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馆子,这次请你吃牛蛙。”
李真说:“老下馆子没意思。这样,你给我做一餐饭就可以了。”
“怎么做?”
“去我家做。”
“去你家做?”这一会她觉得他简直是脑子有毛病,这算什么事!
他干脆解释给她听说:“是这样,我老婆出差了,已经去了好几天。没人做饭,我就吃了几天食堂,唉哟,食堂的饭菜简直比猪潲还难吃。就想自己做,可我又是个懒人,实在不愿动手,如果你真感谢我,那干脆给我做餐饭得了,就当是你请我的。”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她想象得出如果去了会发生什么事。她心里是很不愿意的。但她又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扫他的面子,否则一马平川的文学旅途又会变得曲折艰难,她可不想像许多作家诗人那样,在这条道上熬得海枯石烂了才功成名就。便欢快地答应了他。
实际上她根本不会做,在他家的厨房里她打了几个转转就站住了,面对一大堆鱼肉蔬菜,愣愣地发呆。这一刻她感到的却并不是难办,而是想到了母亲这些年的辛苦,一个人把她养大,家务活除了扫扫地,几乎不让她干别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对母亲的思念看似有些不着边际,其实来得非常及时,它使她不再为进入这个家庭而感到羞耻,因为她迫切希望出名的心理有很大一部分是想安慰母亲,想更好地孝敬母亲。
李真见她站着发愣,就知道她根本不行。但他很高兴,因为只能自己来做,就让她又亏欠自己一分,等于是对快乐加了一分保险。他很利索地弄了一顿十分可口的饭菜。她说真想不到,你的厨艺这样好,不亚于外面的那些厨师了。他说:“没办法,老婆不能干,只好自己辛苦。你以后嫁了人,你老公肯定也会有这种感叹。唉,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一场文化大革命,不仅把许多传统的好东西都砸烂了,就连女人的这种勤劳美德也抹掉了。看看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张牙舞爪,呲牙咧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子发展下去,肯定有天会骑到男人头上撒屎撒尿。”
陈兰就在他腰上掐了一下,笑道:“你这是对现代女孩子的诬蔑!”
“电影《模范丈夫》看过吗,只有我们中国才会拍出这种电影来,因为中国男人已经根本不知道做家务是一件羞耻的事了。”
“本来就不是羞耻的事,凭什么你们就不能做,难道你们天生应该被女人侍候?”
“我没说不行呀,这不是,我已经让你们女人调教得像个家庭妇男了啦!”
“把话说清楚,是你老婆调教你,可不包括我。”
两人故意打打闹闹,把气氛弄得非常温馨。
有一会,斜阳从外面羞羞答答地挤进来了一缕半缕,仿佛粉尘似的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陈兰站在微阳中,幽幽地念了一首诗: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李真没听懂,要她解释。她说没什么意思,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这天,又轮到江风来上课。虽然那天他对陈兰很快就把热情转移到康沙首身上有些不快,但过去后,想起她的漂亮和大方,不免还是很惦记她。今晚上课他便不断把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想跟她接上那天的电火,却是怎么也接不上了。他不禁有些纳闷,难道只一个晚上她就被康沙首驯服了吗?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吧。又想是不是那天因为她看了自己的书,一时情绪激昂,便生了一些朦朦胧胧的意思,事后冷静下来,那意思就没了。一边上课,一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讲错了好几个地方。有学员在私下里笑,他竟浑然不觉,还以为学员是被自己哪句精彩的话逗笑了。直到快下课了,他才终于看出今晚陈兰脸上平静的表情是无论如何不会出现令自己惊喜的变化的,她的目光更不会跟自己的目光对接上。他只好暗暗将自己嘲笑了一番。
下了课,有学员围上来向他请教问题。他耐心作答罢,就看见李真和陈兰正在一旁说笑。李真见大家快走光了,就上来对江风说:“学员们都反映你讲课效果很好。”
江风看了陈兰一眼,指着她说:“就是她这样说吧?”
陈兰笑道:“真的是大家的看法。”
江风就转向李真说:“那你还不跟我多发点奖金?”
李真爽快地说:“没问题。奖金我有的是,不过你得把肚子里的货全跟我倒出来。”
“全倒给你,那我吃什么,以后凭什么在文坛混?”
说得李真和陈兰都笑了。他3人一起往外面走。 陈兰挨近江风递给他一本刚刚发行的《湘江之滨》,说:“江老师,我在这一期杂志上发表了一首诗,送你一本,请多多指教。”
江风一愣,接过杂志,看了看她,再看看李真,感到很意外。作为学员就在杂志上发表作品,这事以前他好像还没听说过。他心里有点怀疑,不相信她有这种水平,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嘴里生硬地说好好,马上翻开杂志读她的诗。他粗粗读了一遍。李真问他:“怎么样?”
这话自然问得很多余,当着作者的面,江风就算觉得不好也不会直说,何况他惊讶地发现陈兰还真有点才气。“不错不错!”
陈兰说:“提提意见吧?”
“很好很好!”
李真指着陈兰说:“她又想去拜访康沙首,请他评价评价,想叫我们两个再陪着去,你说呢?”
江风的感觉就变得非常的古怪了。心说我写了那么多诗,都没请康沙首写上只言片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刚发一首诗就动这种脑筋,真他妈的厉害,文坛巾帼同样丝毫不亚文坛须眉。这话自然也是不便说的,他也想再去会会康沙首,就愉快地说:“走吧,我们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李真本可以自己带陈兰去的,又担心被人看出问题来,所以就找江风做掩饰。江风没想到同样3个人,头一次自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第二次就变成了“人随流水香”了。
康沙首确实不愧为文坛一杆名枪,家里总是有客人。李真3人敲开他家门, 看见客厅又是一片乌烟瘴气,沙发上坐满了文坛各路神仙。康沙首很高兴, 热情地打招呼,开玩笑地问李真:“这位小姐到底是你的小蜜,还是这位兄弟的女朋友啊?”
李真说:“你莫乱说,都不是。”
康沙首说:“都不是,那太好了,我们这里尽是一些光棍,给她介绍一个怎么样?”
李真说:“这事怎么问我,你该问她呀?”
康沙首就朝陈兰扬扬下巴:“怎么样陈小姐,我们这里的小伙子可不错呢,都是文学精英,未来中国文学的栋梁。”陈兰就顺眼朝沙发上扫了一遍,那些家伙有的叼着烟,有的盘着腿,有的挽着袖子在喝酒,她心里说就这些家伙能做文学栋梁,那我就是擎天柱了。她笑了笑说:“我是来拜师学艺的,康老师不要拿我开玩笑。”
康沙首听出她的话里有点责怪自己出言无礼的意思。他便向她表示歉意,说:“我怎么会拿你开玩笑呢,可以这样说,这里面我最欢迎的人就是你。他们这些家伙,都是可有可无的。”
作家卫灵光就骂他:“你他妈的见色忘友。”
诗人张华也说:“也许还见色起意了。”
大伙轰地一起大笑。陈兰被弄得非常尴尬,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刚才几句话收服了康沙道,这会却显然没办法收服那些家伙。女主人听见笑声,就从另一间房子探出头来看,她又跟几个女友为避烟熏躲在里面说话。她问什么事好笑。老公冲她一挥手,没你的事。她就立刻缩了进去。康沙首却又叫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