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你?薄雪公子?”她诧异问道。
“又吓到了,你还记得我?”好听的声音透出丝丝喜悦的情绪,他急急反问她。
“你脸上这面具虽然与第一次我见的那张有差别,不过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公子的身上有股特殊的清香,因此很容易辨别。最主要的,是一个人的气质,那是独一无二的。”她是经营花类生意的,自然对香味很是敏感。但真正最明显的,其实是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是特别的。
“你很聪明,”他笑,然后一掀膝前锦白衣摆自顾自地坐下,“掌柜的,再上一副碗筷和些小菜。”
莫言也不答话,手里捏着筷子,眼睛看向窗外,天边长云翻滚,卷舒间金色流连。
离戌时三刻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她可以好好喝上一杯。
“卤翅尖、花生仁、还有麻酱拌豆角、炝辣三丝。”他拿起筷箸,嘴角翘起,想来心情极好。
“怎么?”
“都是我们以前喜 欢'炫。书。网'吃的小菜。”他挑了一筷子炝辣三丝,大口吃着,恨不得一口连筷子都吃掉。
“我们?”她诧异问道。
“我和她。”他嘴角含笑。
“她?你的妻子么?”
“不是,只是一个故人罢了!”
莫言点点头,“那薄雪公子,我们以前认识吗?”她问,眼眸投向窗棂外的那片天空,眼角余光却是紧紧锁住他,并且满意地瞥见他手上一抖。
“不认识。”他继续吃菜,似乎是饿急了。
“你是不恨的朋友,他不像是个朋友很多的人,你会为了他而赶去救我,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她继续问道。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兀自倒了一杯清酒举到唇边,咕隆咕隆几声就下了肚。
“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一群坏人欺负,我看不下去就替他出头了,然后就认识了,直到现在。”喝过酒后的人似乎特别容易记起过去的事情,记得那年他也才八九岁,跟随父亲一起进宫去见他身为贵妃的姑姑,由于父亲要先去拜见帝上于是他便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去玩,不想在一个宫殿的偏僻处看见了一幕他永生也难以忘记的场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孩子靠在角落里正在被几个太监蹂躏,布料被撕得到处都是,孩子的身上布满了青紫的污痕,但却没有求饶,只是好看的双目狠狠地望着远方,咬着唇,连泪都没有滑落。不知道是被这孩子的绝色容颜震撼到还是被他嘴角的那一抹倔强所感染,他想也没想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块就像一只猛狮般扑了上去,狠命地砸死命地砸,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孩子,这样让人惊艳让人心疼的孩子被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这般玷污?‘值得吗?’他记得很清楚这是在他手中的石块已经把其中一个太监的头砸扁的时候他说出的三个云淡风轻的字。
他问他值不值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保护他。难道想保护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吗?
毕竟是朝中的大臣,苏家又是北康的大家族,姑姑又是帝上的爱妃,所以事情闹得倒是不大,然而他还是被父亲关在房中抽了整整两百鞭,然后关了一个月的禁闭。不过他却结识了一个朋友,那个从轩辕来的被遗弃的叫做萧君颜的皇子。从那以后他就充当起了保护他的角色,不能时常进宫就拜托姑姑关照,就买通宫里的太监宫娥,见到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都要留一份等着下次进宫的时候带给他。那个时候,两个幼小的孩子最喜 欢'炫。书。网'的就是靠在一棵大榕树下,他给他讲最近爹又要他看兵书啦,他不听话爹就狠狠抽了他……其实基本上每次两个人说话都是他一个人在唠叨,身旁这个孩子总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不过有时孩子也会眯着好看的眸眼用低低的嗓音说一些他在北康从未见过的东西从未听过的人和事,不过在那些林林总总的回忆中有两个人却深刻入了他的心,一个是孩子的母妃,还有一个是被他唤作笑笑的女孩子。
太深刻只是因为反差太大,说着母妃的时候孩子眼里是无尽的思念和眷恋,但说到笑笑的时候孩子眼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恨,然嘴里说出的话语却偏偏都组成了一幕幕美好场景。那个时候年幼的他一直不懂,一个能够带来甜美回忆的人怎么也会是最恨的人呢?
时间就这么在回忆与折磨,现实与过去的纠缠中慢慢流逝,他越来越像父亲,孩子也越来越会伪装,就这么的,苟且偷生地活着,直到有一天轩辕派人来与北康交涉要带回这个身为质子的皇子。
也是在那一天,苏家被政敌陷害冠以谋反之名,满门抄斩,身为贵妃的姑姑也死在了宫斗之中。
繁华顷刻间崩塌彷如朝露昙花,英勇的将士,卓越的功勋,昭昭的衷心,却原来抵不过帝王的一个猜忌。
若不是因为他正巧去城门外送他那么在那时他就已经命归黄泉了。
城门之外,乍然得到苏家满门被抄的消息他就匆忙想要进宫去找姑姑,然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孩子却是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帝王之恩飘渺恍惚,一旦涉及权力之争就是连手足之情血肉亲情尚可不顾何况君臣之情?你回去也是送死,不如和我去轩辕,总有一天我会替你踏平北康!”
就这么的,什么都没了,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美丽的姑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孩子“不如和我去轩辕,总有一天我会替你踏平北康!”这句话。
“薄雪公子?”莫言皱了皱眉,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竟然这样千变万化。
苏如回过神却又在瞬间呆愣住了,是了,就是这个表情,微皱着眉,有点不满却又在好看的一汪眸眼中沾染点点倔强,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她的表情一样!
“你究竟怎么了?”莫言被他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出声问道。
“想到了一个旧人!”他收回目光转而端详起手里的小酒杯。青瓷酒杯里的酿液荡来荡去,他想,若是当年他能够早些知道烟笑就是那孩子口里的笑笑他是不是不会让自己搅进这淌浑水里来?会还是不会呢?他想他还是会的吧!毕竟笑笑这两个字已在更早的时候随着那孩子每天的喃喃自语刻入了他的心。
他对不起他,他是轩辕的大将军,所以他接下了灭凤家的圣旨,所以他去了北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所有的所有都是他自己亲手斩断的!
能怎么办?人的一生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他是轩辕王朝的大将军,他是那个人的刎颈之交,他所要担负的不止是爱。
“旧人?薄雪公子是有故事的人吧,只是不知这故事能否讲给莫言听听呢?”她微偏着头问道。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虽然面纱覆住她的脸不过却依旧可以想见她脸上的浅笑,“如果我们还能这样不期而遇那我就将我的故事告诉你!”
哪里还有什么不期而遇,有的只是他向她的靠近,就像在瀚海郡的那样,只能偷偷地看默默地注视,如果没有见到那晚她在梅树下撕心裂肺的痛也许他会鼓足勇气像以前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对她说那句“小生姓苏名如字薄雪,家住永乐城东,年方二十,尚未娶妻。”的傻话。
“莫言,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嗯,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他看着她,眼中既有急切又有担忧。既然注定无法拥有那就默默守护吧,只要她能够允许让他守护在她左右,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那就足够了。
“为什么?”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正经问道。
“萍水相逢,意气相投,你是个不一般的女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浅笑,她在武林大会上的一切他都知道,她果真,是变了呢!
“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啊,”她叹息,前世就是被朋友所叛,不过,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人生之路很长,在这路上总还是会遇到很多人,很多真心待她的人,于是她笑道,“不过莫言还是交定了你这个朋友!”虽然你有些不坦诚,不过每个人都有无法说出口的秘密不是吗?
“真的吗?你真的答应和我做朋友?”他急急问道,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激动,甚至在她看来有些许的泪光。
莫言点头,只不过诧异,她,值得他这般对待吗?
“太好了,莫言,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有什么不快一定要告诉我,粉身碎骨,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他嘴角梨涡轻漩,眉眼温柔。
“朋友是双方的,哪能只是你为我付出?那太不公平,若只是你一味为我付出那么这也就不叫友谊了,我们应该要互相扶持携手并进,这才叫朋友!”她正言说。
落日终于沉了下去,酒肆里洒落的金色慢慢褪去,掌柜的唤着小二去点上烛火,灯火影影绰绰,晃得她眼前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覆了面纱的自己和戴了鬼面的他尤为不真实。
“薄雪,今日和你一叙我很快乐,不过我还有事所以就得先行告辞了。”莫言起身,歉意说道。
他起身微笑,“莫言既然要去赴约那么薄雪也不多留了。”
莫言点头,向酒肆门口走去,酒肆外夜色沉沉,街道旁屋舍内灯光跳跃,人影飘摇。
正要举步踏入夜色之中,只觉身后空气异常流动,还未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脖颈上被轻轻一点,下一秒便失去了直觉。
第十章 许你一个未来
粹白锦被,芙蓉幔帐,流苏微垂,阳光灿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