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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卢光中睡得很不好,几乎就是通宵失眠。首先是任菱花给予他的憋屈,他全给发泄到了老婆身上,居然跟当年做新郎官一样,一夜数阵,干劲冲天。其次饿得胃腔很不舒服,空荡荡的肚子闹得他根本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他急忙爬起来自己动手煮面条吃。田玉蓉奇怪他怎么饿成这样。他说:“可能是晚上累坏了。 唉,老了,不中用了,稍稍运动一下热量就供应不上。哪像当年,哪怕整天不吃不喝,晚上照样惊天动地。”
田玉蓉就抿嘴笑了,用毛毯轻轻揉着身子说:“又吹,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功夫?还一天不吃呢,你只要半天不吃就整个一熊样,就像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便发出猪扒食的声音:“是,那是,你说得对,说得非常对。”
虽然解决了饥饿问题,卢光中仍觉得不舒坦,因为瞌睡问题暂时没办法解决,只得硬扛着提着公文包上班去了。坐在办公前他拚命地抽烟,想提提神,可看了几份文件,仍扛不住,趴在桌上睡去了。但睡得很不干净,全在做梦,而且不管那梦有多破碎,竟然都跟任菱花有关。他其实是舍不得跟她断的,所以才会被那些梦纠缠不清。但即使在梦里,他也没有失去理智,他也知道舍不得归舍不得,该断则断,否则拖久了必然生变。
快到中午的时候,卢光中被几声叫喊惊醒了。他猛然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守传达室的妇人,手里拿着几张报纸和几封信件,对他说:“卢处长,下面有人找你。”
卢光中揉揉眼睛,看看表,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哦哟,就到中午了……你说什么,有人找我?”
“嗯,就在下面,是个女孩子。”
“谁呀?”
“不认识。不过我看她不像是学校的,要她出示证件,她拿不出来,我就叫她在下面等着,上来送报纸,顺便跟您说一声。”
“嗯,知道了。”卢光中把那几份看过的文件扔到一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嚼着一两片茶叶,收拾好公文包,甩了甩脑袋,就关门下楼去了。他以为是哪个女老师或者学生来找自己,因为工作的关系,这是经常有的事。可下楼一看,他大吃一惊,女孩竟然是任菱花。
任正在用传达室的电话跟外面联系,叽哩呱啦尽是一些市井俚语。卢光中嫌恶地看着她,一时都不敢跟她打招呼,他觉得让人知道自己竟认识这样一个放肆的女孩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只是现在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任菱花已看见了他,便笑了笑,然后赶紧冲对方嚷嚷了两句,挂了电话,笑嘻嘻地走到了他面前。卢光中问:“传达室怎么会让你打电话?”
“我说是你的熟人,他们就让我打了。我其实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你的牌子还真管用,到底是处长。”
卢光中怒道:“你太放肆了!”他还想说你是在丢我 的脸,但觉得太伤她的自尊心,便忍住了没说。任菱花见卢光中发火,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照她的脾气,通常是 受不了这种态度的,但她今天显然是为昨天失约之事而来,有赔罪之意,自然就不好任性,便撅着小嘴,跟着卢光中默默走出了办公楼。卢光中不敢在大马路上跟她说话,便领着她转到了办公楼左侧的一片桃林里。虽然桃花尽落,只剩下树干树枝,但因和马路还隔着一片水塘,还有一小片竹林在塘边随风摇曳,人若进了桃林;马路上的人是看不清楚的。卢光中稍稍放了点心,立刻绷着脸,放开喉咙冲任菱花嚷道:“你来干什么,嗯,谁叫你来的?”
任菱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一副很无辜很委屈的样子;想以此打动他。如果任菱花没有在传达室打电话,卢光中也许真会念她大老远跑来赔罪,就原谅她了。可她一来连面都没见着,居然利用他的招牌要电话打,而且通话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昨晚花钱买断她的人,弄得他直到现在还不痛快,他就说什么也不想原谅她了。“我早跟你说过,有事打电话,别到这来找我,你以后甚至连电话都不要打了。”
任菱花知道肯定是昨晚的事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便解释说:“昨天中午,我跟几个朋友吃饭,吃了一些田螺,那田螺没搞干净,结果到了下午我就上吐下泄,急忙去看医生,医生要我打吊针,打完吊针已经8点多钟了,我想你肯定不在了,就没有去。不骗你,我整整一晚上人都很虚,躺在床上什么事也没干,今天早上都还是很不舒服。本不想找你的,但跟你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怕你生气,就勉强支持着来了。”
卢光中根本不相信,含讥带讽地说:“嗬,勉强支持来的!可我看你精神好得很,一来就盗用我的名义要电话打,哪像个身体虚弱的人,不要骗人了,算了吧,我知道你昨晚被人包了,干嘛不实说呢,这又没什么,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所以你根本不必向我解释。”
任便显得很着急似地扬着眉毛说:“我发誓!”
“那好,你说你看病去了是不是,那拿病历来给我看看,确实是看病去了,我就不再说什么。”
“我没有病历。”
“怎么可能,你没病历医生会要你买一个病历的,否则他不可能给你看病,这是医院的规矩,你骗不了我。”
“病历是买了,就那么一个薄薄的小本子,看完病我就扔了,我很少看病的,留着病历没什么用。”
卢光中鼻孔里哼了一下,冲她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任菱 花,你没必要说这么多,我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影响你的娱乐工作,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工作,尤其不要再到我单位来。就这样,你走吧。”
说罢卢光中不管任菱花是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出了桃林,任菱花在他身后大声喂了几下,他都没有理睬,直到走到了小塘那边的马路上,才朝任这边瞥了一眼。他看见任菱花居然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由得想:她大概真是对我有些感情,似乎好像也不该这样拒绝她,至少她的肉体还是很值得留恋、品味的; 但话说回来,老子堂堂国家干部,岂能被你一臭婊子如此耍弄,真是病了我不介意,可明摆着是用老子先预定的身子挣票子去了,这是最最让我不能原谅的地方;再说她的肉体固然很好,但也不是只此一家, 别无分店,哪天再去一趟夜总会,肯定又是一段艳遇,说不定比她更好呢,此时不跟她断了,更待何时。卢光中如此想定,就打消了那最后一点点的犹豫,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
回到家里,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此前那种躁乱的情绪好像成了久远的记忆。他突然认识到报复其实是一贴治愈嫉妒心理的良药。别人让自己吃亏的时候,自己好像对全世界都不满,可一旦成功地回敬了别人,全世界又立刻变得可亲可爱起来。那臭婊子显然太蠢了,如果她别这样急急忙忙地跑来解释,说不定他会因受不了这种躁乱情绪的折磨而不顾羞耻地跑去找她求欢。看来,别以为风月场的女子情场上的经验就多么老道,其实懂的东西并不多。卢光中异常兴奋的神情引起了田玉蓉的注意,一边准备一家人的饭菜一边翻着眼皮问:“怎么这么高兴,捡到金元宝啦?”
卢光中便接着昨晚的谎话说:“昨天王书记吓唬我说今年评教授没希望,但今天我问万校长,万校长说你别信他的,他那个人一惯喜欢排斥异己。所以老婆,我又恢复过来了。娘希逼的王昌志,居然在我面前搞政治讹诈,可恨!”
田玉蓉说:“看看你,又神气起来了。还记得昨晚是什么模样吗,说起来我都替你脸红,一遇打击就垂头丧气,,一旦得志便猖狂,这是什么,这是小人知道吗?”
卢光中很不受用,想反驳,可立刻又想:这纯粹是为了掩饰外遇捏造出来的事,既然不是事实,那老婆的评价自然也就不做数,自己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跟老婆论一番是非呢。便笑了笑,洗了洗手,径自上桌吃饭去了。
卢光中中午睡了个好觉,把昨晚的瞌睡补齐了。醒来后神清气爽,感觉好极了。他以为跟任的事完了,其实没这么简单。下午一上班,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一听,竟是任菱花打来的。他不觉很是惊讶,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原来他想当然的以为像任那种婊子,只要自己松手,她是绝不会粘上来的。这个情况太意外了,他的心跳不免有些加快,但仍用很镇定的口气说:“话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还来电话干什么?”
任菱花沉默了一下,她可能在想用什么口气和语句跟他对话好,显然她对他是怨恨与期待参半的。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还是先礼后兵。“昨天的事是我不好,对不起……”
卢光中说:“谈不上什么对不起,你我谁也不欠谁的。”
“不,”任菱花坚持要道歉,“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真是看病去了,请你相信我。”
“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反正就这样吧,你以后别打电话了。”说到这卢光中直想抽自己,都怪当时晕了头,占了点便宜就完全丧失了警惕性,居然会把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告诉她。他告诫自己以后再碰到这种女子,千万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任仍不肯罢休:“我一定要跟你说说清楚。”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