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他这般老实之人!
“即使他们真是如此打算……你不也同他们一般?”这一句话,他说得更小声、更心虚了。
他当然不可能蠢到没发现他们接近他的意图,然而她呢?
她又哪点体恤他了?还不是照样找他上街,存心不让他碰书本。
“我和他们不同,你别拿我同那班鼠辈比较!”关兰芷不悦地拧起柳眉。“我找你上街,是因为我许久没回京城,想四处去看看,而且我上市集买几件衣裳替换,这又不对了吗?”
“对了,我一直不见你的包袱……你……”劳用劻这才恍然大悟。
她身上就那么一套衣袍,确实需要再多上几件以供替换,尤其看她的打扮就知她定是名门之后,想要再置个几套衣装也不成问题。
“我是京城人,先前外出游玩了一年,原本打算要回家,于是把身上累赘的包袱全都送人,所以我现下才没衣裳可换穿。”她冷睨他一眼,又继级往前走。
“那你回家不就得了?”他赶紧跟上去。
这话可没说错,明明自家就在这京城里,她为何不肯回去?
“因为我不想回去,你管得着吗?”关兰芷回身睐着他。
“自然是管不着……”可她已经造成他的麻烦。
“不回家总有个原因吧?”劳用劻又问。
“我不想说成不成?”她冷哼一句,迳自往街尾走。
“可你说咱们是好友,倘若你有心事,我可以为你分担…”
劳用劻慌慌张张想跟上她的脚步,可她却自顾自地往前走,丝毫不理会他的关切,气得他大吼:“你至少得告诉我,你姓啥名啥住在哪儿吧!”
关兰芷又走了几步才转身瞪着他。“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这男人可真是与众不同,和她都一起过了一夜,居然连她的名字也记不得……她该夸他对自己没有非分之想或是骂他蠢?真不知道以他不中用的脑袋,到底是怎么考中举人继而上京赴试的。
“难不成你真叫作篮子?”他颇为惊讶地道。
这大户人家取的名字可真是非同凡啊……
“兰芷!兰花的兰,芷若的芷!”她抬高香腮,拧眉怒瞪着他。“劳用劻,本少爷姓关,家住北京城,这样够不够详细?”
他可真会激怒她月北京城并非她所愿,她根本不想回王爷府,但她却不得不回来,心情已是一团乱,倘若他再满口废话…别怪她拿他出气!
“关兰芷……”他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好名字
“当然是好名字,是我爹取的自然好。”她冷睇他一眼,转身迳自往胡同里钻。
这里是她的地盘,这些街道她熟稔得仿若自家庭院一般,哪儿有绣坊、哪儿有布庄她一清二楚,压根儿不需向人问路;反倒是他,外乡客一个,倘若她就此抛下他,不知道他是否找得到回客栈的路。
“等一下你……”
眼见她突然跑了起来,市集人多,她的身材又纤细,在人群里头钻得可容易了;但是他不同,他挺拔的身躯在这地方根本不能前进自如?
一眨眼的工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般野性子的姑娘家?出言不逊、咄咄逼人便罢,威逼胁迫、狠声劣语全都搬出笼了,现下居然还把他丢在人生地不熟的街头,她不知存的什么心?
他应该没得罪她,不过记不得她名字罢了,也犯不着如此恶整他,如今摆明是把他丢在这儿出糗,天哪!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竟会惹上这个大麻烦?
真不知道她怎会有这般古怪的性子,完全不似时下的女子那般端庄秀丽,身着男装又满口秽语,姿态高傲又放肆不羁……遇见她,算他倒了八辈子的楣!
劳用劻在心里暗咒几声,也顾不得前方汹涌的人潮,探出双手开始拨开人群,左推右挤,不一会儿果真见着那身穿华服的身影。
雪青色的马甲……没错,就是她!
那身影只距他没几步远,他的手一抓……
“大胆!你是什么人?居然胆敢碰触贝子的贵体?”一声怒斥从旁传来。
劳用劻的手才搭上前方那人的肩,便有一股力道拨开他的手,而那人转过身来,他才发觉“他”不是“她”,因为他所碰到的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难不成这京城里头都住了大富人家,要不然这上等华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穿?这雪青色的马甲分明是关兰芷所穿的,怎么眼前这名男子也穿了一模一样的马甲,害得他认错人。
“真是对不住,我认错人了。”他躬了躬身打算离去,可走没两步便让人给拎住衣领,架住双手。
“我……道过歉了。”他知道自己认错人了,而且也道过歉,难道这样还不够?
“大胆!你可知道你错认的人是谁?”两旁架住他看似随从的人斥道。
“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他又不是京城人,怎会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不过看他身穿华服又有几名随从陪伴,相信他的来历定是不小。
“这是隽清王府的忠堂贝子,你居然不识得!还敢拿你的脏手碰贝子的肩,你该当何罪?”随从大声喝斥着,弓l来旁边的路人围观。
“罪?”劳用劻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就我所知,大清律例似乎没有这一条罪。”
大清律例每条每款他都记得很清楚,想吓唬他可没那么简单。
“大肛刁民,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搬出大清律例?你可知道在这北京城里,我家贝子就是律例!”彷若失了颜面,随从的声音不禁又大了一点。
“贝子就是律例?贝子要造反了吗?”劳用劻有意无意地讽道。
“你……”听见周围传来的窃窃低笑声,随从一时语塞。
而始终未发一语的靳忠堂面子几乎挂不住,大吼一声:“给我打!”
他可是王爷府的贝子,何时丢过这样的脸?
而那穷酸书生不过是一介草民,居然敢对他无礼,还出言不逊,不给点教训不行…。
“慢着,这人可也是举人身分,贝子说打便打,岂非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传来,适时地挡下快落在劳用劻身上的无情拳头。
劳用动抬眼,惊见关兰芷翩然到来。
原来她并没跑太远,只不过在附近晃晃罢了……他心下一阵欣喜,随即又转为担忧,她一个姑娘家,尽管出身名门,也不该如此大胆地与贝子对上;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倘若这贝子蛮横不讲理,那么她一个弱女子,可应付不了他们一群彪形大汉。
不过,见她挺身而出,他除了意外,还欣赏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勇敢。
“你……”靳忠堂直盯着她,感觉似曾相识。“你是谁?”
“贝子何必管我是谁?与其知道我的身分,倒不如先知道他是谁。”关兰芷将劳用劻自一干随从手中拉出,恶狠狠地瞪视着靳忠堂。
“他好歹也是通过乡试的举人,来到京城是为了明春的会试,而贝子却想加害于他,这不是轻蔑了万岁爷吗?”
靳忠堂眯眼打量她半晌后,怒眼扫过看热闹的人群,恼怒地吼道:“还不走!留在这里会人现眼吗?”
语毕,一干人随即消失在热闹的街。
劳用劻双眼直锁在她身上不解地问:“你既是京城人,应该知道那位贝子的来历,你偏又和他对上了,往后...
位高权重之人多矜傲,倘若让忠堂贝子知晓她为女儿身……
“若因此在京城待不下去,届时再说。”关兰芷微微笑道库着他的手便往胡同里头走。“我还要买衣袍呢,咱们走。”
“你身为女子怎么能随意牵男人的手?”劳用劻想甩开她冰凉的小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不知怎地,她的手明明冻得很,他却觉得仿若有一股火从她的手往他心头窜,烧得他心慌意乱。
“你真是啰唆!”关兰芷啐他一口,依旧不放手地拉着他往前走。“如果不把你抓牢一点,待会儿又走散可怎么好?京城这么大,天知道你会不会又倒楣地误认某位贝子贝勒,再上演一出好戏?”
“还不都是你害的!”劳用劻忍不住嘟哝抱怨。
她……她把手抓得这般紧,活像男人对待女人一般……她该不会把他当女人看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