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是这样盘算的。现在我有两个担心,一是他到底会不会成为候选人,其实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二是我们区里的那些代表会不会阳奉阴违。”
“代表们的事我来摆平,无非是给银子。”
“你看,又要你出钱,真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话,为他于大军出钱也是为我自己出钱,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黄建国不是白混了这些年吗?”
这天,于大军便来岳麓区视察工作,专门要去看看黄建国的那几家厂子。他还从税务局带了一个会计组,要查几家厂子的帐。黄建国知道后有点紧张,对程易生说:“这家伙居然带了一个会计组来,会不会是跟我们玩真的?如果是的,那就麻烦了,我那假帐虽然做得细,但也是经不起查的。”
程易生想了想说:“放心吧,他这肯定是做样子。就算查出问题,我也可以跟他周旋。”
黄建国对程易生的回答有些不满意,心想你不过一句话,万一出了麻烦,我可白忙活一场。便悄悄叫过一个亲信,叫他去跟会计组打交道,尽量摆平他们,需使多少银子,尽管去财务部支就是了。然后回过头来陪着王大军和程易生去看几家厂子。
先到了烟厂。厂里一片狼藉,是把生产流水线搬出去后故意没有清理留下来的场景。烟厂里没有几个人。黄建国说:“生意不好,我让大多数工人都放假了。”他冲着程易生说,“这个厂子就好了那么一年,然后就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当年这厂子要倒闭了,我是为了你程区长才接下来的,现在不行了,你可不能看着不管。”
程易生两手一摊说:“我有什么办法,自已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拜错了佛,这事能帮你的只有王市长。”
黄建国就说:“王市长……”
王大军立刻挥了挥手,扫了黄程两人一眼,说:“你们两个不用演戏,一切等我看了厂子再说。”
黄程两人都尴尬地笑了起来。然后程易生狠狠瞪了黄一眼,意思是说:猪啊,别乱说话行不行。黄建国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这个眼神,他现在只想弄明白王大军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搞鬼,还是在警告他们不要搞鬼。
王大军问黄建国:“这个厂子你接手了几年?”
“四年。”
“挣了钱吧?”
“挣是挣了一点,但今年基本上陪光了。”
“你不是省优秀企业家吗,还去北京开过会,戴过大红花,程区长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表扬你 ,说你是区里的经济支柱,怎么,弄了半天这支柱是泥糊的呀!”
程易生知道王大军这是在指桑骂槐,但也只能装糊涂,陪着指责黄建国,以撇清自己。“就是,我当区长这些年,第一次栽在了你手上。你口口声声怎么样怎么样,原来就是这样的啊,叫我在领导面前抬不起头来。我被你害惨了。”
黄建国陪笑道:“亏只是现在亏嘛,以前我确实为区里做了贡献的。不能因为现在不景气就把我以前的功绩一笔抹煞,对不对,王市长,共产党经常说一分为二的看问题,毛大爷也是三七开呢。我不能跟他老人家比,二八开总可以吧?”
王大军惊讶道:“什么,他三七开你倒二八开,这么说你比他还伟大罗?”
程易生气得笑了起来,说:“王市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也就一粗人,没文化,不会算数。你呀黄老板,顶多四六开,这对你来说已经是最高评价了。实际上你把厂子搞得这样,我看八二开都不能给你。”
王大军冷冷地看着程易生问:“那你呢,你应该几几开?”
程易生笑说:“我也许没有功劳,但可能有点苦劳,至于这苦劳值几分钱,就全看您老人家的意思了。”
王大军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背剪着手走到了几个正闲坐在机器上的工人面前,问:“你们每天都是这样清闲吗?”
一个看样子很机灵30来岁的白脸工人说:“以前不是,现在是的。”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吧?”
“以前有多少工人?”
“二百多个。”
“现在呢?”
“就十来个,还经常到不齐,今天这个不来,明天那个不来。不怪大家,现在每月工资不是拖欠就是克扣,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法去外面再找份活干那怎么办?我说黄厂长,这个月的工资应该发给我们吧,再欠着我可要领着一家老小去你家吃了。”
黄建国略显气愤地说:“去我家吃?口气倒是不小,那是你去的地方吗?你想干就继续干,不想干就走人,少废话。要说待遇,我黄建国自问待你们不薄,以前厂里情况好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们的?工资奖金都是全区最高的,还经常发福利。现在一遇到困难,就他娘的找我逼债。我没做黄世仁,你们倒当上黄世仁了。少来这套!”
那工人就更来气了:“照你这么说不发我们工资你还有理罗?我们在厂里干活,从来也没偷懒,拿工资是应该的,拿奖金也是应该的。你不要以为发工资发奖金是给我们恩典。我们真的算好的呢,如果换一批厉害点的工人,早闹到市里去了。”
“那你们闹去呀,我没钱,反正现在打死我也没钱。不想干了你们就走人。想干就好好干,到时我有钱了再发给你们。”
程易生出来制止说:“都少说两句。都应该替对方想想。任何一件事都会遇到困难,如果一遇到困难就像你们这样闹,那整个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黄建国,你这个厂长应该高姿态一点,怎么能跟他们这样说话。”
“反正已经干不下去了,我能怎么说话。”
王大军冷眼观察,多少看明白了几分,就懒得再欣赏下去了,便转身去了另外的几家厂子。整个上午走下来,王大军在几个厂里看到的基本都是一样的情况,问工人们那些问题,回答也基本相同。他皱着眉头把厂子扫视了一遍,摇了摇头,走了。程黄二人跟着他屁股后面,互相看了一眼,都拿不准王大军在想什么。然后黄就请王大军去河西著名的枫林红饭店吃饭。席间王大军神情凝重,一言不发。黄建国小心翼翼给他倒满了一杯酒请他喝。他理都不理,自顾自夹菜扒饭,自始至终没碰那酒杯。黄程两人就也不敢喝酒,陪着吃了一顿从来没吃过的沉闷的午饭。
饭毕,王大军招呼司机,跟程黄两人招呼也不打,便扬长而去了。
“妈拉个逼,这家伙搞什么搞,耍猴呢!”黄建国这才显得十分英雄地在背后破口大骂,使得那些服务小姐都诧异地看着他。
程易生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显你喉咙粗呢!”
“这王八蛋什么意思?”
“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态度告诉我们,戏演过了。”
“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也喂不饱他吗?”
程易生生气地骂道:“什么屁话!那80万我还没动呢,如果你舍不得了,我干脆还给你。”
“那难怪。你干嘛还不动?”
“就好比一场战役,先得解决外围敌人,然后再发起总攻。我们总攻的时间还没到呢。不要着急,耐心等一等,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程易生的判断是对的,王大军对现在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他正在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和结果进行分析和估算。他是玩政治的老手,不会轻易做决定。外面的那些传闻他当然是非常清楚的,不是空穴来风,他的确有可能成为下届市长,但对手很强,他也可能落败。他当然不能退缩,现在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须围绕着这个主题展开。他找来了几个心腹密商此事。几个心腹早就在为他活动了,报告说全市六个区,三比三,他这三个区的人大代表比那三个区多二三十人,但这并不足以使他稳赢,因为肯定有些代表不会投他的票。但他对手的那三个区里也有人不满意他的对手,不会投他对手的票。现在的关键就是比谁更能控制自己的选票。在他这三个区里,岳麓区最大,必须做为重点防卫,只要这个区稳得住,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多半。
王大军点了点头说:“稳可能还是稳得住的,但代价可能也不小。”
几个心腹不知他什么意思,想问,又都不敢问。
过了几天,市里又有一个会,程易生又来参加了。会间休息大家都在抽烟室休息抽烟。程易生便走到王大军身边说话。程问:“我那报告您研究过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说:“研究过了,报告很好,但现在不宜实行,因为换届之后我能不能管这事还说不定呢,万一换了人,我现在回答了你有什么用?所以,等换届后再说吧,明白吗?”
程易生笑道:“明白。”
王大军严肃地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明白什么?”
“您想说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一定会争取换您上去。曾志我对他从来都没有信心,他当副市长这些年,只去过我们区三次,而且都是走马观花,什么事也没解决。他如果当家,我们这些家庭成员都得去要饭。您放心,我保证岳麓区不跑一票,如若失守,我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