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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木(上)第4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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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钊傻傻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糊里糊涂地走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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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犹豫太久,吕钊就揣着聂闻达给的名片找到了那名律师。

律师是个矮墩墩胖乎乎的男人,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半点精明能干的样子。直到他说服了死活不肯见儿子的母亲,吕钊对他的信任才稍稍有所提升。

“你不要来看我了,好好读书。妈妈的事张律师会办好的。”

周霞的头放得很低,几乎碰上身前的桌面。

她瘦了,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感觉上已经没有任何饱满的部分。丈夫背叛时煽动起来的高涨气焰,此刻在她身上也已找不出半点痕迹,余下的只有颓然与无力。

吕钊没有对母亲提起外婆的病,也没有提起自己休学的事,爸爸的冷漠他更是只字未提,他只是不断地点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听话、更顺从。坐在他眼前的是被变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母亲,他实在不想让她再受到更多的打击。

离开了被高墙电网包围着的看守所,吕钊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将妈妈的消息告诉了外婆。

“被妈妈刺伤的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张律师说会去争取法官同情,尽量把案子定性为误伤,这样惩罚就轻了。张律师很有本事,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外婆中风后一直不能言语,但是神智很清楚,听到吕钊的话不由得高兴得老泪纵横。吕钊一边擦去那些泪水,一边摆出最最欢喜的笑容,安慰着外婆也安慰着自己。

他不忍心告诉外婆,据张律师最乐观的估计,母亲的刑罚最少也是两年监禁。

第三章

日子一天天熬着,外婆的病丝毫也不见起色,母亲仍在看守所里等待排期出庭,父亲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幸运的是吕钊在家找到了两本存折,里面的钱大约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过,为了早日还清欠下的钱,吕钊还是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加油站值夜班。虽然工资少得可怜,却总比没有收入的好。

与吕钊一起值夜班的是一位姓王的老伯,五十多岁了,总是喜欢找借口早退。加油站地处偏僻,夜里基本上没什么人,所以吕钊也由他去。

每当吕钊点头答应,王伯就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就谢谢啦!明早请你吃早餐。”

不过,以经验来看,这早餐之约多半是没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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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约莫凌晨一点,王伯刚走不久,一辆车开进来加油。

“要加多少?”吕钊问来人。

“加满。”开车的是个染了满头金毛的年轻人,不断用手拍着方向盘,神色有些紧张。

吕钊像往常一样拿着油枪走到车尾准备给车加油。这时,车后座的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就你一个人?”女人问。

吕钊点点头,余光瞥到她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立刻不好意思地将脸别开。

像是被吕钊的纯情逗乐了,女人在他身后发出突兀的笑声。

吕钊有些生气,想转身时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猛地往车上一撞。一阵眼冒金眼之后,他倒在地上,有人捆住了他的双手。

“别动!”开车的男人不知何时下的车,拿着冰凉的铁器抵上吕钊的咽喉,刚刚就是他偷袭了吕钊。

不用看都知道脖子上的东西能轻易划开自己的皮肤,吕钊害怕极了,却还是强作镇定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里收的钱放在哪儿?”女人半蹲在吕钊的身边,像是怕吕钊被欺负了,伸手拂开男人的刀。

咬紧双唇,吕钊一声不吭。在小加油站打个工也会遇上打劫,他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背,这对男女一定只是装模作样而已,不见得有胆子来真的。更何况,加油站里的备用金钱至少是他一个月的薪水,要是真被抢了,他要拿什么赔?

“不说话?想让我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吗?”

男人扬了扬手中的匕首,用刀背在吕钊的脸上狠狠地敲打了几下。他已经不再紧张,而且满脸兴奋。

视线扫过刀刃,吕钊闭上眼,不知不觉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快说!”

男人不耐烦了,挥刀就要在吕钊的脖子上开道口子,却被女人快一步抓住手腕。刀尖划过吕钊的下颚,弄出一条浅浅的红印。

“你还真想闹出人命啊!”白了男人一眼,女人转头对吕钊说:“小家伙,别再逞强。他要是发起疯来我可拦不住。说吧,钱在哪儿?”

“说!”

男人的低吼在吕钊耳中嗡嗡作响,他张开眼睛,对上两人贪婪的目光,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感。

厌恶眼前的人,厌恶如今的生活,厌恶现在的自己!

妈妈拿刀刺向那女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身陷在这挥之不去的厌恶?

厌恶父亲,厌恶婚姻,厌恶将来……如果就这么被杀,能不能从这漫天的厌恶感中脱离出来?

见吕钊无动于衷,女人突然轻轻一笑,随后慢条斯理地从地上捡起油枪塞进他的裤腰里。他只觉得身下一凉,刺鼻的汽油味立刻散漫开来,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双腿往下滑,很快浸湿了鞋袜。

“不想说?”女人拿出打火机一晃,作势要点燃吕钊的裤子。

吕钊终于开口:“这里是加油站,你要是点火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表面上他似乎不甘示弱,其实内心里已经惊恐万分。沾身的汽油就像要穿透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管。

死亡是件太遥远的事,从来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他是该怕的,外婆或母亲无论哪一个都需要他的支撑。他怎么可能不怕?

“啪--”

一记耳光打得吕钊半边脸生疼,也打回他游离的思绪。不等那对男女再施狠招,吕钊尖叫道:“钱都锁在收银机,密码是三二OO!”

话音一落,他立刻闭上眼,扭头将脸贴向肮脏的地面,就像刚刚经历了跋涉,累倒在地的旅人。

志在打劫的男女得到自己想要的资讯,立刻将吕钊丢在一边。

一阵凌乱的声响之后,两人得手驾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身的寒气让吕钊实在无法在地上再躺上半秒。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办公室,找出剪刀把手上的绳子剪开。

办公桌上,收银机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吕钊呆滞许久之后,拿起一旁的电话,哆哆嗦嗦地按下一个从来不曾使用却又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吵醒了聂闻达的好眠,听到吕钊略带异样的声音,他立刻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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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点,加油站阴森森的灯光看起来像某个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红肿的指印衬着灰黑的一张脸,吕钊浑身的汽油味外带瑟瑟发抖的惨样,让聂闻达大吃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

吕钊低着头,硬生生地说:“能不能借我两千四百三十七块?”

听见吕钊借钱,又看那大敞着的空钱箱和地上剪断的绳索,聂闻达猜出了大概,“有人抢劫?”

“请借我两千四百三十七块。”吕钊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借钱的请求。

无声地注视吕钊片刻,聂闻达拿出钱夹,将钞票递给他。

“我会还的。”吕钊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出自己的承诺,然后把钱锁进钱箱,并且修改了钱箱密码。

“我帮你报警。”

聂闻达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谁知他的动作让吕钊瞬间惊慌起来,猛地跳过去抢夺他的手机,聂闻达反射性地阻挡,拉扯间手机落到地板上,机壳一分为二,连电池都掉了出来。

蹲下身拾起摔成几片的手机,吕钊的表情就像有车从他的身上辗过,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会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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