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会倒回沈旃檀身上,而任怀苏一日不死,那圣气却又不会全部降临沈旃檀之身,如此——人间既不会沦灭,沈旃檀又能获得古往今来无人有过的强大力量,这就是沈旃檀一意不杀任怀苏,非要将他炼成妖物的用心。他自己想要长生不死,伴他而生的自然不能是人,只能是同样不死的妖了。”
“可是最终他死了,疯和尚却没死。”陆孤光哼了一声,“机关算尽,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害死这么多人命还能逍遥自在。”
“他的死也很蹊跷,”姬珥转过身去,院中恰好有一株桃花,种的极不经心,残破的开着,他看得兴致盎然,“显然他所算计的圣气最终并没有回归到他身上,也许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一个以千人之命为筹的阴险小人,岂能得上天青睐?也许在他动念要独霸圣气之时,便已自绝了承受的资格。”
“这人真是罪大恶极,蛇蝎心肠。”她瞟了姬珥一眼,“但不知姬楼主亲身到此,就是为了讲关于恶魔的故事?”
姬珥伸出手指,拈住一朵瘦小的桃花,“故事我说完了,只是不知听故事的人听见了该听的没有?”
陆孤光皱眉,“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来,“陆姑娘,你相信任怀苏吗?”
“相信。”她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你不相信他吗?”
姬珥笑笑,“我认得他许多年,有时候了解是比相信更进一层的关系。”
她瞬时阴沉了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在故事里已经说过了。”他转身负手,“陆姑娘,爱一个人不难,相信一个人不易,了解一个人更不易,人是复杂多变的怪物,无端信赖是一种缺点……”
陆孤光凉凉的看着他,冷冷的道,“你不但啰嗦,还很多疑,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爱不上任何人。”
姬珥瞬间打了个寒噤,咳嗽一声,“承蒙吉言,多谢多谢。”他握着被他扯了下来的那朵桃花,自大门口溜之大吉。
她凝视他溜走的背影,这人是来提点她什么的,她自然知道。
但要用沈旃檀的故事告诉她天下间谁也不可信任,无论外表如何、亲厚生疏,为求自保就都不可信任,那样的一生会是如何的萧条寂寞?何况……他意指任怀苏——这让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他是他依赖的好友,疯和尚是那样性情坚定而不韵世事,他要依赖一人是多么难,而他这个好友却鬼鬼祟祟的来提醒他任怀苏不可信任——这让她无法接受。
沈旃檀是个人面兽心的魔,但疯和尚不是。
疯和尚是个有了信念便不受干扰绝不放弃的傻瓜,走路……走路从来不看风景的那种。
第十三章03
姬珥离开不久,门外两人并肩而入,陆孤光看着任怀苏和楚殊珍神色自若,毫无生分之态,哼了一声,“你到哪里去了?”她问任怀苏,却不理会楚殊珍。
“我和任公子到药房拿些东西。”楚殊珍却微微一笑,抢先回答,陆孤光才看见她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瓶瓶罐罐,也不知有多少药物。
“我已寻得其法,可缓灭世之危。”任怀苏平淡的道,“原来分担圣气之法十分简单,只需两人血气相融,互渡鲜血,加以辅助之阵法,便能让天地圣灵分降两人之身。”
“血气相融,世上哪有人能和你血气相融……”陆孤光脱口道,随即会意,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
任怀苏抬目望她,眼色平和温柔,似是十分赞许,随后微微一笑。
他甚是少笑,平素都是一副无心无情的模样,就算眼里有时似含温柔,那也十有八九是她的错觉,但此时他却真是笑了。
疯和尚微笑的时候,真是好看。她多看了两眼,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她本想说……她是半鬼之身,尸魅之血对她来说是灵丹妙药,但如果生受了如此多的尸魅之血,能力暴增过多恐怕并非好事。何况……何况疯和尚身上的血已不多,他的血能被她所接受,她的血却不能被他接受,失去太多血液会让尸魅凶性暴涨,难以平静。
但他如此笃定,如此期待,他觉得如此完满——以至于她所顾虑的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她生受了这么多尸魅之血会变成什么样她不在乎,而疯和尚有如此坚毅的心性,纵然失去了再多的血,发狂或行凶都是绝不可能的吧?
所以她顿了一顿之后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要找我分担圣气?”
“天命所归,无可取代。”他回答。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高兴,歪了歪头,她笑了笑,“你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天命所归,无可取代。”他平静的道。
她抿着嘴笑,瞟了楚殊珍一眼,“来吧,十二金针,你知道从哪扎起么?”
楚殊珍文雅的报以一笑,“筠书阁的弟子,怎能连十二金针都不会使?何况沈公子这本书中——”她举起了手中的《凶藏》,“将过血和布阵之法记载得很详细。”
陆孤光见她手里握着那本书,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淡了,冷冷的看了任怀苏一眼,“喂,为什么要给她?”那是本很重要的东西,她没兴趣瞧,但不表示她也不介意它落到别人手上。
“那是救世之物。”任怀苏走上一步,握住她的手,“过血之法越早越好,我们即刻开始吧。”
救世之物?她嘀咕了一声,她只知道那是她和他冒险得来的宝物,那里面记载了许多古怪的法术,应当都是惊世骇俗的奇门异法,分明是本法宝。
“分担圣气需要布置巨大的法阵,如婆婆这里不能再住,我们必须另寻隐秘之所。”楚殊珍道,“早晨起来我已经给了婆婆银两,收拾东西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银两?”陆孤光皱起眉头,“她房里那些盒子不是你给她的吗?”
“盒子?”楚殊珍讶然道,“盒子?什么盒子?”
陆孤光颇觉诧异,然而摇了摇头,“走吧。”她身无长物,除了血流霞和鬼扇,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任怀苏很自然的打开油伞,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楚殊珍将住过的房间检查了一遍,三人向如婆婆道别,一起离开。
如婆婆还在屋里,三人向她道别,她便如没有听见一样。
她还在看桌上一堆的盒子。
陆孤光三人离开之后很久,她终于伸出颤巍巍的手,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檀木雕刻的盒子里衬着柔软的黄缎,缎子上放着一只珠钗。珠钗以黄金为底,盘以蝴蝶之形,蝴蝶双翼之上缀满了细细的各色宝石,有红有绿、有蓝有紫,红者红珊瑚,绿者翡翠珠,蓝者绿松,紫者水晶,华贵灿烂,精细艳丽。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把木梳,乌木桃花梳,乌木所刻,入手轻如蝉翼,质地细腻如玉,镌刻半朵桃花之形,妩媚慵懒。
滴答一声,一滴泪水滴落黄缎之上。
年华尚好之时,她等过这些东西多久……当时岂知,握在手中之时,已是白发鸡皮?
这些是当年将军府中为将军夫人所备的聘礼,将军你……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