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撇目看了眼那枚翠玉环,蓦地从椅上站起,劈手夺过她手中捧着的玉环,沉下脸,厉声道:“谁允许你碰我东西!”
明慧虽然是个下人,但楚桓为人豁达宽容从未像如今这般声色俱厉,她一时慌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去。”楚桓握紧那块玉环,冷声道。
直待明慧退出屋子,楚桓撑着桌沿的手臂才觉发软,颓然坐倒椅上。
她很不好……他清楚记得德凝郡主说的话,她过的很不好。为什么她会过得不好,她已是母仪天下,世间女子再无人可与她想比,享尽荣华,受人敬仰,为什么她要过得不好。
他握着玉环的双手抵住额头,一双眉头紧紧纠起。心中逐渐滋生恨意,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他视若珍宝,期望能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他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不好好疼爱,为什么要如此伤害她!
他恨的不能自已,心口似被绞碎般的疼痛。
“楚将军!”门口忽而响起拍打声,副校尉的声音急切传来。
楚桓用手抹了把脸,收去所有喜怒后,这才淡淡开口:“进来吧。”
副蔚推门而入,劈面就道:“邯桐传来军报,汉王请将军即刻前往商议军情。”
边患已歇,暂无烽烟,汉王又哪里来的那么急的军情?楚桓一路抱着疑惑赶往邯桐,邯桐不亏是西北十省之首,建筑斧凿大气,商事流通,热闹繁华不输帝都。十六年前那场大难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地方留下太多创伤,如今看来仍是一派兴盛。
楚桓入了城后直接赶往汉王的府邸,门口侍从大约一早得到消息,已恭候了多时,看到楚桓后,有人安顿他的马,有人带他入府,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
汉王驻守邯桐,亲王之仪尚在,所以府中阁楼庭院布置一点不曾马虎,虽然比不上帝都里的汉王府,但在地方上来看,也算华美了。汉王从小锦衣玉食,自然过不惯太过简素的日子,楚桓很明白,至少汉王府中少有姬妾,光这一点楚桓就没法挑剔他。
侍从领着楚桓来到偏厅,在门口停步躬身,朝半掩着的门内高声回道:“启禀王爷,楚将军来了。”
未几,屋内传出汉王的声音,“请楚将军进来,你们退下。”
侍从对楚桓扬手作了个请的动作后,径自退了下去。楚桓也未多作什么思量,抬手推门而入,诧异的看到屋内并非汉王一人。
屋内堂上坐着蟒袍金冠的汉王,而下手圈椅上则坐着一个衣冠朴素,鬓发霜白的老人。
“殿下。”楚桓抱拳朝汉王行礼,心中疑惑愈盛,不知汉王突然召他来是为何。
汉王折了折袖口从椅上站起,拉着楚桓走到那老者面前,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大哥,你可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
楚桓凝目看向面前老者,虽然衣衫简陋,但眉目轩朗,气度不俗,而且五官似乎有点眼熟,他又看了看身边负手淡笑的汉王,蓦然觉得这两人眉眼竟是异常相似。
正在他疑窦丛丛的猜测时,老先生已从椅上站起,朝楚桓微微颔首,淡淡开口道:“老生东祈瑜见过楚将军。”
东祈瑜……东祈瑜……
“你是俞亲王!”楚桓惊诧脱口,万没想到这老先生竟然是十六年前逼宫夺位的三王之一,那个在军前失去踪迹的俞亲王。
十六年来他隐匿无踪,甚而隐姓埋名只为躲避先皇刺探追杀,却在此时突然出现汉王府中,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团团疑惑在他脑中交织出无数张网,让他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他转头茫然看向汉王,汉王却只是笑,笑中又带一抹彻骨凉意。
人死了,会有魂魄么?
她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魂,可当那晚,她亲眼看到一抹幽魂飘荡在殿中,悬在半空俯看她在摇篮中的孩子时,她怕了,漫漫不绝的寒意恐惧自心头缚绕全身,她尖叫,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她挥舞双臂要去驱赶那抹薄如尘烟的魂。可那魂总是飘忽不定的一会出现在屏风前,一会转到珠帘后。她看不清那张模糊的脸,不过她记得那身衣裳。
“大哥,是穆妃!是她,她来找我了。”本来安静躺着的淑妃看到姚行书走进殿中的时候,蓦地从床上跳起来,扯住他的衣襟,神经质的尖叫,“她要报仇,要索我命,她要害我……”
姚行书从太医口中知道她情绪极度不稳,可当看到她鬓发拆散,衣襟凌乱,眼神戾气中又带恐惧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幸亏所有宫女都留在殿外,否则听到她如此胡言乱语不知要惹出什么祸端。
“淑莹,你不要胡思乱想,人死了便是死了,哪里来的什么鬼魂。”姚行书摁住她的肩头,止住她的狂乱,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淑妃逐渐平静,脸上泪痕狼藉,她有些神经质的点点头,眼神木讷,喃喃道:“人死便死了,哪会有鬼魂,不会有的……”她推开姚行书,将被子攥在身前,往后退到角落,蜷起身体,眼中又露出惶恐,“她看着灏儿的时候,那样子好可怕,灏儿……灏儿……”她从喃喃自语中转醒,徒然暴怒,赤脚跳下床,“她们带走了灏儿,我要把灏儿找回来。”她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冲。
“殿下在太后那里,不会有事。”姚行书伸臂将她拉住。
她却死命挣扎,像只被夺了幼仔的母兽,眼中除了孩子再也看不到别的,“我要灏儿,我要我的灏儿……”她厉声尖叫。
“啪”的一声脆响,姚行书反手一掌掴上她的脸颊,他下手没有容情,淑妃白皙的脸上立透五个红指印。
她像是懵了,或是真正的清醒过来,不再吵闹挣扎,低低唤了声,“大哥……”声音虚弱带着颤抖无助。
“淑莹,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他将她抱入怀中,软声哄劝。
她捂住肿胀的脸颊,在他怀中悲痛欲绝的哭泣,“他们带走了灏儿,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相信大哥,迟早有一天殿下会回到你的身边。”
姚行书留在漱华殿,待淑妃喝下汤药沉沉睡去后,这才离开,在前往宫门的时候,碰到了个意外之人。
“德凝郡主。”姚行书看面前走来的银甲佩剑的女子,点头颔首致礼。
“姚大人。”曦凰眉峰一动,得体回礼,“来看淑妃么?娘娘好些了么。”
“有劳郡主关心,还不算太坏。”他静观审视面前女子的眉眼,想从中看出点什么,“郡主是来探望皇后的么?”
“确实。”她笑回,一手扶住腰畔长剑,除了禁军她是第一个被皇上允准带剑入宫的将领,无论楚桓还是凤昀都无此殊荣,由此可见皇上对赵家的偏重。
“那我就不耽搁郡主了。”他拱手侧过一旁,显出尊重。
曦凰再次颔首,口称告辞。两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姚行书突然听到身后又亮起她的声音,“听说大相国寺的符卦很有用,求来挂在身上不怕半夜鬼敲门的呢。”
姚行书脚下一顿,回身望向她,看她扬眉一笑,留下话后转身径自离去,大步踏向宫中。原来不曾掩饰,她对姚氏的戒备敌意如此坦荡,彼此间已是心知肚明。
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姚行书这才继续走向宫门,转身刹那间眼底闪过狠厉。
曦凰来到中宫的时候正巧皇上也在,看皇上一身朝袍想是下了朝后就直接来了中宫。她上殿觐见,扶剑单膝跪在殿中。
皇上原本浓云深锁的脸上稍许露了点笑容,拂袖让曦凰平身,笑问,“刚从军营回来?”
“没,臣是想来探望一下皇后,然后再去军营的。”曦凰如实回道,冲皇后露了个笑靥。
“难得你们姐妹情深。”皇上从凤榻上站起,皇后忙随着起身,“朕先走了,你们姐妹好好聊聊。”
皇后低眉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