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禄这自顾琢磨着,那四下里的人却早因神婆这一句话,均是蜂拥伸长了脖子,外加摩拳擦掌。照此阵势,估计就差一个带头的,马上就会将他二人当作妖孽而群起攻之……
套用西楚霸王的一个典故,这两位掌管人间命数的仙人,如今却是四面楚歌,进退维谷了。
阿禄琢磨到此处时,便更觉尴尬,只咧嘴一笑,依旧摆着摇扇子的姿势,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如何脱身的问题。自打他二人下凡,司命府里那对仙童是日日报道,时时现身,虽是两个小仙倒好歹也算个神仙,能给他们撑些门面。
可如今这需要时,怎就不来了呢?……
“姑娘,”土地豪绅群中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向她微一抱拳,蹙眉道,“请问可是外来之客?”
“路过,路过。” 阿禄干笑,抱拳回礼。
老者,道:“姑娘,我桐乡百姓天生地养,全年依仗土地神君福照,是以每年一月的祭祀非常重要。如今接连三日,土地神君都未显仙迹,众人皆忐忑不安。既然今日神婆指出是因姑娘心有不敬而致,可否请姑娘在土地庙里拜上一拜,以显诚心?”
拜上一拜?
阿禄一听如此简单,再瞧那老者似乎并不像说笑,顿时就乐开了花,正要开口应承时,却听司命在耳边道:“莫怪我没提醒你,你我仙阶在这些地君之上。倘若你当真行了叩拜之礼,那土地君恐怕消受不起。”
阿禄摇了摇扇子,低声回道:“消受不起是指什么?”
“论阶品,你尚高了土地君三级。这仙界等级虽不似鬼界森严,但也讲究个上下有别,如今你这神仙硬要去拜一个人间地君的庙……照我推算,今日这庙怕会被电母劈了”
这,这不是明摆着去欺负同道中人了?
阿禄被他这一说,倒没了主意:“那,那是拜还是不拜?”
司命微微一笑,自她手中拿回自己的扇子,道:“不拜你还想走吗?”
废话……不用他说,阿禄也晓得,如今被这上千人围着,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能做什么?也学那神婆跳个大绳,招几个神仙来解围?纵然她丢得起这人,司命也断不会肯的……
阿禄想到此处,也只得点头,随着那神婆进了庙。待抬头看了一眼修整的颇像个样子的土地庙,只觉得心头非常不忍,便又侧头对那老者很认真地问道:“当真要拜?”
老者很是认真,道:“当真。”
“真要?”她还是不忍心啊……
“的确。”老头儿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罢了,土地老儿,不是我司禄仙姬诚心害你,实是这世人眼拙看不清阿——
阿禄默念了一句,伸手整理了衣衫,轻咳一声,恭恭敬敬地自那华服老头儿手里接过三支香,用余光扫到尚站土地庙内的司命星君,最后嘱咐了一句:“你且站在庙外,一会儿烟尘太大,弄脏了你就不好了。”唉,想来是随他相处过密了,竟也学了七八分的婆妈。
司命星君闲闲地笑着,倒是半句异议也没有,立刻转身几步出门,直走出十丈远方停下,啪地一声打开扇子,绝对是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阿禄见他无情,也只得翻了个白眼,遂捏紧手中的香,顿了一顿。想来,行了这半月,才见这么个像样的土地庙,香火也正旺盛。可怜可叹可惜了……
执香,高举过头顶,躬身拜了三拜。
轰隆隆几声炸响,那晴天里数道闪电很到位。听着声响倒像是近在咫尺,看来电母一直抱怨法器不好使,绝对只是抱怨,这法器再用上亿万年,也该不成问题的……
再轰隆隆几声巨响,巴掌大的土块纷纷落下,她纵是左右躲闪,还是不甚落了一脑袋的灰。
轰然一身巨响,还没等她再闪,这土地庙便很干脆地塌了……平地里直起了三丈灰,阿禄却安然无恙,只站在满天黄土中,呛得鼻涕眼泪齐流。她边咳嗽着,边瞥见司命早已再退了数十丈,站在柳树下看仓皇跑出的众人,闲云野鹤一般。
躲的倒也干净——
“仙子,土地我这厢有礼了。”
烟雾中,阿禄正是很没仙态地抹了一把呛出的眼泪时,债主终于显行了。这一声仙子,直叫得她兵荒马乱的,慌忙又挤出几行清泪,做一副无辜可怜相,待抬头时……
却赫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半浮在空中,不染尘埃……
竟然,竟然是个颇有风姿的女地君……阿禄盯着她出神,回想自己当年在凡间听得本子,说什么土地老儿的,竟原来没有半句是真的。
“咳咳咳咳……”她又借着烟尘抒发了一下歉意,方才开口道,“土地君,很是抱歉,本仙实在是被凡人所逼——小仙日后定然加倍补偿。”
土地君恭谨再拜,道:“仙子言重了,实因近日洪州城内有人召了远近各方土地君,才致我迟迟未归,不想凡人妄自揣测,反而难为了仙子。敢问仙子的仙号,小君我他日倘若可晋级仙班,定然前往拜会。”
仙号?谁晓得你日后会不会假公济私,报此毁庙之仇?
阿禄清了清嗓子,忽然心念转了一转,道:“小仙乃司命星君。”
司命啊司命,别以为本仙姬不知道东胜神洲的手传书卷上,你可是个战功盖过白虎星君,书画羡煞文曲星君的仙人,文才武学颇得些仙姬的仰慕。
如今拿来一用,却是恰到好处。
果真,那地君愣了一愣,面颊泛红,道:“司命星君——听闻是个男子?”
唔,美是爱他妈,竟是连神仙也不能免俗。阿禄很深沉地一笑,道:“仙机不可泄露。”
那土地倒是个好性儿,半分也未计较,还很配合地略显仙迹,嘱咐众人要善待二人,便遁了仙迹。那等凡人何时见过土地君显灵,早就拜做一团乱磕头了。
他们也正好借机登了马车,徜徉而去。
待行出半里地,司命却还靠在窗边看膜拜臣服的凡人,道,“俗世弟子尚且不打妄语,你这神仙倒出口成谎,倒很是自得。”
阿禄自然晓得他话中有话,只佯装不懂,伸手拿过车门边马夫平日里观读的书卷,竟是黄历。
翻到今日,赫然:四月初四,宜祭祀,祈福,忌出行。
她笑道:“这凡人的黄历也不知谁编的,满口胡话,宜祭祀,竟是相宜到土地庙都坍塌了,”边翻着边斜瞄他,道,“我只说你这皮相在天界颇为不起眼,却没想到还是有些个女人缘。如今连这常年留驻人间的土地君也对你颇有耳闻,能用一用挡挡无妄之灾也算是善举了。”
司命不置可否,放下布帘,伸手执起书案上的卷轴展开道:“这南部临海之地甚为荒凉,照此图看,你我今日怕是又要露宿郊野了。”
二人自打入人世一来,便全凭着这卷轴行路。这三界四洲之内,由仙界至幽冥皆皆标注周全,此刻司命眼望的是人间的沧州,沧州侧隐隐有暗绿色城池标记。
阿禄眼瞧着那暗绿的标记,伸手指道:“据刚才慕你之名的土地君说,离此不远就有一座鬼城,这里便是了?”
她虽然从未见过真正的鬼城,却曾听嫦娥提起过,如今那暗绿色如鬼火一般的城池标记,便猜着十有八九就是那些个鬼城了。
司命听她这一说,难得表露一丝赞叹,道:“没想到这土地君还真是照顾你。按理,阳间土地管制阳间之城,而阴间土地君则看管阴间鬼城,她本不该逾越透露阴间之事于你的。”
阿禄道:“不是照顾我,而是你的名号非常好用。你司命星君本就是鬼仙,虽你我暂住凡人肉身,你若在鬼城却算是个门阀贵族了——况且这南瞻部洲有几座鬼城,你应该比她还要清楚。方才她只不过提点我最近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