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向路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才笑了笑,应道:“应该是有的,不然……我也不会遇着先生,现在啊,在哪座桥下躲风避雨还不一定呢。”
“你倒是会说话。”路遥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是先生教导的好。”
路遥曲起食指的第二关节,伸手敲了敲少年的头,“我可没教你油腔滑调,到时候骗姑娘家,可别说你师父是我。”
“先生可是承认了你是我师父?”
“我可没说过这话,小心我告你诽谤。”脑子灵光,但是还不够识时务,若以后要用的上,还得再练练。路遥想着,就又把视线调回到陈嘉离开的方向了。
“先生说的话总是那么深奥,狗儿听不懂。”
虽然狗儿隐隐觉得路遥与常人有那么些不一样,但是平日里他总是能掩就掩的,相处的这段日子已经够他看清路遥的为人,如果真能在他手下干一辈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但是……还不是时候。
狗儿在脑子里转过这些弯弯绕之后,笑得更开了些,他说:“先生,这可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路遥侧头看着狗儿,高深莫测地回答:“不,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钓鱼?”
“是啊,愿者已经上钩,现在只需瞧,下一步棋,他想怎么走了。”路遥瘪了瘪嘴,“不过,看这人也是一副心机深重的样子,如果可以,成为朋友是最好不过,要是他日要刀戟相对,指不定得多吃亏呢。”
“才见一面,先生就能看出他是个什么人?”
路遥朝狗儿神秘一笑,反问:“你怎么就能断定,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面呢?”
暗路遥的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日子狗儿跟着他确实尝遍了不少的野味,水从溪里取,饭从山上来,饿也饿不上,狗儿倒是过得挺舒坦,只是没酒的日子让路遥觉着少了些什么。
他不是爱酒的人,但有的时候兴致来了,想要喝着消遣,手边总是找寻不着,狗儿在上次说过了要学酿酒之后,确实也尝试了几次,但结果不容乐观,还凭白糟蹋了几壶好酒,路遥断了让他干这活计的念头,一心一意指望着靠打猎捕鱼奔小康。
这天清早,路遥在院里练剑,狗儿在一旁洗着衣服。由远及近地走来个人,在篱笆外站定,对上狗儿的视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指了指正在练剑的路遥摇了摇头,狗儿会意,转过头继续看路遥的招式,手上时停时动地洗着衣服。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路遥停了下来,将剑收回腰间,提脚向门口走去,拔了门闩对上陈嘉的视线。陈嘉笑着扬了扬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说道:“咳咳……这地方真让人一顿好找。”
路遥侧过身体,让陈嘉进了院子,他答:“偏是偏了点,但是安静。”过了会儿又补上了句“关键是景色优美”。
“不曾想这么个地方……咳咳……竟藏着如此绝色。”
“这里的绝色可不止风景。”路遥接过陈嘉奉上的佳酿,领着他往屋里走去。
“简陋是简陋了点儿,但是我和狗儿住已经绰绰有余,还望子善莫要嫌弃。”路遥擦了擦长凳,让陈嘉入座。
“未曾告知擅自前来,没有打搅到你吧?”
“来得正是时候。”路遥也坐了下来,“正愁着没酒喝呢。”
狗儿晾好了衣服进屋,对陈嘉行了个礼,站到了路遥的身后,低眉垂眼的,甚是乖巧,路遥见他这个样子好笑,回过头说:“去市上买些下酒菜来,今天天气好,允许你买些糖炒栗子吃。”
狗儿乖顺地接过路遥递来的钱,退了出去。俩人一时间沉默下来,他刚练完剑,身上出了一层细汗,要是不洗澡指不定会不会感冒。这么想着,就觉得身上的汗更粘腻了。
“路兄上次在市集,曾对陈某说过一首诗,我想,这首诗,咳咳,应该还有后续吧?”陈嘉问。
“哪个?”才说完他就悟了过来,“不错,确实是还有后续的。”
“咳咳……我在家中琢磨多日,却不得解,本想着时日一长就忘了,可着实是放不下,这才冒昧前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路遥笑着说,“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能写出这首诗的人,当真算得上是豁达。”陈嘉说。
“那是自然,毕竟是唐寅嘛。”说完之后,路遥支起下巴,半阖着眼瞅陈嘉,他抽了抽鼻子,放慢了语速说:“文绉绉地说话真累人,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不管说什么都能理解个十之七八,我就不掉书袋了。”
“路兄随意就好。”
“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听我念诗的吧?”
陈嘉看着路遥,笑着问:“路兄以为……我是为何前来?”
路遥看着陈嘉,坐直了身体,停了半晌才开口道:“狗儿。”
109、第一百零九章
陈嘉看着路遥愣了半晌,才笑着说道:“路遥兄何出此言,陈嘉不过将将见了狗儿第二面,何以会为他前来?”
路遥支着下巴,视线落在了院子外头的那棵树上,不再看陈嘉,他将这个话题搁置,反倒问起陈嘉来:“你听过‘煮酒论英雄’这个典故吗?”
陈嘉蹙着眉细细地思索了一番之后应道:“未曾。”
路遥笑了起来,他坐直身体给陈嘉斟了一杯茶,说道:“我们且不论这典故的背景、人物,单说说其中的一句话——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吾耳,这么说的话,不知道子善是否明白了。”
陈嘉盯着自己的茶杯思考了很长时间,当他抬起头时,之前的和煦笑容已经消弭,“你从哪里知道我的身份的?”
“你的身份?”路遥诧异地问道。
“怎么,你不知道?”
“呵,我知道什么呀,不过经你这么一点拨我算是明白了,你大概也是位皇亲贵胄,用身体不好做掩护早年就出宫,避免皇位之争带来的伤害……当然,也有可能你就没有进过宫,想必你娘亲的地位不是能够保全你的那种,一直跟着师父生活,不是在学什么武林绝学就是在隐藏踪迹,看来你的身份为朝野中人所知晓呀。”
“你既说不知我的身份,却又能一条一条的都说中,为何?”
路遥下意识就接道:“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电视剧?”
阿勒,电视剧是什么?路遥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装二卖傻地呵呵直笑。
“叫我如何信你?”陈嘉见路遥答不上来又问。
路遥凑近了,盯着陈嘉的眼睛说:“如果你不是断定我不会出卖你,你会只身一人找到这里来吗?”
陈嘉嘴角带着抹模棱两可的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路遥,也不说话。路遥看着陈嘉,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陈嘉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会算计所有人,但是他不会这么对路遥”这样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路遥揉了揉鬓角。
真头疼,这种自恋到没有下限的境界要怎么破?!
“路遥兄莫非是身体不适?”陈嘉带着关切的语调问道。
“无碍,大概是没有休息好。”路遥紧锁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就是路遥,为什么觉得那句话里像是在说别人,难道……自己精神分裂?阿勒,精神分裂又是什么?
“你的来历……”陈嘉顿了顿说,“我查不出来。”
“那是自然,我应万物而生,上无至亲,下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