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成亲,儿子都有了!”结罗无需思考,说谎不打草稿。很明显,他和睿儿的小命是保住了,但恐怕贞洁难保了。似曾听闻,逝水族的女人的夫君都是抢来的,如此彪悍的民俗,他如何消受得起。
“无妨,回去写一纸修书!若你舍不得儿子,沙月待此子视如己出,绝不亏待你们!我是逝水族族长的女儿,财产可多得是,你还有何不满?布托鲁,绑他上马。今晚,我就要和这个绝色公子成婚!”说完,沙月一扬马鞭,绝尘而去,爽朗的笑声在空中如黑云般来回盘旋。
布托鲁就是刚才那位要割下结罗脑袋的莽汉,虽然表情不大情愿,但还是收起了弯刀,捞起结罗往马上一扔。等抵达逝水族大小帐篷如棋盘式样的营寨后,结罗已是冷汗津津,但除了咬牙切齿,他此时无计可施。
沙月刚一下马就冲进了父亲的营帐,一脸娇羞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逝水族族长库尔沙瞪着一双铜锣眼,盯着结罗看了几遍,才点点头,喊道:“好,沙月,这个女婿选的不错,细皮嫩肉的,你可以随便欺负他。哈哈哈,好好,不过今日不是吉日,不如明日准备酒肉篝火,如此安排,女儿觉得可好?”
在沙月故作羞涩的回应声中,结罗仿佛看到了黑暗之门伸出无数根触手,缠住了他的双腿。随后,他被关入一顶狭小的帐篷,吃饱喝足之后,闻到食物香味的睿儿依依呀呀地醒来,转着黑溜溜的眼珠。
“若不是为了你,我会落到这步田地?早知道就把你拿去喂狼!”言语凶恶地对睿儿埋怨了几句,刚刚用羊奶填饱一半肚子的睿儿嘴巴一咧,被吓哭了。结罗却也不哄,只快速地将包袱里的两件东西翻找了出来,搁在羊皮垫下。然后大声对外喊道:“喂,我的孩子饿了!沙月,你手下有没有好心的乳娘,愿帮在下喂喂孩子啊?”
许是他的喊声太过嘈杂烦心,不消片刻,沙月还真就找来个乳娘,派了进来。乳娘抱着睿儿喂奶,背过身去,结罗便站在门口与俩守卫胡扯一通,趁着他们降低了警惕,立即双手一翻,啪啪两下,点中了他们的穴位。瞬时,两个守卫张大了嘴,僵直站着,动弹不得。
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到乳娘身后,等到她喂完了奶,结罗才将手指并拢,向她的脖颈下方劈了一记。嘟哝着一声“得罪了”,结罗神色沈静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裳,换上了这个女人的连襟深衣。尔后,从羊皮垫下抽出两样物品:人皮面具和一个小包囊。拉了拉面具往面上一盖,坐在镜前整理一番,再掏出小包囊里几个瓷瓶里的胶,粘上几下,大功告成。幸好这位乳娘未有盘复杂的发髻,结罗披散开发丝,将顶上一缕绾上脑后,也就似模似样了。
果断地抱起睿儿,掀开帐篷的门帘,结罗男扮女装走了出来,微微低头,镇定自若地从巡逻的逝水族族人面前走过。当然,为了不暴露自己,他没有带上包袱,只将钱袋和弹弓藏在了身上。有惊无险地向马棚缓缓走近,他还是尽量避开了人,躲在一顶帐篷背后。一直等到看管马匹的人回去睡觉,他才慢慢走出来,解开一匹高头大马,轻巧跃上,匍匐在马背上,轻轻拉拽缰绳。
被他用兜布系于胸前的睿儿,好似明白结罗在做什么,格外乖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悄悄靠近营寨外围的木篱,结罗摸出腰间的弹弓,从怀里掏出两枚铁弹。就势侧卧在马背上,顷刻,弹丸压着风势从他两指间腾跃而出,前一发刚出手,后一发便即刻弹射而出,两枚弹丸不差毫厘的分别击中两个守卫的后颈凹陷。两人身躯倒地之时,结罗一夹马肚,冲了过去。
马儿瞬时往前直奔,结罗放开缰绳,却身形不散,稳稳立势于马上,扭转上身拉开弹弓,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枚更大的铁丸便呼啸而出。瞬时,这颗铁丸竟飞跃至一百五十步之外,“咚当”一声,营寨内塔台上的火盆摇摇欲坠,一时间火苗飞溅,炭火崩裂。火盆终于倾倒而出,追赶而下的炭火如火树流光般流窜,扑向主营帐。
“哈哈……库尔沙老匹夫,这下你该知道,到底是谁好欺负了吧?”结罗嗤笑一声,在逝水族族人惊慌失措的救火声中,甩起缰绳,一路策马狂奔。“逼婚?呵,如果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或许我会考虑娶他!”
2、第一章
2、第一章 。。。
一夜狂奔,早已精疲力竭。
这日烟雨晚晴,结罗跳下马来,活动了一下在马背上颠簸得随软的腰身,顺便解开胸前的兜布。睿儿乌黑的眼珠好奇地张望着四周,一双小手扑腾着抓住结罗披散的发丝。这时结罗才想起,自己还是女子装扮,只是,附近既没有人家,也没有路过的樵夫,哪里寻人替换衣衫?
不知不觉,结罗牵着马匹来到了锦阳郡界内。他看着路边的界碑,心道,自己对此地的景况更不熟悉,但愿不要再遇到麻烦了。牵着马走了一小段,他总算看到一个人影。仔细一瞧,原来是个甲胄破败的兵卒,估摸是打了败仗的逃兵,要么就是掉队的散兵,战斗力约莫已消耗为零。于是,快步赶了上去,捏着嗓子喊道:“兵爷,您慢走啊!奴家在路上捡到一匹无人照看的马,这是兵爷的马吗?”
这个兵卒果真回头,眼珠子一溜,笑道:“对对,这真是我跑丢的马。嘿,真是多谢你了。”说着摇摇晃晃地就要过来牵马,结罗手臂猛地向上一扬,缰绳迎着他的面门就飞了过去。一声惊叫传来,结罗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这兵卒原本身上有伤,被这么一折腾,竟一下子厥了过去,不复醒转。结罗一看乐了,赶紧把他拖到路边的矮树丛里,扒了甲胄,脱下短衣长裤换到自己身上。没有外衣,仍然显得奇怪,但结罗也顾不得这些,草草把女人的发髻给拆了,把头发高高拢起,绾了个男子式样。抬手摸了摸人皮面具,迟疑了片刻,决定就这样罢了,免得这副容貌再给自己添乱。
赶紧抱着睿儿回到锦阳郡的官道上,往前奔走。渐渐的结罗发觉困意袭来,身形有些不稳。浑浑噩噩走了一程,冷汗直下,体力不支,正欲寻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身后传来了汹涌如潮的马蹄声。
声声震心。
遭了,怎在这时遇到官兵?结罗一埋头,抱着睿儿向前方的林子跑去,可是脚步再快也不急身后宛如神龙摆尾腾空而降的箭!一只箭顺着他的发髻掠过,扬起一阵阴冷的风,“噔”地一下,扎入他脚下的泥土。
好凌厉的箭气!
倒吸一口冷气,结罗不敢再跑,只好转过身来,抱紧睿儿,迎面注视着这群人马奔腾而来。一百多号人策马停在他的面前,随即,数十个轻甲骑兵朝他张开了弓。看到结罗未有丝毫畏惧,其中一人拍马上前,眉宇之间英气流转,神情冷毅,朗声呵斥道:“你是何人,为何穿着与我兵卒相似,却失了甲胄?”挑眼一扫,看到结罗怀里的孩子,眉头又紧蹙一分,追问道:“又怎么会抱着孩子?快从实招来!”
分明心虚,面目却坦坦荡荡,结罗敏锐地感觉到此人眼中杀气腾腾,深知若自己稍有差错,性命堪忧。反正人皮面具看不出脸色变化,结罗大胆地仰起头,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去,拱手回道:“不知诸位是哪里来的队伍?我是泗水县的弓人,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说妻子病逝,可怜老父老母老迈,无法照看不到一岁的孙子,我又在军中服役,只得抱着儿子带回泗水县,想过继给县令大人家的管家。岂料路上遇到土匪,丢盔弃甲,才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狐疑地盯着他的眼,这人示意大家放下弓,“你姓甚名谁?说自己是泗水县的弓人,如何证明?若有半字虚假,小心你的头颅。”
听到这话,结罗反而松了口气,定睛看了看他手中的夹臾之弓,语调轻缓地说道:“小人名叫结罗,学艺三年,做弓三年。阁下所用之弓,经五载制成,用的是西南的楙木、北域的黑牛角,虽然看不见内里,但依照这种弓型和制式,铺的该是南蛮之地的水牛筋,刷的该是东海之滨小石首鱼的鱼膘,绷的是盛产蚕丝之霖琼县的丝弦。从弓身与弓弦的磨损程度来看,此弓至少用了两轮寒暑,是也不是?”
握弓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忽而,一个和煦的声音响起,惊得这人立即回头颔首。“叶桢,他说的恐怕分毫不差吧。”话音刚落,一匹黝黑似墨的马儿突突而出,两边的兵卒纷纷退让,恭敬地放下缰绳,使身下的坐骑也垂下头去。只见马上端坐一人,天庭饱满,眉眼温润如旭,即使面颊蓄满了胡须,也能看出气度非凡。虽不若龙章凤姿,却也眼眸含笑,撩若琴弦。
心思聪颖如结罗,自然一眼便看出,此人才是这群人的主子。
叶桢也让到一边,对身后提缰之人点点头,“的确如此,他说的分毫不差。”又转过头来对结罗喊道:“还不见过三王子麾下的左庶长望山大人!”
左庶长?这人官职还真不低,但怎会领着这样一支队伍在此地出没?结罗没有把心里疑惑问出口,只高声说道:“拜见左庶长大人,不知大人要去哪里,能否让结罗跟随一阵呢。只要结罗补充了粮食和水,即刻就走。”
摸了摸胡子,望山睥睨了他一眼,不做回应,只对身边的叶桢耳语道:“他的话半真半假,举止谈吐也不似平常兵卒,依我看,可能是他国奸细,怕是有所图谋……杀。”
“但他怀中的婴孩难道也……”叶桢相信望山的猜测十有八九不会错,但是在没有查问清楚之前就射杀两条性命,他有些下不去手。望山也不反驳,反而扬起笑来,对结罗亲切说道:“不瞒你说,我们是追随被王放逐的三王子去流放之地的,不料途中遭遇蛮族袭击,与三王子失散。恐怕自身难保,是否能在此处寻找立足之地都还在一说,这会儿,是要去射月县瞧一瞧,你还想跟着我们吗?别是另有打算吧……”
他如此挑明身份,却是暗藏杀机,故意试探结罗,如果结罗不能自圆其说,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听闻此言,结罗不禁为自己以貌取人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