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同说:“你懂个吊鸡巴的人意!”
孙一夫不耐烦地说:“点钱点钱,懒得跟你废话。吃饱了你去死。”
王家卫现在的脾气倒是很好,挨了几句骂,也不还嘴,还笑嘻嘻的,叼着烟,点了两千,但没马上给陆孙,而是紧紧抓在手上,用空着的手从柜台里拿出笔和纸说:“且慢,这事我们不搞口头协定了,搞正经一点,写个协议书吧。”
陆同问:“怎么写?”
“吓,大学老师,这还要我教你!无非是写几句:拿了我王家卫1千块钱, 以后跟这个店子再无任何关系,签上你的大名,按上你的手印。”
陆同就指着王家卫对孙一夫说:“典型的地主老财,还要人按手印。”
孙一夫鄙夷地瞥了王家卫一眼,直摇头,懒得多话。陆对王说:“喂,难道我们拿了你的钱后还会来跟你争店子是怎么的!这种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我们是绝对做不出的。”
王家卫仍是笑着说:“那可不一定,人是很难说的,白毛女一旦翻身做了主人,她不是也会无情地批斗黄世仁吗!”
陆同被噎得无话可说了,便学孙一夫的样子直摇头,然后弯腰写了一份出卖饭店股权的保证书,签字,画押。孙一夫接着也写了,签字,画押。王家卫非常满意地笑着,这才一人给了1千,嘴里直说好好,这才是老同学。 陆同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你到别处找老同学去吧。”说罢就跟孙一夫离开了店子。
路上两人免不得又把王家卫骂了一遍。但骂着骂着两人似乎又同时认识到王家卫是对的。陆同说:“不过我挺佩服他的,这家伙硬是做得出,我们以后恐怕还应该向他学习。”
孙一夫说:“对,做生意就得这样六亲不认,商场上人家连亲娘老子都不买帐,对他来说,我们这两个无足轻重的老同学算个鸟!”
走到叉路口,两人分手了。孙一夫问陆同停薪留职有把握吗。陆同说问题应该不大。孙一夫又问:“你走了,蒋艳怎么办?”
“她就留在学校呗,我自己都前途未卜,难道能带她去!”
“走的时候通知一声,我去送送你。”
“那是肯定,我岂能一走了之。”
陆同来到系里,他的停薪留职报告已经交上去好几天了,今天要来看看领导上都研究得怎么样了。一想到研究,他就想起了烟酒。虽然已经在商场上混了好几年,可在这事上他仍拿不准该不该先走点水路。犹豫了很久,到底觉得此事又不是什么眼见的好事,自己也担着很大的风险呢,照道理似乎是不该走水路的,就没去孝敬头头。但又时常有点不安,这会就更加忐忑了,敲开系主任的办公室,他甚至已经很肯定地认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不过情况没他想象的糟糕。主任一看见他就主动跟他谈报告的事,说:“我们研究了,你觉得在系里受了委屈,想走,可以,我们不留。。。。”
陆同马上陪笑说:“我不是觉得受了委屈,只是想出去开开眼界。”
主任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辩解,眼皮也不眨一下,径自冷冷地说:“按规定,停薪留职必须向单位交一笔费用,都是这样的。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
“90多将近100。”
“那就算100吧,得先交一年的工资,就是1200,交齐你就可以办手续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陆同忍不住直笑,他真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去说服父母了。他的父母都是学校老师,父亲去年还被评为副教授,他们都属于那种老派知识分子,为人处事谨小慎微,行于当行,止于当止,绝无非分之念。陆同的这个意思,早就跟父母有过流露,自然是遭到了两老的严厉训斥。他知道,一场剧烈的家庭矛盾正等着自己,这份因为顺利地办成了停薪留职而获得的好心情就立刻晦阴下来。
晚上回到家,把事情跟父母一说,果然当即就遭到了父亲的一顿臭骂。母亲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你也太固执了,一点不听劝。你搞这个饭店我们就不同意,不过心想只要不影响工作,就让你搞吧。运气还算好,挣了一些钱,那就行了嘛,现在经济上你完全没问题了,人不小了,瞧瞧人家卢光中已经当爹了,前几天我还看见他抱着儿子领着玉蓉在外面散步,一家人其乐融融,叫我看了好不羡慕,你是不是也安下心来把蒋艳娶过门,给我生个孙子?这么大人了还没老婆,叫人瞧不起。再说人家蒋艳跟了你好几年了,你不能老吊着人家吧,总得给人家一个名份吧。上次她父亲从武汉给我们写信,已经提到了这事,问我和你爸什么态度,我们都觉得不好回答人家。你说你这一走,人家怎么办,让人家在这里慢慢儿当老姑娘啊?别这山望着那山高,贪心不足的样子。钱永远是挣不完的,而且钱一多了人就变坏,我们是过来人,这种事见得多,从没见有钱人干过什么好事。平平淡淡,好好工作,生儿育女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懂不懂?”
陆同静静地听母亲唠叨完,以决然的态度说道:“我知道你们会这样说的,也有一些朋友劝过我,但我想清楚了,你们反对也好,支持也罢,反正我是必须去海南岛。这池水太浅了,不够我扑腾的。至于到外面会扑腾出一个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你们不要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除非你们把儿子我的腿打断,我走不了路,才会死心,否则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我。”
父亲就把他那胡子拉碴的尖嘴撅起老高,拉出了一个长长的怪音,显然是讽刺儿子。“吓,你还挺横的,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就打断了你的腿也不犯法。看样子你是要跟我们对抗到底罗!”
陆同说:“我简直不明白,你们对做生意怎么会怀着这么大的偏见。你们的那些老观念真的应该变一变了,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其实很多时候是万品皆上品,惟有读书贱。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总听说过吧。再说我又不是完全断了这里的归路,我还留着工作呢,到海南岛看看情况,干得好就干,干得不好就回来,顶多一年半载的事,有什么不可以!你们不是经常说要紧跟形势吗,那现在的形势就是经商做生意,邓小平大力提倡这样做,你们那么喜欢学习领袖精神的,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却这样不开化呢,弄了半天你们的学习是假的哦!”
母亲气愤地说:“不是看见你这么大的人了,我给你两个嘴巴子。”
父亲气得说不出话,就跑进书房,忘了已经吃过降压药了,又吃了一片,然后跑出来继续骂。这时陆同的哥哥来了,他提了两斤腊肉,说是单位上一同事的乡下亲戚从乡下带来的,送了他几斤,他就拿了一半来孝敬父母。陆同的哥哥是学校某单位的科长,是一个大胖子,说话走路,架子摆得很足,他最喜欢教训这个有点喜欢搞邪门歪道的兄弟,这会见母亲向自己求救,自然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把兄弟数落一通。哪知他正要开口,陆同却冲他瞪眼道:“你少说话,我最不喜欢听你说话。想训人到单位上找你的那些奴才部下们过瘾去,我这里不是你练嘴的地方。”他哥哥的气势就被他打下去了一些,于是降低音调说:“到底是谁在训人,嗯,我还没开口呢就被你抢白了一通!算了,妈,您何苦操这心来呢,他翅膀硬了,要展翅高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管他干嘛,由他去吧,是好是坏都由他自己承受。”
“当然由我自己承受,难道谁还指望你来替我承受是怎么的?”
母亲喝住了陆同,骂他不该对哥哥这样说话。不过她从小儿子的情绪中感到说这些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就想反正工作还在,有退路,让他去闯闯也没什么关系。父亲却不肯罢休,继续横眉立目,恶声恶气。陆同懒得再跟大家罗嗦,就钻进自己房里,关了门躺在床上梳理情绪。
次日,父亲依然生着他的气,虎着脸,跟母亲商量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那任性的小子。陆同觉得现在这种气氛太让人窒息了,决定提前离开家。他赶紧去单位办好了停薪留职手续,跟一些有交情的同事告个别,回到家悄悄收拾了一下行囊,给母亲留了一封信,然后就走了。他提着旅行包来找女友蒋艳。蒋艳是化工系的青年老师,比他少两岁。两人在大学里就有些暧昧,不过正式确定关系是在他做生意之后,那会大家都开玩笑说他是双喜临门。蒋艳是个看似清高实则非常世俗的女子,她非常支持陆同做生意,陆同最初开饭店的基本资金里有一小部分就是她出的。她也赞同他去海南岛闯荡,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似乎她一点也没有考虑自己的婚姻,照说她这个年龄应该是女孩子急于嫁人的年龄。
这是在她的单人房里,看见他提着包,蒋艳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陆同说:“我在你这住两天,就要走了,怪舍不得你的。”
她似乎不太高兴:“住两天我倒没意见,就是弄不好又要去打胎,上次把我打怕了。”
“我去买点避孕药,吃了就没关系了。唉,我真想跟你结了婚再走,可惜时间太紧,来不及了。”
“在海南岛搞出个样子来给我看看,再回来结婚也不迟啊!”
“唉,还就是你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