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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青春:给我一刹那宠爱 作者:霍艳
14岁到19岁,5年的时间她也许并不比别人经历得多,却一定比别人思考得多,她的脑子装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敏感的情绪用细微的笔触付诸于纸张,留下长长久久的回忆。这是她的第六本书,七个故事见证她不同时期的成长经历,记录了她全部的爱与痛苦,恨与忧愁,是疼痛青春的最佳诠释,更是第个少年不可多得的纪念手册。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出版
给我一刹那宠爱 第一章 逃之夭夭
深夜,火车。
火车是很老式的绿色车厢,车皮开始无法挽回颓败地脱落。火车发出的声响打破山谷的平静,轮子与黝黑的磨合声让我无比安逸,我看了眼枕在我左肩膀的女人,她睡得那麽平静,脸部皮肤白皙里透着粉红,好像请求我跟她言爱。她叫桃夭,我的女人我的天使。她总是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桃夭吗?
我的嘴唇摩挲在她的耳边,我念诗给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分有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如同耳语。
我喜欢看她惊诧甚至失落的表情,这样我就可以把吻落在她紧皱的眉,脸颊透出的粉红,白玉脖子,精致的锁骨。
硬座车厢彻夜明亮喧闹,和火车擒住轨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桃夭依然安详地枕着我的肩膀,只是我很内疚,那不是一个女人所希望拥有的肩膀,我的身体单薄的令人难以置信,魁梧的身材,宽厚的肩膀,温暖的胸膛都不属于我。桃夭与我唇齿相亲的时候总是放低身子,让我们之间有恰到好处的平衡,然后再闭眼迎接我的唇。我总是很兴奋很内疚地伸入舌头,激烈的纠缠不过是我唯一的救赎。我不知道是否在我们做爱的时候,她会和我一样难过,她总是表现的很好很热烈,引领我进入她的身体,期待我用一个男人的血气方刚爱抚,占有,引领她,她的身材很完美,瘦瘦却不单薄,我面对这完美的胴体经常不知所措,不忍伤害,尽管相爱。
对面的妇女倒了一杯开水,冒着热气,即使在这残酷的夏日也清晰可见。
我问她要了一次性杯子,由于离开的仓促,我们除了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几乎没有带任何生活用品。
我用嘴把水温降到了适合的温度,摇醒了桃夭,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几片白色的药片,纯洁。
夭夭,该吃药了,我喜欢叫她夭夭,在我心中,她是纯洁天使与妖精的化身,她靠在我肩膀,依偎我胸膛,凝视我左脸时,她是天使,最纯洁的,有两对小翅膀的。她犯病的时候真像是十足的妖精,我们接吻的时候就是和妖精嘴对嘴,做爱的时候,她会用妖精的手指深深陷入我的皮肤,我体会得到她内心的疼痛,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们太过相爱,太过,她甚至为我抛弃了一切,父母,朋友,学业,一切一切围绕她让她不孤独的人或事。她的病是我心中最大的伤痕,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照顾好她,我只是自私地和她私奔私底下离开,我们的前途就像奔驰的火车一样对前方的终点未知,只是一味固执地行驶,一路往西。
桃夭揉了揉眼睛,很顺从地服下了药片,然后稍稍坐直,用手挽住我的手臂,抿了抿头发,咬了咬嘴唇,她从包里拿出了两块水果糖,一块分给了对面妇女的孩子,一块留给了自己,她美丽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她脸对着我说昂风,糖好甜,好甜,你想尝尝吗?
然后我继续和妖精嘴对嘴,她嘴里的味道是青苹果味,隐约中我看见对面男孩和母亲的微笑,那男孩与我童年时竟出奇地相似。
桃夭很快又枕着我的肩膀睡着了,她的头颅很轻很轻,不给我增加任何负担,因为夏天的缘故她把头发轻巧地盘起,像朵花蕾。
桃夭靠着我,我靠着窗户,黑夜里仅有几点灯光,橙色的,隐约可见,低矮的平房,无垠的田野,挺拔的白杨树,无奈矗立的电线杆子,大江大河,山川湖泊,支离破碎的影像在我心中渐渐沉淀,我想自己会记住一些东西,这节老式的旧车箱,这些黑黝黝的群山,这些斑驳墙壁上的业务电话,那个酷似我的男孩,那些一次性纸杯和雪白雪白的药片,还有我的妖精我的天使我的桃夭,我们的私奔发生在这个桀骜不驯的似水流年。
我去了吸烟区,不吸烟,也没有人吸烟,我只是蹲在地上,伴随着火车的颠簸无规律的晃动。
周围没有往来的人们,现在是凌晨三点,天漆黑一片,如同我的心,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迅速蔓 延,我开始怀疑和桃夭私奔是不是一种错误,她时常会发病,虽然有我在身边会得到很好的抑制,但那一刻我比谁都要痛苦,我骂自己无用,懦弱,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无法给与幸福,甚至连安定的生活环境都是一种奢求。
桃夭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她扶起我,我紧紧将她搂住,我的头发触碰到了它的眉梢,我说夭夭,我怕给不了你幸福。
她那卷曲的大睫毛开始噼哩啪啦的承载泪水,我分明感觉到她的哭泣与不住的颤抖,我们试图把对方搂得更紧,这样我可以真真切切听到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她说,昂风,我们要一起追赶幸福。
我是昂风,桃夭要爱一辈子的男人。
下车前的半小时,桃夭显得很兴奋,她对那个我们彼此未知的小镇充满期待,她总会问我,昂风,那里一定会很美妙吧,有桂花香,破旧的红砖搂,幽静苍凉的山谷,还有驻足唇边的薄翼蝴蝶,脱离喧嚣对她来说是种无比的诱惑。
她念诗给对面的孩子听,徐志摩的。
火车擒住轨 在黑夜里奔
过山 过水 过陈死人的坟
过桥 听钢骨牛喘似的叫
过荒野 过门户破烂的庙
逃之夭夭(2)
过池塘 群蛙在黑水里打鼓
过噤口的村庄 不见一粒火
过冰清的小站 上下没有客
月台袒露着肚子 像是罪恶
这时车的呻吟惊醒了上天
三两个星,躲在云缝里张望
孩子迷茫的眼神让我们觉得好笑,我说桃夭你真坏,你把这个男人绕口的诗念给小孩子听。
桃夭咯咯地笑个不停,真美。
凌晨五点,火车停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斑驳的墙壁用红色油漆笔写着XX欢迎您,前面两个字早已模糊,随着墙壁脱落。
我提着箱子,和桃夭走下来,从这个小站下来的只有我们两个,离去前,桃夭把口袋里的水果糖都留给了对面熟睡的男孩,她说昂风,那个孩子真像你。乘务员睡意朦胧的帮我们打开车门,玻璃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桃夭问那个姿色平庸的乘务员这个小站的名字,乘务员模糊的音节让我们大失所望,我们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去,三分钟后,我们又听见火车开动的声音,沉闷的呻吟,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轰隆隆带着一群曾与我邂逅的人们继续远行。
这个小站清晨五点就已满是喧闹,一切有秩序地上演,往来赶路的人们,维持车站秩序的站务人员,卖茶鸡蛋的老太太,卖各种土特产品梳麻花辫的少女。
我买了个茶鸡蛋给桃夭,因为刚出锅的缘故冒着热气,还有茶叶的清香味道。老太太很周到地帮夭夭剥开,她说弄脏了姑娘漂亮的裙子多不合适。桃夭不好意思地抓住我的手,藏在我身后,她的裙子是SPRIT的新款,五月,巨大的广告牌上桃夭穿着这款粉红色的蕾丝花边的连衣裙,四周满是桃花,却都已坠落,或在空中轻舞飞扬,像场花葬,枝头是唐突的苍白,令人窒息。桃夭为那套粉红系列起了很好听的名字桃之夭夭,只是她像使用幻术蔽屏一样不让花瓣落在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温柔的双肩,雪白的手臂,精滑的小腿,她只是在拍广告的时候不住地念,桃之夭夭,桃之夭夭,桃之夭夭。
直到桃夭在六月的第二天,穿着那件粉红的长裙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