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说罢郑秀丽把筷子倒过来在桌子上点了一下,然后戳到了儿子脑门上。“谁知道你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那照你的意思我净在背后说你坏话罗,我就算再坏也不至于坏得这么没道理吧,更何况我一点也不坏,平常够听你的话吧,叫我洗碗就洗碗,叫我扫地就扫地……”
“天地良心,我叫你洗过几次碗扫过几次地?一年就那么两三回,你却记得这么牢,好儿子,真是好儿子!”
“行啦,别老是想方设法的要把我说得一文不值吧,我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有什么光彩,反正横竖都是你养的你教的。我们还是来谈谈出国读书的事,妈,你真的拿定主意了吗,不会反悔吧?”
郑秀丽横了儿子一眼,本还要说几句,可一想,没甚意思,心里不觉好不伤感。儿子大了,不好管教了,自己以后在他面前似乎都应该多一个心眼,常听人说出国的人都会有变化,有的甚至变得跟过去截然相反,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崽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为他含辛茹苦,含羞忍辱,到头来他还会不会认自己。
母子俩就谈起了出国的事。她说:“我给你带100万出去,但由李芊芸监管,你每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是固定的,不许乱用,听见吗?”
“你让她监管干什么,万一她起贪心呢?”
“可如果给你我怕你乱花。至于她,你多个心眼就是了,我想她应该不是那种人。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只好先这样,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调整。你可要好好读书,妈妈这辈子,说到底都是为你。你如果不争气,那妈妈我就没有任何指望了。”
“放心吧,妈,我难道这么不懂事,十四岁,也算个大人了呢。”
郑秀丽叹了口气。她确实没办法,不先把钱弄一部分出去,她真的很担心万一有什么意外,自己的钱就全给上面收了。而弄出去呢,全交给儿子肯定不妥当,让李芊芸监管又确实有点危险。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好办法,故最后决定还是让李芊芸监管算了。
又过了一个月,郑秀丽通过各种关系给儿子办好了一切出国手续,这天,便亲自给他收拾了行李,带着他飞到了北京,然后给他买了一张到那个国家某座大城市的机票。看着即将分离的儿子,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子在这一时刻也觉得有点难受,赔着母亲流了一点眼泪。郑秀丽看到他这样,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点安慰,觉得凭着这几颗泪水,他应该会在外面给自己争气的。
从北京回来后郑秀丽的情绪就低沉了好一阵子。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失去过儿子,无论自己的感情遭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儿子始终是她的精神支柱,是支撑她坚持走自己路的一股重要的力量。她当然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失去他的,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或者说原因使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似乎说不清楚。也许更是不想去说清楚。实际上这种完全单身的生活是她期盼了很久的。从前她纵欲享乐的时候,儿子总是她的一种制约,常常会在关键时刻搞得她很没意思,如今障碍不存在了,她理应感到快乐才对。可她觉得其实并没什么意思。她有一种空落感,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她就仿佛觉得整个人缺了半边,无论干什么她好像都会感到总有某个方向是自己无法看真切的。
有狼狗来敲门。她在猫眼里看见了,突然觉得恶心,就没有接待。又有一条来敲门。她还是没有接待。现在别说是让狼爪子在自己身上乱抓,就是一只蚂蚁在她皮肤上乱爬也会叫她万分的厌恶。可是没过多久她的感觉又完全改变了,她忽然很渴望那种被撕扯被咬噬被征服的感觉。于是立刻用手机召来了好几条狼狗,跟他们疯狂地游戏了一回。这是她所有娱乐生活中最昂贵的一天,花了1万多块才把狼狗们彻底打发走。但她一点不觉得贵。她感到这样做是对的,因为这之后她就变得快乐了许多,那些阴暗的情绪则在迅速地瓦解、崩溃、消失。
郑秀丽没有食言,让游华当了总务处的处长。游华非常感激,亲自上门来道谢,买了一大包高级礼品,另外又封了一个1万块的红包。这1万块钱是他老婆提议给的,说总务处是个肥差,一般没个4、5万根本不可能拿下来,你和郑秀丽又不熟,3万就拿下来了,可见郑秀丽不像人们说的那样贪婪,还是一个好干部呢,这样的好干部实在难得,我们还应该表示表示。游华觉得有理,就又封了1万。郑秀丽知道里面肯定是钱,她接了过来,当着游华的面打开信封看了看,皱起眉头,感觉这事肯定有哪个地方不对,因为如果他收到了她退回去的3万是不可能又送1万来的。就故意立起眼睛发脾气说:“老游,你什么意思,把我当什么人,嗯?你这哪是1万块钱,根本就是骂我是个贪官。可你说说看,你在局里干了几十年,科长一路当过来不容易,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临了你跟我玩这套,实在可恨!什么意思,我退给你的3万块钱收到了吗?”
游华啊了一声,呆若木鸡。郑秀丽就知道李洪刚在其中搞了鬼。便不再批评游华,只说:“那3万块我叫李洪刚退给你,他如果没给你那是他的事,你找他要去。至于这1万块钱,你今天必须拿回去,否则这处长就别当了。岂有此理,我提拨重用你,倒被你骂贪官,你是何居心!”
游华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脑子根本不够用,拐不过这道弯来,甚至一度以为是做梦呢。他在官场上好歹混了几十年,谁装腔做势他一眼就能识破,郑秀丽现在的表现应该说一点也不像装的,故他就不敢随便乱说了,可要把这信封拿回去,又觉得不妥当,人家一退就当真,未免有头脑简单之嫌。便僵在那,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半天没说一句话。
郑秀丽见他尴尬,就笑道:“老游,不要有别的歪七歪八的想法,我不是在跟你装蒜,是真的,你的礼物我收了,钱拿回去,别担心什么,处长可以一直当到你退休。”
游华这才哆哆嗦嗦地把钱收起来,千恩万谢地走了。回到家里却被老婆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人家要你拿回来你就拿回来啊,你怎么这样听话,人家要你跳楼你跳楼吗?没见过像你这么猪的人。他硬着头皮分辨说郑秀丽也许真的不想要。然而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话,心里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次日到总务处去报到,说话都显得中气不足,让人直说郑秀丽怎么派了这么个窝囊废来,可见女人就是会使逼眼,使心眼却是欠缺得很呢。
过了好几个星期,游华发现郑秀丽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好几次跟自己谈话也显得十分亲切,一丁点也不像是心里结了疙瘩的人,他这才真正认识到郑秀丽的确没有贪他那3万块钱,回绝1万的信封更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可越相信了这点,他越糊涂,郑秀丽的贪婪是出了名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翻来覆去地想,都快想破头皮了也没挨着一点边。不过他最后认为肯定由于某种特殊原因,自己捡了个大元宝。然而也不太对,她退回来的3万块实际并没回到自己手上。他自然是不能去向李洪刚讨要的。也就是说这个官还是买来的,只是委屈了郑秀丽,做了一回清官,却仍免不了有贪婪之嫌。他便对郑秀丽有点儿愧疚,于是就很想好好表现一番,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报答报答。一有这份心,机会就来了。
这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处里有一个处长,叫黄灵峰,曾经挪用过一笔公款,被人告了,郑秀丽就把他修理了一顿,拿掉了他的职务。自此他对郑秀丽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他其实已经多次整理过郑秀丽的材料,告到了市纪委,上面派人来查,均没有结果。郑秀丽对他自然也是恨之入骨,可又不好怎么搞他,因他已经没有职务了,顶多是找碴扣点奖金,这显然意义不大。黄灵峰多次扬言,拚了这条命也要把郑秀丽干的那些脏事抖落出来。郑秀丽曾叫保卫处的人整过他,无缘无故的就关了他几天。然而他不怕,他好像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斗到底,誓要跟郑秀丽拚个鱼死网破。这些天黄灵峰就又整理了郑的一些材料,把处里几个副处长也牵连了进去,送到了纪委。纪委便派人下来问游华,怎么黄灵峰老是去告状,又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材料,他到底想干什么。游华就觉得报答郑秀丽的时候到了。他把那几个副处长召集起来,要他们也整理一份黄灵峰的材料。那几个处长当然都很愿意,可也想不出黄从前当干部时有什么问题。游华就启发他们:“想点办法嘛,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想就没办法,一想就有,这是我的人生经验。我就不相信他黄灵峰当副处长好几年,前面还当了好几年科长,会没一点问题。难道他是焦玉碌、孔繁森?打死我也不信。”几个副处长受了启发,就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就想出了几件事,告诉了游华。游华就要他们写成书面材料。然后他就拿着这些材料向郑秀丽汇报,问郑应该如何处置。郑秀丽笑道:“你干得非常好嘛,还用得着我告诉你如何处置?非常好,你回去看着办,我先跟保卫处打声招呼,剩下的就看你的啦!”
次日,游华就去了保卫处,交上了有关黄灵峰的材料,叫保卫处抓人。保卫处就立刻派了两个人把黄灵峰叫到了保卫处里,根据那些材料,开始修理他。黄灵峰是一个北方汉子,性格耿直,脾气暴躁,对于总务处的那些揭发材料他一概不认帐,还拍桌子骂娘,说游华是存心诬陷他,要向郑秀丽邀功。保卫处便又把他铐了起来,关了几天。他竟还是闹得厉害,保卫处一怒之下,就将他送到了东区分局,要正式对他立案调查了。最后因为一件贪污1万多块的事,就把黄灵峰判了十年。
郑秀丽没想到自己的这颗眼中钉竟让游华如此轻而易举地拔掉了,对游华非常满意,心想没收他的钱还真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否则,他不可能如此下死力为自己办事。她倒想反过来感谢感谢游华。自然最好是请他吃一顿。不过这需要有个合适的借口。她便去翻日历。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每当需要利用谁、巴结谁时,她就会去日历上找个喜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