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干嘛着急呀,又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到时候政府自然会把你们安排好的。”
“那也未必呢,现在的政府可不是以前的政府,不是有很多效益不好的厂子政府已经把它们卖了吗?我们厂如果效益也不好,卖了也就卖了,我不说什么,可我们效益好得很呢,所以,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侄姑娘,这事你知道一点吗?”
“知道,听周正涛说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啊,真要卖我们呀?”
“是卖你们厂。”
“卖厂不就等于卖我们吗?”
卫翠苹笑说:“两回事。”
田贵听了很不舒服,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个部长夫人怎么会不懂。他想我又不求你什么事,只打听一点情况,怎么也这般的不爽快呢。他就有点生气了,可也不敢流露出来。看卫翠苹的脸色,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辞,但不明不白的就走了,不是白来了吗,就又强迫自己再赖一会,等周正涛回来了问他,他想男人应该比女人懂道理好说话。过了一会,周正涛还真回来了。见了田贵,嘴巴张了一下,没把表叔喊出来,倒是田贵很知趣地喊他周部长。这就搞得他有点不自在了,便笑道:“表叔来玩呢!”
“哪敢上你家来玩啊,我是想问事的。”
卫翠苹这时插话把田贵要问的事说了一遍。周正涛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喝了一口水说:“表叔啊,这事我跟你说实话吧,确实要卖厂。”
“卖了厂后我们工人怎么办?”
“政府会给你们一笔补贴的。”
“给多少?”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绝对会有的,您放心好了。”
“我知道会有的,一百两百叫有,一万两万也叫有,到底多少呢。有些厂卖了后就只给工人发几百,然后再不管了,我们厂效益好,应该不会吧?”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您别着急,到时自有分晓。”
田贵问了半天,只知道肯定要卖厂,其他的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再看周正涛两口子的脸,都有不悦之色了,便告辞走了。他不免非常生气,关系到我老了后的生活来源问题,怎么那两口子那种态度,就是对一般人也不该那样啊!人啊,就是不能当官,当了官就不是个东西。他忿忿不平地回到家里,把在周家的遭遇告诉了老婆。老婆立刻就骂了起来。骂了一会说:“他们可能是嫌你没送东西。”
“老子又不求他办事,打听个事也要送东西呀?”
“那可说不定,现如今当干部的都是雁过拨毛,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在位的时候不上紧着捞,等以后屁也不是了再捞啊?”
田贵跑了一趟,有点累了,再加情绪低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将身子放倒,说:“他们如果真要卖厂,那老子就豁出去跟他们闹。岂有此理,卖应该是卖破厂,哪有卖好厂的道理!”
次日,田贵来上班,就看见车间里聚集了一批同事,都没有干活,而是在议论厂子倒闭的事。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相信这个消息了,但仍有一部分人不肯相信,田贵便告诉他们说:“我表侄是区宣传部部长,他说千真万确。看来我们马上就要被政府出卖了,大家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的情绪激愤了起来,渐渐形成了共识,那就是不能就这样被政府给卖了。田贵说:“反正已经这样了,班我们暂时不上了,必须到上面去问个明白,讨个说法。”
很多人都支持他,于是大家便一起来到了区政府。有人向程易生报告了情况。程易生怕惹麻烦,便叫一个副区长出面去做解释安抚工作。那副区长姓扬,是程易生的一条最听话的狗,这会想立功,便不知好歹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把工人们带到区会议室,绷着脸训斥大家。可大家是下了狠心来的,哪吃他这套,放开喉咙跟他嚷嚷。他其实并不了解多少情况,被大家一通义正词严的责问,立刻就顶不住了,屁滚尿流地退下来向程易生做了汇报。程易生知道麻烦大了。但他还是不肯出面,因为这事根本没法说,如果不知趣地出去应付,下场只会跟这个副区长一样。他便还是叫副区长去应付,说:“你叫大家先回去,有事以后再说。”
大家见闹不出名堂,有人便想散,田贵却说:“不能散,这样拖下去我们肯定给他们卖了,必须要有个明确说法。”自然有人支持田贵。大家正议论着,忽然又看见来了一拨人,原来是铝合金厂的一批工人,也是来要说法的。两股力量合了起来,人多势众,更不怕了,就直接往区长办公室开。程易生早得人报信,溜了。大家乱烘烘闹了一场,虽然觉得过瘾,毕竟不解决问题,眼看又到了中午,这才散了,但约好在得到政府的一个说法前再不上班了,都来区政府理论。
田贵痛快淋漓地做了一回好汉,雄赴赴气昂昂回到家里,情绪比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好多了。然而,他前脚进屋,后脚就来了一个人。追着他问:“你是老田同志吧?”
田贵看着这人,他不认识,便问:“你是谁?”
“我是区政府的干部。刚才有人看见你在区里最活跃,就有领导叫我来跟你谈谈。我说老田同志,这样闹可不好,你要考虑影响啊!”
“影响?饭都快没吃的啦还什么影响不影响。你们给我一口安稳饭吃,我保证安分守已。”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我们要尊重市场发展的规律嘛,还像过去那样搞怎么行呢。国家有国家的难处,有时候经过综合考虑,可能就得甩掉一些包袱,做为一个老工人,你应该大力支持才对,怎么反而去领头闹事呢!”
田贵有些来气了,大声地说:“首先我要告诉你,我既不是闹事,更不是领头的,大家一起采取的行动凭什么说是我领头?我当了一辈子的群众,从来就不知道头是什么滋味。至于你劝我这些话,我请你收回去。我没你这么高的水平,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为国家工作了一辈子,要退休了,你们不能只给一点点补贴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难道我为国家工作一辈子都白干了,到头来连个安生的日子都过不上?所以说你少来这套,没有饭吃,别说闹事,造反都会有人造。”
来人也有些生气了,哼了一声说:“嗬,造反,口气倒不小,那你造来试试看?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天下!反正我不过是代别人来劝劝你,希望你好自为之,一把年纪了,别干傻事。”
说罢来人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