少素翾刚刚的举动有什么惹他厌烦。可是似乎这种心情本身就有些不太对劲……因着这些心思,进了雅间之后,段紫漪立刻避开少素翾那几乎要穿透他面纱的目光,只对凤殷然和方临渊说道:“我有急事要去西域一趟,殷然你若有空,多帮我看顾一下宫中事务。”
凤殷然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少素翾抢了先机,“什么?紫漪你要去西域?!去做什么,有没有危险?把我带上好不好?”
被他一连几个问题问得一愣,段紫漪刚想拒绝,但对上少素翾那殷切的目光,竟一时有些犹豫。
瞧着这二人这副模样,收到少素翾眼神暗示的凤殷然只好违心的说道:“紫漪你也知道三国使节齐聚帝都,我和临渊都有事要忙。我正好有些消息要阿翾带给驻守西域的娄宿和参宿,不如你们就搭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听了这话,少素翾立刻给了凤殷然一个赞许的笑容,凑到段紫漪身前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向外走去,“阿然说的太对了!我的行李马上就能整理完,紫漪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目送着少素翾拖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段紫漪,凤殷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片刻却听方临渊在一旁道:“明日屏羽携百官在城门口亲迎陆将军棺椁,殷然你可愿陪我一同去看看?”
伸手握住方临渊递过来的双手,任他温柔的轻吻从额头滑落,凤殷然含笑闭起眼睛,只轻轻应道:“好。”
只他自己知道,这虔诚的一个承诺,非关其他,生死无阻、此世不悔……
第四十章
帝都城外,一队百十来人、个个额系白带的骑兵,护送着一口棺材缓缓前行。当先一人身带重孝,怀中抱着个陶土罐子,身后一面陆字大旗随风招摇、猎猎作响。瞧着那恍如隔世的城门,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背光中没人看得清那少年将军脸上的表情。微微低头,他对怀里抱着的骨灰罐默默说道:“父亲,我们回家了。”
与方临渊打马越众而出,凤殷然瞧着对面的陆墨尘,经年不见,记忆里的少年面容越发坚毅硬朗,眉脚的疤痕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杀气和冷酷。短促地朝二人点了点头,年轻的将军催马来到他二人身边,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城中行去,看也不看跟着太子纾颜屏羽候在门前的文武官员。
“墨尘。”有些疑惑的太子撇下重臣追上他们三人,挡在陆墨尘面前忧心忡忡地唤他,“父皇命我带人来迎陆将军的棺椁,亲送回陆府,祭拜之后再领你进宫面圣……”
太子放软的话语还是被陆墨尘冷淡的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那一眼中不光是像看陌生人般的冷漠和无视,还带了些教人心惊的仇恨和轻蔑,令纾颜屏羽忍不住勒马后退,让开了道路。十分疑惑地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陆墨尘和陪着他离开的凤殷然、方临渊绝尘而去,纾颜屏羽瞧着那陆字大旗愣了片刻,才回头冲身边传旨的太监道:“告诉负责护运棺椁的将士送棺椁回陆府,让官员们散了吧。”
凤殷然和方临渊二人跟着陆墨尘避开热闹的人群,绕过内城往帝都西北行去,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望见一个背倚青山的小村落。眼看陆墨尘抱着骨灰罐弃马朝山顶走去,凤殷然和方临渊也忙跟在他身后,却见陆墨尘在山顶的空地上,寻了个能俯瞰山下村庄、视野开阔、景色秀丽的地方,放下罐子刨起土来。
想要帮忙却被拒绝的凤殷然与方临渊只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陆墨尘用随身的佩剑慢慢挖出一个深坑,堆出一座坟来。逆着光的角度,使得凤殷然看不清陆墨尘脸上一闪而过的晶莹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破的染血军旗系在坟前插的简陋木桩上,沉默已久的陆墨尘跪在新立的坟前,突然开口说道:“我父亲小的时候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陆墨尘把额头抵在他亲手削好的木桩上,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被山风吹散的支离破碎,“很多年前,沧爵向荣韶宣战时,他告别身怀六甲的我娘,怀揣着保家卫国的理想,凭着一腔热血爬上将军之位。后来,”陆墨尘似乎笑了笑,但却更像是一声冷哼,“他打的胜仗越来越多,身边真心待他的人却越来越少。我娘死后,视他如肱骨之臣却又为他如毒蛇猛兽的纾颜荣立刻亲自挑选了亲信的女儿嫁给他续弦。在他为了纾颜荣的宏图霸业拼死拼活驻守边疆的时候,却还要扣押他的子女在京中来提防他拥兵自重……”他抬手攥住那面被鲜血染透的陆字大旗,咬牙恨声说道:“要不是纾颜荣派来的监军一意孤行着急立功,父亲他也不会孤军深入遭了琅弗国的埋伏!虽然这些年来早已厌倦杀戮征战,却还为了那个从未真正信任过他的皇帝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这样的忠臣良将除了所谓皇恩浩荡的谥号外还能得到什么?而我,却还要为纾颜荣的野心和贪念继续这样的人生!”陆墨尘说着倏地抬头望向方临渊,“临渊,是不是想要成为名垂千古的帝王,就必须绝情弃爱?若是你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是不是也会沉迷于权力皇权,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深深皱起双眉,方临渊不躲不避地直视着陆墨尘的眼睛,慢慢摇了摇头。尽管他自小所学习的帝王之术,和他这些年来所看到的的勾心斗角,无一不在告诉他想要真正做个心无挂碍、统御天下的帝王,必须要善用猜忌和权衡。尽管他知道若是自己坐在一国之君的位置上,对于手握兵权的臣子也做不到全然放心,就算不用纾颜荣的这套方法可能也会找其他方式牵制。方临渊的目光无法自控地落在凤殷然的身上,可是如果真的只有抛弃所爱才能成为真正的明君,他宁可放弃那个会把人变成鬼的位置。那样无牵无挂的活着,恐怕神仙也难以做到,何况是凡人。他想告诉陆墨尘,是他因为悲伤和仇恨蒙蔽了双眼,想告诉他真正的帝王同样需要容人的气魄。然而这些话,在这个时候说来,无论如何组合堆砌,都让人觉得苍白无力。静默良久,方临渊终是忍不住叹息着问道:“墨尘,陆伯父穷尽一生,都在为了保家卫国泼洒血汗。那么你从军打仗,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陆墨尘从坟前站起身来,脚下朝气蓬勃的山村和满眼秀丽壮美的景色,都曾经是父亲奋勇杀敌的动力,那么自己呢……是沿袭父亲的遗志护卫家国,还是……过了片刻,陆墨尘回过头来,朝方临渊缓缓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我们回去吧。”
在这个瞬间,灼烈阳光的照耀下,凤殷然望着眼前悲恸但神色坚毅的陆墨尘,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