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葛馨宁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话里的意思,却让她越听越糊涂了。
那小丫头连珠炮似的说完了,看见葛馨宁还是一脸茫然,不禁有些泄气:“我倒忘了,你昏睡着,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现在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都憋着一股气,想要跟你较劲呢,过两天有你受的!”
“为什么?我并没有得罪过谁啊!”葛馨宁依旧不明所以。
那小丫头冷笑道:“你还想得罪谁呢!你也不想想,大家一样都是买进来的丫头,旁人见了五爷大气都不敢出、头都不敢抬,靠近五爷三步之内就要罚跪;你倒好,头一天进门,五爷就为你坏了规矩!你是不知道,那天五爷抱着你进院子里来的时候,小姐妹们都快要吓昏过去了!那天你浑身脏兮兮的,比个泥猴子还难看几分,连我都忍不住想捂鼻子,真不知道五爷是怎么忍受得的!”
葛馨宁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老半天才讷讷地问:“你说……五爷抱我回来?”
小丫头白她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真是见了鬼了。”
葛馨宁的脸色,却也比见了鬼好看不到哪里去。
五爷救了她,她很感激是不假啦,可是……
他何必为了一个新买来的丫头坏了规矩,又为什么要……亲自抱她回来?
葛馨宁的心里忽然烦躁起来。
那小姑娘看到葛馨宁的脸色,“嘿嘿”笑了两声,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担心也没用!再说不是还有我嘛!五爷既然吩咐我照顾你,以后你就归我罩着了!记住我叫莫丢丢,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名号!”
葛馨宁还没来得及擦汗,便听到窗外有人凉凉地道:“‘莫丢丢’这三个字,很值钱么?”
第8章。莫丢丢
葛馨宁听见这声音便知事情不妙,想要躺下装睡却已经来不及,只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笑脸相迎:“是兰姑过来了吗?”
掀帘子进来的正是兰姑,她依旧装扮得明艳照人,只是眼眶发红,看上去有些憔悴。
莫丢丢慢吞吞地站起来行礼,兰姑“哼”了一声,仰头看着房梁:“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受姑娘们的礼!你们一个是五爷另眼相看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五爷委以重任的心腹亲信,我若是言语间不小心得罪了,五爷一生气,再赏一顿板子给我,我这老腰可就要彻底报废了!”
葛馨宁听她言语间怨气颇深,忙挣扎着下床行礼赔罪:“那日的事,原是我不好……”
没等葛馨宁说完,莫丢丢便在一旁冷笑道:“你何必这么怕她!一样是奴才,她也未必就比咱们高贵多少,有什么了不起!”
葛馨宁连连使眼色,莫丢丢却视而不见,到底还是一口气说完了。
兰姑的眼圈似乎又红了些,隔了一会儿才冷笑道:“莫姑娘不愧是很快就要入宫的人,这么快就不把我们韩家的奴才放在眼里了!盼你入宫之后还能这样横冲直撞的,可别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才好!”
“兰姑放心,就算是磕破了脑袋,也赖不到您老人家的头上!”莫丢丢毫不示弱,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葛馨宁心中忧急,又不敢乱插嘴,只好在一旁暗暗捏着一把汗。
兰姑没有继续跟莫丢丢争吵,却把目光转向了葛馨宁:“你装死的本事更加了不起,居然连五爷都被你骗得团团转!可你别以为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五爷虽然救了你一次,但你依然是个奴才,规矩不能不学!明儿一早前面院子里点卯,你若敢迟了,再打板子的时候没人会救你!”
葛馨宁忙低头应着,再三保证一定会准时去,兰姑脸上的怒气才稍稍淡了些,临走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再让我看见你死皮赖脸地往五爷或者秦相公的面前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葛馨宁学着冻僵了的小雏鸡的样子,缩着脖子作温顺无害状,唯唯应喏。
莫丢丢却是一脸不屑,等兰姑走远了,她皱成一团的鼻子都还没有舒展开来。
葛馨宁扶着床沿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莫丢丢扶她坐下,嗤笑道:“你怕她做什么?那个女人就是狗仗人势,其实半点本事也没有,她也就敢在你这样初来乍到的小丫头面前耍耍威风,别人谁怕她啊?”
“你不怕她,是因为你快要入宫了吗?”葛馨宁略一沉吟,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莫丢丢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后冷笑道:“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你说得也没错,要不是因为可以入宫,这院子里的丫头,至少有一半都被这个女人打死了。”
葛馨宁摇摇头表示不信,莫丢丢便叹道:“你这人,生了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脑筋怎么就那么笨呢?你想想,你有机会入宫,她却只能当一辈子奴才,你为什么要怕她啊?等你入了宫,站稳了脚跟的时候,连五爷都得称你一声‘主子’,她兰姑又算什么东西!”
葛馨宁早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此时再也忍不住,等莫丢丢话音一落,便忙接着一件件追问:“你的意思是说,不只是你,咱们府里的丫头都有机会送到宫里去?可是为什么?五爷到底是什么人?”
第9章。我不学那些肮脏东西
“五爷就是五爷啊,还能是什么人?”莫丢丢挠了挠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葛馨宁急得只差没有去掐她的脖子了:“你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不会连五爷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吧?”
莫丢丢被问得急了,有些恼羞成怒:“我在这里呆了半年多,每天学认字、学画画、学弹琴、学唱戏,哪一天下来不累得脱层皮,我还有工夫打听那些闲事去?五爷这么大的家业,又跟宫里有关系,当然是做大官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葛馨宁大失所望,发了半天怔,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要不我明天帮你问问?”莫丢丢有些担心,轻轻在葛馨宁身旁坐下,迟疑着问。
葛馨宁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一向不关心这件事,突然去问怕会惹人疑心,何况……我也并不十分想知道,只是好奇罢了。”
“那就好。刚才你脸色那么急,可吓到我了!”莫丢丢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
葛馨宁勉强一笑,心里的疑云越发重了。
莫丢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把一大堆东西搬到了葛馨宁的面前:“这是你睡着的时候老妖婆叫人送过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老妖婆是谁?”葛馨宁一边翻看东西,一边问道。
莫丢丢捡起一块素绢随手一抛,冷笑道:“老妖婆就是老妖婆,一天到晚耷拉着脸,跟瘟神似的!以后你到了她手里,还有罪受呢!”
葛馨宁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闷声翻看那一大堆东西。
衣裳首饰各有几套,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却件件素雅大方;除此之外,还有些绢纱、琴箫、笔墨等物,满满当当地堆了半张床。
葛馨宁看到其中有几本书,便随手拿起来翻看了几眼,却发现并不是什么诗词文章之类,满篇写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由得看住了。
“原来你对这个感兴趣啊?”莫丢丢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葛馨宁丢下书,皱眉道:“我以为读书写字是难不住我的,没想到竟是夜郎自大了。这书上的字倒是认得的,只是这些‘采抽铅精’‘乘交元真’‘乐气通脉’……我竟然都是闻所未闻,可见从前是闭目塞听了。”
莫丢丢笑道:“原来你是识字的?那可就省事多了!你现在不懂也没关系,到时候都会有师傅教,我一开始不识字,可吃足了苦头呢!那本书讲的是‘房中术’,不算最难学的……”
葛馨宁刚要把那本书重新捡起来,忽然听到这句话,吓得她尖叫一声把书甩出了老远。
“怎么了?”莫丢丢起身钻到窗边的桌子底下把书捡了回来,满脸迷惑。
“不许过来!把书扔掉!”葛馨宁又窘又气,脸色涨得发青。
莫丢丢还是把书放到了桌上,凑过来摸摸葛馨宁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葛馨宁推开她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房中术”是什么东西,她虽不甚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到一点。如果兰姑所谓的“学规矩”就是学这个……
葛馨宁越想越恼,忍不住跳下床,盯着莫丢丢冷声问道:“这府里的丫头一直都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丢丢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不全是啊!这府里规矩可大着呢,路怎么走、话怎么说、衣服怎么穿,样样都要学!你看,我这么一个小村姑,都被他们硬教成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了!”
葛馨宁越听越心惊,忍不住咬牙恨道:“我只当他们是买丫头来使唤,不想竟是这种肮脏营生!我不学这些东西,宁肯叫他们打死我罢了!”
莫丢丢忽然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急道:“你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你以为至多不过是个死吗?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上个月也有个女孩子说过宁死不学这些东西,你猜她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葛馨宁看见她凝重的神色,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莫丢丢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