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站住了,笑道:“你再跟下去可能就出不去了。”
“我没有跟着你,而是想从这边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你家在哪里?”
叶怀瑾抬头看了一眼另一头的高楼大厦,耸立的铁架和霓虹彩灯,和这片阴暗拥挤的贫民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视觉冲击在切实地经过之后,变得触目惊心起来。
春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明了地点点头:“富有的资本家。”
“以前可以这么说,现在不行。”他目光怅然地苦笑。
“为什么?”
“我家的医院破产了,家里除了那套房子外,只剩下一堆债务。”他不知道为什么给她说这些,他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坦诚。
“还有呢?”
“没了!”
“啊,你一下子由一个资本家的小少爷变成了孤儿?”
“什么孤儿?”
“你爸爸妈妈呢?”
叶怀瑾顿时冷着脸:“他们去外边寻找新的翻盘的机会了。”
“唔,没自杀就好,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跟着她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院子,面积不小,但是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硬纸片,难得的是,收拾得类别清晰,井井有条。
翠花上午之前卖菜,菜卖完了就顺路收一车废品回家。
此刻她干干瘦瘦的黑脸颊从厨房里探头,看到跟在春子身后的叶怀瑾,眼里是明朗的笑:
“春子,这是你朋友?”
“我哪里有朋友啊,这人路过这里,迷路了。”
“哦,那你送他出去,快去快回啊!”
春子应着声,放下书包,顺便把包里的一个易拉罐筒子两只手一捏,团起来,随手向跟前一抛,抬脚踢进了远处的一个大纸箱里边,听到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得意地回头一笑:
“走了。”
“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妈说我是你的同学?”叶怀瑾看着她男孩子一样利落的动作,想想她的话,神色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哪里丢人了,她连同学都不认,至于吗?
“我不舒服,说多了让她担心,她够累的了。”
春子转身要出去送他,被他坚决地制止了,他本身是来送病人的,再让病人送出去,这不是给她添麻烦是什么。
他快步地走出了她的家,看看方向,觉得离家也不远了。
夜色越来越浓了,没有路灯,就连家家户户窗户和门缝里泄露出来的灯光,都是昏昏黄黄、没精打采的,等他发现第三次经过了同一棵张在路中间的老槐树时,才意识到这里曲折的巷子,虽然规模不算大,却如同一个迷宫,毫无规则和方向感可言。
这是,一声笑笑的声音带着促狭打破他心底的焦灼:“怎么,迷路了吧?”
叶怀瑾回头,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她的大致轮廓,但她瘦瘦单薄的身影,让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皱了眉头,镇定地咳嗽一声,清清喉咙:“黑灯瞎火的,连路灯都没有,怎么了,为了节约电费?”
“你以为我们就方便了?这里消防车进不来,一旦短路失火,就惨了,和那种恐怖的危险相比,这点不方便还是可以克服的。”
叶怀瑾想了一下那种失火的画面,这里应该会变成恐怖的人间炼狱吧。
踩在青石路面上,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得让人心生恐惧,不过刚刚七点多,对于繁华的都市来说,不过是刚刚拉开欢乐夜宴的序幕,可是这片土地上,却是一天的终结了。
谁说过,越贫穷的人越质朴,穷人更能体会到高楼大厦里冷漠的人际关系所不能体会到的善良?说这话的人,一定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贫穷。
这里的人,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枯燥繁重无穷无尽的劳作里,除了赚钱,就是关门睡觉,根本就没有闲谈和娱乐的精神和间隙。
终于到了路口,叶怀瑾忽然回头说:“春子,我们以后一起上学吧?”
“不用,”春子干脆地挥挥手,毫不矜持地打断了他随性而发的善意,“再见!”
他看着她大步走进那黑暗窄仄的巷子,自嘲地一笑,心里涌出一股子无法言表的酸涩和怜惜。
第二天春子走进教室的时候,迎面被站在讲台上等待良久的叶龙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脸上,昨天她装昏迷,他无法出气,可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所有的人都在幸灾乐祸的静默中,看着春子面色平静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污渍。
然后,叶怀瑾从后排冲过来。
春子意外地回过神,闪过去挡住叶怀瑾,她可不想因为昨天的误会,彻底得罪叶龙;更不想因为叶怀瑾,而让全班的女生嫉妒她——那样,她以后的日子绝对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怎么会不认识叶怀瑾呢?
他们家以前总是免费赞助学校的学生医疗室,这个俊美优雅的男孩子是很多女孩理想的白马王子的翻版,昨天她的神色毫无伪饰,不过不是不认识他,而是太震惊了,疑似梦境。
“有什么冲我来,欺负女生,是男人吗?”叶怀瑾瞪着叶龙说。
“我哪有欺负她,不过是吐痰的时候,她恰好撞上了而已,本身就是垃圾妹,吐上去了就吐了,能让我怎么样?我说,你家不过是破产而已,至于转眼就去回收垃圾?”
叶龙的声音恶毒至极,那话简直把春子侮辱得体无完肤。
叶怀瑾当即就推开春子扑了过去。
春子震惊之余非常及时地用力拉开两个男生,即便被他们误打了两拳。
她红着脸大声地对叶怀瑾吼:“滚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然后一把把他推下讲台。
叶怀瑾被她的怒火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横着脖子瞪着她。
只见春子旋即就冲叶龙说:“昨天我误会你了,可是事情发生了,我也没有办法,你这样不地道的羞辱人的手段,实在不像男人;
现在,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你不在篮球队的队长吗?那好,我今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你下战书,半个月后,我们球场一决胜负,一对一比赛三分球,我赢了,你以后罩着我不准那些女人找我茬;我输了,就脑袋朝下从6号教学楼顶跳下去,敢比吗?”
全班同学一阵哗然,这春子的脑子被气晕了?竟然拿命来赌,这谁胜谁负不是明摆着,有什么悬念?
难道这女人只求速死,就为了让叶龙背上逼死她的罪名?
叶怀瑾傻眼了,他绝望到无语,半晌才说:“春子,叶龙外号篮板王,那投球技术,刚进校队的时候就有‘刷分机器’之称,而你,啥时候摸过篮球了?你恐怕连认真地看过一场球赛都没有,拿什么比?”
“他不是叫叶龙吗?说不定只是叶公好龙而已,比了就知道了,叶龙,你应战吗?”
春子当然看出叶怀瑾的好意,她借机又刺激了叶龙两句。
叶龙听到她的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女人可能被人欺负出了精神病,就像恐怖片里的因为长期压抑而走火入魔,准备自虐或者虐人的变态。
可是,听她的嘴巴也不饶人,还把他的名字和叶公好龙的成语联系了一起,他虽然没文化,也知道啥意思,顿时气得火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