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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2 / 2)

“平姑娘,我送你回去。”伍厨低低道。

“嗯。”她低应一声,伍厨重又背上她,往崖下而去。

景永福看着崖上的黑影逐渐变小,逐渐与山色融为一体,最后再也看不到。低头,脚下已是漫无边界的海岸,黑色海浪一次次洗刷上暗黄的沙砾,再一次次退去。

“伍厨,放我下来。”

伍厨停下身法。

“我想走走。”

景永福被再次轻巧放下,脚下所踩细柔,步步都有沙岸特有的陷落感。她一步步往前走着,伍厨隔数尺相随。

胸中似凝结沉疴,巨大的压抑感令她呼吸不畅。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想放声大呼,却张不开口。没什么可悲伤的,心却似沉重地坠入深海。浪花在脚畔幽然来去,海风在身边不住徘徊。她回头望一眼远处黑森森的晾星崖,山崖高耸临风对月不见斯人,胸腔里忽然喷涌出沉郁许久再无法遏止的狂躁。

她终于忍耐不住,身子一轻,脚下已开始飞奔。奔过海沙,飞过海浪,不停不休的往前,往前。

这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她想听的。风穿身而过,仿似她的身躯根本不存在,可她体内分明流淌着热血,心中更是充满了起伏难平的纠结。她拼命地奔跑着,不顾海浪打湿裤管,飞起的沙砾渗入鞋子。左边是海右边是沙,蜿蜒的海岸线,她直穿其间。

很快,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肋下两腰也酸楚起来,但她不能停下来,仿佛只要跑着就能甩开所有摆脱不了的情绪,仿佛只要跑着就可以跑出一条清明的心路。她不停,不回头,只要跑。在筋疲力尽之后,身躯失了存在感,唯有意念在支持她,可意念亦在反复提醒她:纵然她跑到海角天涯,纵然她拒绝陷入泥沼,都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她不是别人,她是大福,景永福。寻常百姓自然可过寻常生活,可她本就不是个寻常百姓。

景永福的身子忽然凌空,她被一双黑手打横抱起,接着她就禁锢于他的怀抱。依然没有任何言语,李菲抱着她继续奔跑。出了海岸,到了水石滩,暗绿的景色取代黑茫海水。月冷星璨,潺潺溪水抚过光滑的圆石,苔藓阴暗而浓密地连接溪水上的石头。阳光下的清流吐翠,到了夜晚别生一份幽恨。

李菲逐渐缓了身法,越过水石滩,他开始步行。星月之光透过叶影树荫,他的脸忽明忽暗,她轻喘着紧盯他的眼,难以琢磨的眼眸仿佛在眺望前方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他一个旋身,她的身子一低,已然被他放到腿上。李菲落坐于一块溪涧大石上,低低地道:“你也知道难受?”

她的视线却被他的手吸引,之前晾星崖上他一直袖拢双手,此刻才露了出来。一双黑色的手,月光下泛出丝质光泽。她情不自禁抓住了他的手,“这是……”

他任她抓着,目光清冷无比。她脱去他的手套,原本留蓄的指甲不再,触目惊心的是残秃的食指、中指指头。太长的指甲突然折断,竟是伤到了指肉。她颤手触摸,被他反抓住了手。

“你也是有心有肺的吗?”

一滴泪硬是从她眼角流出,收也收不住。李菲深深地凝视她,声音泠泠:“我也叫你尝一尝什么叫痛!”

她的心猛然一跳。下一刻,他轻启薄唇,亦是三个字,将她的心拨乱到不可复加。

“景永福!”

接着,李菲生生撕开她心底那道伤疤:“从小就是个白痴,累及生母,屡招毒打,被父当作借口成为全天下的公知的痴儿最后还被父遗弃。”

她咬着牙,可眼泪不争气的模糊了视线。景永福,这竟是她生来第一次被人喊作景永福,而喊这名的人是李菲。十岁前的种种悲惨景遇重又袭上她心头,本以为再不会为之动容,本以为早放下的,而今方知始终隐伏于心底最深处。

她看不清面前的李菲,只有他清冷的声音继续响彻在耳畔:“景永福,你为什么是景永福?为什么当年没有被刺客所杀?”

李菲顿了顿,声音飘渺起来:“如果你不是景永福,该有多好?如果你当年死了,现在就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害别人跟着受罪……可你偏偏活下来了,而且还是那么快活地活着,快活到忘了自己是谁……”

在她泪流满面的时候,他优雅的以黑色手套拭去她的泪。

“不论你是景永福还是平大福,你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逃避无用,除非你真的死了……我早该杀了你,给你个解脱,留你在世上只会坏我的事……”他忽然丢开手套,一把将她推出他的怀抱。

景永福没有跌倒,伍厨幽灵般的出现,稳稳地撑住了她。

“言尽于此。本王已经破格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跟你多说了这么许多。”李菲长身站起,手复拢入袖中,黑绸一般的长发与一身黑衣在溪水旁幽然发光。

“李菲!”她呼喊他的名字,但伍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飞速带她离去。最终,她还是没能跟他说清楚,但即便他给她时间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如果从来不知道淄留的小掌柜,他如果不是燮国的迪王而她不是景永福,只当他们的相识从一个秋属花园开始,只当他们只是寻常小老百姓,或者陌路从不相识……那该有多好?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如今一层层剥落,剥到最后还是横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那是两个人不会开口只怕一道破就彻底摧毁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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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回到家中,若夫人她们都没睡站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若夫人紧紧地抱住了她。水姐冷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伍厨在她身后道:“主子命我留在平姑娘身边,不用再回去了。”

水姐道了句:“你来了也好,以后你做饭!”

阿根与小翠一喜。司马秋荻直愣愣的看着伍厨,他一直不知道伍厨也是个高手。

若夫人柔声问:“没事吧,福儿?”她低低的道:“没事。”却听伍厨转而对司马秋荻道:“司马小公子,我家主子已经为你联系上令尊,不日后,司马大人会遣人接你回燮。”

司马秋荻立刻苦了脸。景永福侧脸看他,道:“这是好事,我们这里目前不安全,不知景申韫还会不会来生事。而你回燮后,就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阿根接口道:“是啊,万一我们这儿再来什么人,倒时候多保护一人也吃紧!”

若夫人低责一声:“阿根!”他便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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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伍厨来了后,景申韫就没再出现。但短暂的平静即意味着将来更大的风雨,所以景永福准备离开毓流前往景国国都京城。天子脚下,景申韫不至于弄出太大动静,会比毓流安全百倍。

只是叫景永福意外的是司马家派来接司马秋荻的人正是当日夜袭王都平府,重伤水姐和阿根的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一个司马秋荻,当日所有人全都在场。阿根最冲动,一见仇人就想动手,却被伍厨拉回。“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紧盯着水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刘寄水,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你!”

水姐的修为早胜当年,她冷淡地道:“要不是看在司马小公子的份上,哪还容你活着站在这里?”

司马秋荻大惊:“四叔,这是怎么回事?”

小翠冷哼一声:“这人也姓司马?还是你四叔?”

景永福从脑海里寻出当年容易府所见司马一族资料,沉吟道:“司马静彦有个四弟,名为司马静松,幼年拜师吴仙子,想必就是阁下咯?”

司马静松鼻哼一声,眼光尖利地投她,嘴上却道:“秋荻,你又跟她扯在一起了!你父亲关照过你多次,别和此女纠缠不清,你都当耳边风吗?”

司马秋荻沉默,水姐冷笑道:“如果不是我们对他纠缠不清,你家小公子早死了!你来的也好,赶紧把他领回家去,看严实了,别叫他又出来被我们纠缠上!”

司马静松白她一眼,上前抓了司马秋荻就要走,却被景永福喊住:“等等!”

“路上不太平,跟我们一起走还有个照应。你虽身手了得,但司马秋荻丝毫不会武功,万一碰上比景东一窟更强的对手怎么办?”

“景东一窟?”司马静松瞪眼道,“是他们杀死我司马府的人?”

景永福点头,随后司马静松说的话叫众人大吃一惊:“不可能,景东一窟那帮杂碎,怎么可能是我们司马家的对手。前年我半路上遇过一次,因为不干我事也没惹到我头上,我就看了场好戏,就他们那身手……小丫头,你别骗我!”

景永福恍然大悟,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水姐所杀的并非景东一窟,真正的景东一窟早叫那帮人给杀了。

“你明白什么?”司马静松又瞪眼。

景永福沉声道:“若是那样,你们就更不能自个儿回燮国。”先前的疑虑从司马静松嘴里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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