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何曾被人如此调笑,又羞又恼又不敢大声,结结巴巴地轻声叱骂:“你,你,无礼!”却是半分气势也没有。
听人说,这个宁大人仗着皇帝的宠信,贪污腐化,陷害忠良,欺男霸女,骄奢淫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而她一向对流言不太相信,总觉得皇叔那么重用他,肯定对他很是信任,皇叔的眼光总不会错吧?没想到他言行无忌,看来至少那个风流的传言是不假的了。
哎呀,听说他总是很坏心的利用别人的弱点,若是知道自己是来避难的,会不会眼睛也不眨地将自己给推出去?
她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隐约听到“失职”之类的字眼,心里很是担心:章郎一定被骂了,如果自己这会儿出现,那位大人肯定会更加生气。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宁谌眯眼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又直愣愣看着自己的不速之客,眉眼微蹙。
他难得今日闲些,早早地处理完了公事,又没别人来烦他,因着天热,回府又还有些时候,想到翰林院藏珍阁里透气,凉快,又人迹罕至,正可歇暑,就把朝服扔在政事堂,一个人溜达到这儿来了,才迷糊了会儿,被人搅醒了。心下多少有些不悦。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灵气逼人的小脸。弯月般的柳眉,如小鹿般的双眸,娇巧的琼鼻,微微泛红的香腮,点绛般的唇,白皙如凝脂的粉臂,娇嫩的肌肤如霜如雪。
这小姑娘也显然吃了一惊,他却不想招更多人来,便极快地捂了她的嘴。
宁谌仔细看这脸,倒似乎哪里见过,可惜那小姑娘却只顾着发呆,看来是问不出话来了。
顺便调笑了两句,小姑娘的反应更激起了他的逗弄之心:
“小仙女儿,你准备一直趴在我身上么?当然,软语温香在怀,在下是很不介意的。”
风姿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脸上早已红得发烫,估计放个鸡蛋上去就能烤熟了。
宁谌微笑着坐起身,猜测这女子的身份:这里居然会有女子,真是想不到。粗看她服饰,未见得如何华丽:头上只简单的一支玉簪,两朵小小的珠花,耳上一对粉色的珍珠坠子,一身秋香色的罗裙,腰间系着一块玉佩;细看下来,那些小饰品还有衣裳的绣纹都是即精致的,
明显与宫婢不同,却也不似妃子,大约便是什么皇亲国戚家的小姐了。脑子里迅速地把可以入宫的女眷们过了一遍,便猜是简亲王家的小郡主了——当今皇上的的姊妹们都已出嫁,女儿们却都还小,只有一个侄女婷婷正十八,与翰林院的学士,去年科考的状元郎定了亲,似乎年底就要出嫁了。想来是来探望情郎了。
转瞬间已经理清所有的一切关系。
既然是位郡主,他目前还没有得罪简亲王的打算,就不便调笑了。
宁谌想了想,便做了个躬,换了口气:“在下素来言语无忌,与宫里的姐姐们也惯开玩笑,却忘了男女之防,方才是在下孟浪了,这位姐姐千万别把在下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言下之意却是把她当作有些身份的女官了,“姐姐不肯理我,可是生气了?姐姐莫要生气,在下先给你赔个不是。若实在气不过,凭姐姐责罚就是。”
风姿却巴不得他认不出来,听他连声赔不是,虽然觉得被个明显比自己大好多岁的大男人口口声声叫姐姐很是别扭,却也没那般着恼了,只嘀咕了句:“谁是你姐姐。”
“总不成叫妹妹吧?这可有些失礼了。”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有更失礼的,“不知姐姐是那座宫,怎会来此?”
这可叫风姿答不上来了,她灵机一动,反问:“你又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却也假装不认识宁谌。暗幸自己刚才没有一口叫出“宁大人”来。
宁谌见她明明也是认得自己,却假装不认得,却有几分好笑,便继续逗弄她:“下官在宫里任一份小小的闲差,今日在此躲懒,不想有幸见到姐姐。”
“原来如此。”风姿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也想好了借口,“奴家是奉太后之命来找一本书,章学士忙,就让我独个进来了,没留心脚下,倒是失礼了。”
“原来是太后娘娘宫中的姐姐,失敬失敬。”宁谌忍着笑,“不知姐姐要找那本书?”
风姿见谎越撒越多,时间也越拖越长,她又担心章怀远有事,又担心自己会被人发现,心中乱成一片,那还来得及考虑自己的话中的漏洞,只想着应付了宁谌,赶紧脱身才好:“叫什么来着……哎呀,我一时却忘了,还是赶紧先回去问一声,不知这位大人可知道什么近路?”
宁谌觉得也差不多了,逗弄过头了,吓着了,下回可就没得玩了,就即好心地给她开了后门,又给她指了路,才挥别了她:“姐姐先忙,有空在下寻姐姐说话……哎呀,忘问姐姐姓名了……姐姐……姐姐……”
曼郡主只当听不见,脚下飞快,穿过屋后的竹林子跑远了。
宁谌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若让那些吃过他苦头的人见了,定要心惊胆战。
外面章怀远手忙脚乱地应对着他的上司和那位曹大人,书,他本一早就找出来了的,此时一慌乱,却忘了放哪了,一通好找。曹大人自是不耐烦,他的上司也就面不了要骂几句“办事不力”。好容易找到了那本书,送走了曹大人,上司又要他誊录的书册,又是交不出来,于是免不了一顿语重心长的教导。
宁谌送走曼郡主时,那一头章学士正可怜兮兮挨训:“……如此重要的事叫给你办是对你的信任,你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有心情品好茶,吃细点,真有闲情逸致!”
章怀远只能不断的保证:“下官失职了,请大人再给些时间,下官今日一定能完成。”
“哎呀,这里好热闹啊。”宁谌慢条斯理地从后面绕出来,“章学士,看来本相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他顺手就拿了块点心,“这东西还真不错呢,今儿还多亏你的款待了。”
外面的两人见了他,都愣了:章怀远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也不明白他为何替自己开脱;而他的上司却是十分惶恐,不知道章怀远什么时候跟宁相也攀上了关系:
“宁相,不知您大驾,下官失礼了。”
“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本官也是偶然路过,想到毕竟在这也呆了一年多,有几分怀念,就进来看看,和章学士说了几句话(明明是调戏了几句人家的未婚妻),看了几页书(明明是睡了一会觉),却不知道翰林院如此之忙,真是惭愧得很。”声音温温柔柔的,“本官这就告辞了。”
刚才训斥章怀远的那位老臣听得冷汗涔涔的,一个劲儿地陪着小心:“宁相,您多虑了,只是下官心急了点,想早些完事……您难得来此,还请您多坐会儿。”
“哦,是这样啊……”宁谌语气温和,“可是本官却有事要忙了,不好意思。”笑眯眯慢悠悠地出门而去,回头向一直迷茫着的章怀远道:“改日再来找你说话。”
从此,章怀远被贴上了宁党的标签。有多了许多人来酸溜溜的奉承,也多了许多人与他划清界线。
而风姿,了解了后续,知道是宁谌解的围,心中十分感谢。觉得宁相真是个好人啊,虽然有些轻浮。
宁谌呢?他微微笑。
第二章 墨香斋的书与太白楼的流言
东直门外的长乐坊是京中店铺最聚集的地方。
东直门内的丰乐坊是京中王府最聚集的地方。
两处只隔着一道高高的宫墙。
两处都很热闹。
墙外的人想往墙内挤,墙内的人向往墙外跑。
两边都不容易。
丰乐坊里有一座简亲王府,府中有一位曼郡主,这位郡主就是位喜欢往墙外跑的主儿。
凤姿见第一次去翰林院就惹祸,自是不敢再去了。可章怀远最近忙得很,每日从早到晚,没有闲暇,哪有闲情风花雪月;凤姿又不好意思去他家,派人去找也不会有时间来见她,于是便又是多日不见。她整日在家无事,把家中的闲书都看尽了,便计划着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