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一向不爱吃内脏,尤其是大肠这样的部位。有一次和千暮来这里吃夜宵,他点了这盆菜,嘉木尝了一口,一下子惊为天人,边吃边赞不绝口。没想到千暮一直记得。
久违的滋味唤起了身体每个细胞里隐藏著的伤感,嘉木一筷接一筷地夹起往嘴里塞著。千暮叹了口气,说:“别急,我不跟你抢。”
嘉木直吃到起腻才放下筷子。两人相对沈默著各自喝了会啤酒,脚边的筐里依旧剩下大半啤酒瓶。再後来啤酒也喝饱了,桌上就只剩下了相对无言。“要不走吧?”千暮看了下手机,说。
26
走出饭店後千暮依旧不时地低头摆弄手机,嘉木胸中憋著一口闷气,却苦於发不出来。千暮照例送他到楼下,嘉木心情复杂地低头往楼里走,突然间千暮从後面拉住了他的手。
“等等。”
嘉木回转身,故意用冷漠的语气问:“还有事?”
千暮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口琴,说:“最近学了首曲子,我吹给你听。”
“干吗要给我听?”胸中的怒气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嘉木好不容易才吞下後半句话:吹给和你发短信的人听啊。
“刚才一直忙著发短信,你生气了吗?”千暮弯起了好看的眉毛,“其实……”话音未落就被嘉木打断了,“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千暮瞬间敛了笑容,静默许久才开口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有客人不小心拿走了我的手机,我心想或许会碰到你,还特意跑过来拿。明明约了七点,”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算了,还有什麽好说的呢?”
嘉木听了,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说什麽好,心里又悔又痛还有来不及回味的喜悦,简直是五味杂陈。这时千暮将口琴放至嘴边,径自吹了起来。
口琴的声音简单而又悠扬,嘉木矛盾地在这流畅的乐曲里听到了欢快与悲伤。他从来不知道千暮还会吹口琴,而且吹得这样好。他沈醉在那人的乐声里,仿佛听到了那人内心深处的愉快和悲伤。恍惚间他想起了陈奕迅的那首歌:“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後来他才知道千暮吹的是一首韩国歌曲。再後来听到陈楚生唱起《风起时,想你》的时候他总觉得依稀似曾相识。
一曲吹完之後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千暮叹了口气,看著嘉木似乎想说什麽,最终还是什麽都没说。最後那人将口琴塞到嘉木手里,说:“愿意的话,留个纪念吧。”嘉木还未反应过来,那人竟已转身离开。他张了张嘴,想叫那人名字,却见千暮背对著他挥了挥手。很是潇洒的模样,似乎毫不眷恋。那人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嘉木看著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想起上一次是千暮看著他转身离开,不知当时那人又是何种心情?
等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嘉木尝试性地将口琴放至嘴边。口琴上似乎依旧留有千暮的温度。嘉木害怕地想,恐怕这一次才真正是最後一次见面了。
进入夏天的时候,考试周也随著临近了。嘉木收了心,很久都没再去喝酒,一有空就泡在图书馆里吹空调。千暮再一次地消失了,如同过去几次一样。但这回好像有什麽不一样了。
他的那支口琴,嘉木将它放在了柜子上。那悠扬的曲调似乎依旧在脑海里回响,吹响这支乐曲的人却不知到了何方。
转眼到了暑假。大三暑假是关键时期,同届的同学们都变得异常忙碌,保研、实习或者考研,每个人都有了明确的目标。只有嘉木依旧浑浑噩噩。他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学校。要麽外出拍照,要麽宅在他的阁楼里看片玩游戏,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Key的那个名为“请用心听,不要说话”的相册,继那张剪影之後再也没有更新。黄昏里那个迷一样的剪影,似乎成了这个相册的绝响。他在留言板里问Key为什麽不再更新。就像自言自语,他并不期待Key的回答。没想到Key在某一天回复了留言,他说没必要再更新了。
他说他已经同这座城市说沙扬娜拉。
嘉木觉得遗憾。他说他天天都在等著这本相册更新。
Key说是吗?很抱歉。
Key成了那个暑假里唯一和他有过交流的人。嘉木开始看他拍的胶卷,在每一张照片下留言,如同呓语一般。Key鲜少回复,或者说他从来不回应他照片下那些留言。他回复嘉木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有一次Key上传了一张电影镜头一样的照片,一个清瘦的男人穿著军绿色的风衣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望著镜头,让人想起那首著名的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嘉木很欣赏照片里的这份电影感,他留言问这人是谁。
Key回复说是他新的情人。
Key如此堂而皇之地公布自己的性向,令嘉木哭笑不得。
不知从哪天起,Key开始越来越多地回复他的留言,关於摄影,或是关於照片里的细枝末节,他们的话题非常琐碎。再後来他们交换了QQ号码。只不过在嘉木在线的时候,那人的头像多数是灰色的。
转眼最炎热的酷夏也一点一点在指尖流逝了。开学的时候,球球又把嘉木、玄易叫出来喝了一次酒。大学的最後一年来临了,平时过得再混的人也要开始忙碌了。他们并肩走到学校後门外的街上,经过皇子造型的时候,嘉木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店里依旧分外亮堂,年轻的理发师们忙碌地飞舞著手上的梳子和剪刀。他无意地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头顶的招牌竟不知在何时换了。原先那几个龙飞凤舞的“皇子造型”四个大字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个新名字──新飞造型。
嘉木一时太过震惊,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家店怎麽换名字了?”
球球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你不知道吗?这里换老板了。”
“唉?”嘉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那原来的老板呢?”
“千暮吗?”球球随意地说,“他去北京了。他进了一家顶尖的美发沙龙,这里就盘出去了。”
说话间三人在小饭店里坐下,服务员拿著菜单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嘉木心不在焉地盯著书写著招牌菜的小黑板,连什麽时候点完了菜都没察觉。
等服务员拿著菜单走了,球球又开口道:“这家店在上海也有分店,那里在招首席发型师。千暮去应聘了,最後他们问他愿不愿意去北京一家新开的分店当总监。他犹豫了很长时间……”球球眼神锐利地盯著嘉木,“他没跟你讲过吗?”
嘉木一下子感到不自在起来,他含糊地敷衍:“他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个?”
球球耸耸肩,说:“後来不知他受了什麽刺激,一下子想通了。在这家店给他践行那天,我还问他要不要叫你。”球球顿了顿,才继续道,“他说你应该不想见到他。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
嘉木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玄易放下摆弄著地手机心直口快地插嘴道:“千暮不是有男朋友吗?你也见过啊,长得真帅。”他诡异地笑笑,“我一直好奇他们俩到底谁上谁下。”
“那你之前怎麽不问他?”球球说道。
“人家的私事哎!”玄易叫道,“问了不是很八卦?”
“你还不八卦吗?”
话题就这样扯了开去。嘉木心不在焉地听著他们拌嘴,过了一会又听玄易说道:“说起来我前阵子还在QQ上碰到千暮,他跟我说他们那里还会有大明星来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