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们今个使,使完赶紧送过来了。”
“地都整出来了?”
“整出来了。”
“……”
听着院子里说话,我父亲本来要出来,又怕我母亲不给他留面子,就等她走了才出来。
有了这场闹,我父亲不敢再搞研究了。日子很快恢复到了从前。忙忙碌碌到了七月。核桃熟了,我家里有两树。他头一天摘了一树,第二天摘另一树的时候,从树上掉了下来。还好树不太高,树下腐叶、杂草也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掉下来并没受什么伤,不过腰在一个树枝上担了一下,有些疼。
我父亲爬起来,两手锤着腰走到树根坐下,背靠着树干歇了一会,觉得腰里不疼了,便准备接着摘核桃。谁想到他刚站起来,裤子、裤衩就像脱离了树枝的果子,麻溜地从腰上掉在了脚脖子上。
感觉到裤子掉了,他以为武装带带断了,弯腰提裤子,一低头看见自己两条腿,顿时惊呆了。
看见自己的双腿变成了两根失去光泽,失去丰润、失去弹性、失去生机、失去健美的细细长长的带骨腿肉干,我父亲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是他明白不管敢不敢相信,曾今在爷爷,后来又在父亲身上发生的事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竟管现实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但是我父亲还是咬着牙接受了。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举目四望确定周围没人后脱下衣服检查了身体,发现自己并不像爷爷和父亲那样全身都变成了干,只是腰部以下变成了干,稍微感到些欣慰。
查完身体,穿裤子时他觉得裤衩似乎没穿着的必要了,便把它从裤子里撤出来,随手扔在一旁。提起裤子,按现有的腰围调整好武装带的长度,系好,他像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两手拍拍松松垮垮的裤子屁股部位,重新在核桃树根坐下来。
“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他习惯性地摸摸上衣口袋。那里是他装烟的地方,不过儿子考上大学后,就空着了。
没有烟抽,他伸手在身边拽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往后仰仰身子靠到树干上,眼睛望着蓝蓝的天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好好想一想,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
坐了一会,他站了起来,在树下走了两步试了试腿脚,觉得除了轻飘飘的并没什么不舒服,就撩开大步向家里走去。一路上,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他像没看见似的只顾往前走。
院子里,我母亲正在拎着泔水桶喂猪。她看见我父亲空着两手大步流星回来了,感到奇怪,弯腰把泔水桶里的食全倒在猪槽里,放下空桶准备问他摘的核桃呢,回过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爸——”她喊着从猪圈边屋子门口走,见我爷爷身前住的屋子门又开开了,气不打一处来,“郑三金,大天白日的你跟上鬼了还是咋地?”
一脚迈进屋子,她看见我父亲直挺挺躺在我爷爷身前睡的炕上,手里拿着那两块破石头,举在空中看,更火了:“郑三金,今个你给我说清楚,这日子你到底是过还是不过了?”
我父亲两只眼睛盯着石碟,像个雕塑一样一动没动。我母亲见我父亲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扑上来要拼命,到了炕前,舞在空中的两只手僵住了。
“他爸,你腿怎么了?”她吃惊地望着我父亲两条塌陷得瘪瘪的裤腿。
“跟爹一样了……”
听见我父亲这样说,我母亲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第五章 不是办法的办法
从这天起,我父亲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我母亲让他上医院去看病,他心里清楚一切都是石碟闹的,死也不去。我母亲要把我叫回来,他也不让。一段时间过去了,家里地里活堆得像山一样多了,我母亲顾不上管我父亲了,除了一天把饭给他送过去,任由他呆在屋里。
过了两个月,我母亲每天半夜醒来,都能听到那边屋子里有动静,有时还能听到我父亲从屋子里走到院子里,或从院里回屋的脚步声。每次听见动静,她心里想起来看看他在捣鼓什么,但由于过度劳累终也没有起来看过。白天有时候想起来,问他,他告诉她憋得难受,活动活动。
这样大概又过了两个月,一天早晨,我母亲给我父亲送饭时,发现他没在屋里呆着。她放下碗筷,屋里院里找遍了,不见他的人影。出门搁村里打听有没有人看见他。人家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们家三金,我们还想问你他干啥去了,没想到你却来问我们……我母亲清楚家里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多说,到村子周边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四处找不到人,她想着他可能去了哪,晚上自己会回来,就回家忙着干活了。到了晚上,她等了一宿,他没有回来。这一下她真急了,可是一个女人家家的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说自己家的事。想来想去,她只好宽慰自己,也许今晚上就回来,先等等再说。
直到一周后,我父亲依然没有回来。我母亲实在没主意了才给我写了那封信。
放下我父亲失踪前留下的那张纸,我心里说出来的酸苦,我母亲早已泪流满面了。
母子二人默默坐了一会,我母亲擦了一把眼泪,说她去做饭。我盖上炕上的洞口,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线索虽然找到了,但疑问却更多了。
外星人尸体是怎么回事?
杜立巴石碟又是怎么回事?
它们是从哪来的?我父亲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挖个暗室把它们藏在家里?
一时间,这许多疑问在我心里波涛汹涌般翻滚着。我反复梳理着所有这些之间的关联,丝毫没有注意到盛夏时节生命力旺盛的蚊虫的叮咬。
随着情绪的平静,一条清晰的思路慢慢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外星人尸体,杜立巴石碟,发生在爷爷、爸爸他们身上的怪事……爸爸发现了他们身上的怪事和外星人、杜立巴石碟有关,知道了杜立巴石碟当然就知道了它们是在巴颜喀拉山脉被发现的,但具体的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他想解开这个谜,就挖了个密室研究它们。他得到了一些线索,或者什么也没得到。后来为了彻底解开这个谜团,不得不……”想到这我两眼发亮了,“对!肯定是这样的,他去了巴颜喀拉山脉!”我越想越激动。
到此,我算是把现有的线索联系起来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又捋了一遍,似乎也合理。至于外星人尸体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它是从天上掉到院子里摔死的?还是父亲在哪捡回来的?或者是它来家里偷石蝶,被父亲打死了?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了,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觉得什么,现在问题大概理出了眉目,神经放松了,我看见四处不见灯火,想起屋子下头还放着一具尸体,心里居然有点害怕了起来。急忙迈开步子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紧接着好几家的狗跟着叫了。
听狗叫声不对,我本能地扭头观望,模模糊糊看见南边院墙墙头上好像有个黑乎乎的影子,还没等我辨别出影子是什么东西。它已“噗通”一声,跳进了院子。
黑灯瞎火地看见一个东西跳进院子,我心差点跳出来,伸脖子咽了口吐沫,大声喊了一句“谁?”
黑影在墙根不动了。我抬起一只脚跨进屋子门槛,手在门和窗户之间的墙壁上摸索着找到电灯绳,拉亮了电灯。灯光从窗户和门里照出来,映亮了半个院子。墙根的黑影随即清楚了些,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