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洪刚把母亲风风光光地葬了。郑秀丽自然始终陪着。从坟山上走下来时郑秀丽仍在劝李芊芸,李芊芸似乎还是很悲伤。她要李芊芸如果实在不能转移情绪的话就出去走走,旅旅游,天南地北地转一圈,大概就没事了。李芊芸说:“我是想出去走走,但我想走得更远点,去国外。”
“国外?那有什么意思,国外未必比国内好玩,又不熟悉情况,跑那么远干嘛,多麻烦呀!”
“其实是少伟想去国外留学,我想陪他去读个一年半年的,看自己习不习惯,如果好,就把孩子也接出去,当移民算了。”少伟是她的老公,在某研究所工作,对国内的状态十分不满,一心向往外面的生活。如今的知识分子大多是这德性,一个个数典忘祖,就恨不得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给万恶的资本主义添砖加瓦。
郑秀丽看了看李芊芸问:“你想清楚了吗?我告诉你,一般来说出去了的人是没有退路的,万一搞得不理想,那可就真的不好办啦。”
“我其实无所谓,但少伟去意已决,我只好随他。”
“孩子怎么办?”
“先给他奶奶带。”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就不劝你了。”
却是李芊芸反过来劝郑秀丽:“姐,我倒觉得你应该让海涛出去读书,国外的教育水平高,文凭也更值钱,将来拿个好文凭,不管在国外还是回来,都容易找工作些。”海涛就是秀丽的儿子。
“他要找什么工作,他需要的东西我早给他准备好了,他以后根本不必像一般人家的孩子那样到处去求爹爹告奶奶似的找工作。”
“就算他将来是要办大事业吧,他在国外肯定能比国内学到更多的东西。真的,姐,我不明白你怎么不这样给海涛安排前途!说句你可能很不喜欢听的话,我知道你说的‘早给他准备好了’是什么意思,正因如此,你更应该把海涛安排到国外去,万一有什么麻烦,他至少可以不受影响。也许你不爱听,但我是真的为你着想,你认真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秀丽知道李芊芸说的麻烦是指自己经济上可能出问题。这种话她的确不爱听,一般情况下她很有可能发脾气,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一种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她这会并不气恼,沉下心来琢磨了一下,竟还觉得确实有道理。她不爱听只是觉得不吉利,实际上这种不爱听的心理倒正可证明应该听,因为它说明她其实知道这种危险一直都是存在的。真要说起来,哪个贪赃枉法的干部会百分之百心安理得呢,这种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恐惧,担心哪天事情败露,万事皆休。郑秀丽回去认真考虑了一下,决定接受表妹的意见。
李芊芸出国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就跟她那个觉得外面的月亮就是比国内的月亮圆的戴眼镜的丈夫办好了出国的一切手续。这天郑秀丽来送她两口子,说了一些依依惜别的话,最后要李芊芸给她在国外找一所好点的中学,让海涛去外面读书,然后念大学。李芊芸高兴地说:“姐,你终于想通了。非常好,放心吧,我站住了脚就给你操办这事。”
当天郑秀丽便把自己的这个决定告诉了儿子。这小子说:“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跟你商量什么,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你太不民主了。不过主意倒是不错。”
这天,郑秀丽接到了纪方的一个电话,问:“你说给我的汽车和房子找买主的,办得怎么样啦?只说三天,可这都快三个星期啦!”
郑秀丽急忙道歉:“哦,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忙,舅母刚刚去世,儿子也有些事情要办,千头万绪,没顾到你的事。不过我基本上给你搞定了,汽车是农业厅的李厅长要买,说要沾沾你的仙气,房子的事呢,有几个人都表示了这种意向,只是还没确定,但也容易。”
“到底什么时候搞得好,我们大法运动正热火朝天,大家都是出钱出力,我却至今还没贡献点东西,上面都有点怪我了。我说妹妹,老同学,赶快给我把事情搞定,怎么样?价格如果实在谈不拢,少一点也行。”纪方这几天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好像政府有动手的迹象,他觉得再不能磨蹭了,急于把房子和车子脱手。
郑秀丽却完全蒙在鼓里,每天只听人说大法在省政府闹得如何如何热烈,政府方面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下,简直就像一个小媳妇。她有时真的很相信,政府这次可能完了,至少势力会弱下去,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尽管她是共产党员,可要说感情,她一点谈不上,她考虑任何问题都只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至于什么政治信仰、意识形态这些玩艺,她从内心深处觉得全是狗屎大粪。她早已把李厅长摆平,便去农业厅跑了几次,娇滴滴地要李厅长交钱拿车。李厅长看着她那副骚首弄姿的样子直反胃,心想给了算了,否则真会被她闹得吐出来。他便叫郑秀丽做东,跟纪方在饭店里吃饭,交上了朋友,然后把保时捷看了一回,开着跑了几条街区,感觉确实不错,这才让财务处拨钱。
房子的事稍微有点难。郑秀丽联系到的几个买主其实都是碍不过她的面子勉强答应的,临了要拿钱了,他们又不甚愿意,只推看看再说。她对他们好生责怪了一通,却也没法,心想也确实难为了人。纪方来电话问,她便要他别着急,反正迟早给他把房子卖了。纪方就提了一个建议:“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先把房款给我,我把房产证押在你那里。没办法,我们大法会现在确实太需要钱了,几百万人的运动,你想想,每天光吃喝都不得了,就算是大家自备粮草,每天也得十好几万的开销。你就只当是帮忙,怎么样,这笔人情我纪方绝对记得罗!”
秀丽已经把答应赞助的30万给了纪方,如果再出几十万,就是60多万了。这些年她辛辛苦苦,绞尽脑汁,也不过弄了600多万,突然拿出去十分之一,她自然有些舍不得。可她是真想巴结上纪方的,人家既然已经开口,似乎不好回绝,再说毕竟还有一套房子押在手上,只要尽快出手,这笔钱还是能回来的。便答应了纪方的要求。这天晚上她就亲自拿着一张35万元的长城卡去拜访纪方,用卡交换了他的房产证。纪方非常高兴,装模做样地立刻给手下管财务的干部打电话,叫他明天一早就来拿钱。然后他陪着她闲扯,气氛十分融洽。郑秀丽没看到纪方的老婆,就问她到哪去了。他说:“我现在事忙,家里有时就是临时指挥部,太吵了,我叫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郑秀丽哦了一声。两人说着说着,就慢慢有点眉来眼去。郑秀丽问:“今晚你这里好像没有成为指挥部啊!”
“并不是天天如此,今晚也许因为你来了吗,所以没人来。”
“听你这话好像别人知道我要来,就故意回避了似的。”
“不是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说一种缘份。唉,郑秀丽啊,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老实说我一直很想有个机会跟你单独在一起,盼了这么多年,哪知今天晚上才宿愿得偿。啊,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郑秀丽穿着一条灰色的短裙,不是小女孩的那种短裙,是中年妇女们爱穿的那种短裙。一般穿着这种短裙坐着,她都是把两条腿并拢然后斜着偏向一个方向,显得既庄重又性感。这会她却把两条腿稍稍分了一点,虽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已经十分明白的传递了某种信息。在纪方这方面,自然就更是非常及时地根据这种信息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原是和她面对面坐着的,这会却坐到了她的沙发上。两人又言来语去了一会,他的手很快就在她裸露的大腿上摸了起来。
老同学之间的偷情在想象中一般都很美好的,可真的体验了后一般又会觉得甚是无趣。郑秀丽原想在这过一夜,可事毕发现自己其实对纪方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之所以会这么容易的宽衣解带不过是想看看大师的性能力跟一般人有何不同,这会才知原来竟是如此的糟糕,自己养的那些狼狗,牵出任何一条来也比他强百倍。她就谢绝了他的挽留,很快穿好衣服走了。
郑秀丽得知省政府广场被清场的消息,是在夜总会里陪几个老板喝茶的时候。一个老板的手机上发来一条短信,说道可道大法完了,郑秀丽顿时呆若木鸡。都跑去包厢看新闻,果然就看见省台某著名新闻主播在播中央有关清理整顿道可道大法的新闻,还有一些武警战士清理省政府广场的画面。中央已经明确给道可道大法定性为邪教,这就意味着大法今后的一切活动都属非法活动。那几个老板虽然都曾喜欢过大法,但他们到底是生意人,最关心的还是赚钱,这种事并不太当回事,议论说还是政府厉害,硬是动真格的将大法摁了下去,大法会显然太幼稚了,居然想跟共产党掰手腕,不自量力。郑秀丽始终一言不发,这会她想得最多的倒不是冤枉给出去的那些钱,而是担心自己跟纪方的关系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她麻着胆子跟纪方通了个电话,可老拨不通。李洪刚知道她跟纪方的关系,也很担心,来电话问情况。她说:“你赶快派人去纪方家里看看,告诉他我跟他们大法没关系,要他别乱说。”
李洪刚就去了。郑秀丽再也没心情喝茶,敷衍了一会就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