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君的语气还是同刚才一个调:“我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做什么调查之类的,身在这样的家庭,很多事情,不清楚比清楚要活的轻松。
小妍她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孩子,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责任都在我身上。我不想说她的生活到底有多么的寂寞,要受多少的煎熬,我只想告诉你,至谦那孩子现在已经是她生活唯一的支柱。
也许你很爱至谦,也许他也很爱你,可是你们不能在一起。我的女儿不能没有他,文家和叶家丢不起这样的人,傅家也是一样。
孩子的事情,我们会跟外面讲,是小妍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流掉的。我相信,只要至谦还在她身边,她不会介意这样的说法,毕竟他们都还年轻,孩子,以后总会有的。
这样的结局,对你来说,可能很残忍,但是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傅小影缓缓起身,俯视着陈少君,声音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撞上了茶几。不过如你所说的,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傅小影离开病房的时候,文景妍还没有醒,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小小的脸被柔软的枕头遮去了大半,看着,真的很可怜。
她想走过去,伏在文景妍耳边说声对不起,可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恍然间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才是真正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
傅昊的车里很暖和,傅小影懒懒坐着,眼睛一直望着外边,什么都是浮光掠影。
也不知怎么,她突然开口,说:“放了大嫂吧。她还年轻,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总会再遇到一个人,也许不会是她最喜欢的,可至少是一个人可以呵护她的人。”
他脸色一下子青了下来。
她说:“我去看她的次数并不多,可遇上过你两次。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做什么,也许就只是在她家楼下停留一小会儿。她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我以前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你们心里还有一个希望在。但现在想想,到最后只会伤得更深。”
傅昊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吱声。
覆着白雪的那条宽阔的路,仿佛如同无尽的荒原,她没有了方向,而他,亦不想找到方向。
进大院之前,她把手机里的小卡片取了出来。
车窗刚开开,寒风就吹了进来,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用力将卡片掷到路边的草丛里。白茫茫的一片,再也觅不到它的踪迹。
回到傅家,赵云翎刚把傅老太太接回来,几个姑姑正陪着在客厅里聊天。
她想着傅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自己惹下的祸事,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可傅老太太见她和傅昊回来了,连忙着招手让他们过来坐坐。
她明白大约是傅远和叶、文两家达成了什么共识,等到明天,或者就会有一套无懈可击的官方说法,把她和文景妍流产的事情撇的干干净净。至于别人信不信,那都不重要了。
她陪着几位长辈坐了一会儿,回到房间之后先给总机打了电话,交代说所有的电话都不要接到她房间的来。挂了电话,她呆呆坐了一会儿,干脆把电话线拔了。
晚上吃饭,赵云翎上楼来叫她,问起她房间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她说出了故障。
康肃丽要交代人马上换一台新的,被她拦了下来,说:“过几天再换吧,坏了还能安静几天。”
在座的就只有傅老太太还不明白她这话真正的意思,只当她是和范黎绍又闹了矛盾了,便说:“那就消停几天,也让小范多挂念挂念你。”
她胃里原本就翻腾着,听了这话更是吃不下去,放了筷子,静静说:“奶奶,我和范黎绍也许并不太适合。”
傅老太太只当是在说气话,笑呵呵的安慰她:“谁没个摩擦,只要爱还在,就散不了。”
她很想勇敢的告诉傅老太太,她不爱范黎绍,而且,很多时候,就算爱还在,也一样会散。可是赵云翎和傅昊,甚至康肃丽都在朝她使眼色。她也知道傅老太太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了,只得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傅小影向单位请假,领导甚至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就爽快答应了。
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样整日无所事事的生活,只不过活动的范围限于傅家领地,就像是旧时养在深闺的小姐。
她每夜都会做梦,重复着那些曾经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光。她忘记有多少次是从梦中惊醒,只是每次惊醒,她都会不经意的看到那条被拉断的电话线,孤孤单单的一根。她仍旧会去猜想此刻的他在干什么。她也相信,在他的家族中,一定也有身份地位不可违逆的长辈细细教导过他了。他一贯比她明白事理,自控能力也比她好。
她偶尔会感叹,其实他们的爱情并不够牢固,至少她不可以为了爱而放弃生命中所有的人和事,而他也一定不可以。
她会重复着阅读那本《Romeo and Juliet》,但从来不会掉眼泪,她很认真的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在读别人的故事罢了,就这样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多读几遍,就真的成了别人的故事了。
舍不得(9)
赵云翎从赵家吃过晚饭回到傅家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傅小影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从夜幕落下的,永远不间断的雨线,一味的出神。
庐山云雾的香气渐渐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赵云翎喝了大半杯茶,终于说:“那孩子,刚才在大院门口拦了我的车,他说他找不到你。”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划破傅小影心里那个看似完全的圈。
赵云翎看到傅小影的身子明显一颤,她心里泛出酸意,声音也有些哽咽:“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只会扰乱你的心,只是他求我的时候,我看着他那双眼睛,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或许你该去见见他,哪怕只是说一句再见,至少很多年后再回忆起这段感情,你们还曾认真的告别过。”
她拿了两把伞,终于出门。
雨下得大,路灯也没有往日那么明亮。
她看到叶至谦站在大院门外,没有打伞,傻傻杵在稀疏的树下,大口大口呼着白雾。
她握紧了手中的雨伞,继续向前走,他亦看到她,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猛地冲上前牢牢抱着她,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命字。
“小影,小影……”
她几乎要心软,最后还是推开他,平静的把另一把伞塞到他手中,说:“回去吧。”
他一手丢开雨伞,抓住她的胳膊,紧紧抓住,呼吸那样的急迫:“小影,我们不能就这样。”
她反问:“那我们该怎样?”
他一下子怔住,然后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美国,新加坡,澳洲,哪里都可以。”
她冷冷的笑:“叶至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而她只是笑,看不出是有什么感情,她说:“我是傅家的女儿,你是叶家的儿子,我没有资格选择逃避,而你,也没有。我以为这些天他们已经把你敲醒了,怎么?情况分析的还不够透彻么?”
她站在伞下,斜风暴雨,淋湿了整个侧身。
他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流淌过他身上每一块肌肤。
她看到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消失,仿佛是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她曾经也看到过这样的他,几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比她要坚强,懂得转身,懂得不看她的眼睛。
他声音哽咽而坚定:“可是我爱你。如果再失去你一次,我怕我这辈子也找不回你了。”
她以为自己还能说出一大段一大段的话来,从他们的家庭到他们所处的情况,一条一条分析给他听,直到他也明白,他们的一生这样的漫长,物质条件这样的丰沛,遇上一个爱的人,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失去了,也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她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直到他想要再度拥抱她,她才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说:“可是我承受不起你的爱,也爱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