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有点奇怪,小柒嗅了嗅,然后看向李慕又扭头瞪着尉迟无鉴。
“过来!”尉迟无鉴笑容魅惑,目光似静夜里穿过中庭清爽的风,带着丝丝的暧昧缠在小柒身上。
小柒白了他一眼,“你们在讨论木瓜吗?为什么盅儿单让我吃木瓜?还说你说的,真是过分!”说着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桌旁,撩起一串幽紫欲流的葡萄,倚在靠背上恶狠狠地吃起来。
尉迟无鉴眼角的笑容突然变得邪气几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抿了抿唇似克制什么,一本正经地说,“黄金的事情已经确定,当务之急想办法让林廊放行,盅儿和李侍卫暗中跟随,去查一下他们最终落脚点。兵分两路,我和小柒去南面看看。”
李慕想说什么,看了小柒一眼便没说话。
小柒嘴里嚼着葡萄,浅紫色的汁液顺着红嫩的唇瓣流在嘴角,挥了挥手,“李大哥现在跟我悄悄去见林廊,让他放行货船!”说着跳下椅子,手里依然抓着一大串葡萄招呼李慕就走。
尉迟无鉴眼梢微斜,盯着她看了一瞬,叹了口气,“过来跟你说句话!”
小柒走近,笑微微地把葡萄递给他。
尉迟无鉴笑意微凝,抬袖飞快地擦过她的唇角,又把她手里的葡萄拿了过去,“让李侍卫去,你还是呆在这里!”
小柒摇摇头,“如果是苏彦有命令到的话,就需要跟林廊周旋,我会见机行事的。”说着和李慕出去。
回来的时候朗月高照,灰暗的天被银辉洗过,如雾一样苍茫。桂花的香气幽幽似蜜,太过浓郁让人有点发闷。
小柒气呼呼地回到房中,门帘摔得啪啪响。一抬眼发现尉迟无鉴竟然在自己房中,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林廊没答应?”他华美的罗衣在灯光里如水一样流泻,光芒闪烁跳跃如粼粼波光。
“答应了,我想休息。”小柒冲去后面洗漱,回来见他还坐在那里,“你也该顾忌一下影响,不要深更半夜钻进我的屋子让人说闲话。”
尉迟无鉴眉头微蹙,随即掀眉浅笑,眸子里的潋滟波光欲流,“受了气,往我身上撒,你也不是第一次。”
小柒哼了一声,见他不肯走便和衣躺在床上。
尉迟无鉴倚在桌沿上,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淡淡道,“我说让你不要去,林廊直莽之人,说话自然不好听。”
小柒死死地咬着唇不说话。今夜去了之后,恰好碰到林廊在斥责一个下属的婆娘,说了一通妇道之类的话。她怀疑林廊是知道她的身份,所以那些废话听起来字字句句像是针对她,否则为什么连李慕的脸色都变了。
什么是妇道,什么是清白,她需要他做戏给她看吗?
听尉迟无鉴如此说,她心头更是火气直堵,一个字也不肯说。
清早起来盅儿和李慕已经不见,想是天未亮便已经离开跟踪船去了光州。晨曦微微,鸟儿在舒爽的清风里鸣唱,花香因为薄雾而变得清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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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无鉴虽然顶着钦差的名头巡查,却未带多少随从,生怕来人太多不适应潞州南部的气候还要增添饮食负担,索性都将他们留在了桓州之地。如今南下一路都是林廊派人护送。
潞州从淇县往南一切便是天差地远,从前潞州巡抚派人在此地设关卡,不许南北随意走动,说是邪灵侵扰,会更行往北。后来请高僧做法,在淇县建了一座功法长亭,保护以北之地不被邪灵侵扰。
乘船往南,一日路程之后,两岸越显荒凉,秃鹫盘旋,乌鸦长鸣。等弃舟上路,满目疮痍,途经村落也是大部分荒芜破败,淤泥横流,更甚至有地方饿殍遍野而无人收拾,马鸣萧萧,秃鹰嘶鸣盘旋而起,等人群离开便又俯冲而下。
一路上林廊并不与小柒说话,也没有一点知道她身份的样子,一直将她当做尉迟无鉴身边的小厮,让她跟在马车后面泥泞而行。
小柒与尉迟无鉴一路上也是互不理睬。熬了一日,又趟过几处飘着腐尸的淤泥村落,这会儿她小脸煞白,一言不发,既不喊累也不让人帮忙,只是漆黑晶莹的瞳眸里盛满悲悯的目光,身子摇摇欲坠,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尉迟无鉴从车窗看了她一眼,敲了敲车壁,“停车。”
林廊面无表情纵马回来问。
尉迟无鉴指了指小柒,笑得揶揄,“真是没用,才这么点路就支持不住,上车吧!”
林廊脸色微微一变,看了小柒一眼,“既然小哥身体不好,下官让人调马过来便是!”
尉迟无鉴好看的眉微微扬了起来,在林廊看来很是桀骜的弧度,“上车!”
他神情慵懒,目光清冽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林廊还想说话,小柒立刻道,“多谢公子!”跑前两步,纵身一跳想爬上马车,由于方才吐过几次,手脚虚弱,得亏林廊眼疾手快上前搭了她一把才没狼狈地摔在烂泥里。
尉迟无鉴瞥了她一眼,把茶壶推了推,小柒一把抢进怀里,抱住咕咚咕咚地灌起来。
因为山洪过境冲毁了无数村落,来不及逃走的老弱妇幼被埋在淤泥下,时间一久被秃鹰们掀了出来,污泥沟壑里仿佛是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小柒死死地咬着牙,视线自窗外掠过,也许某一天她的国家也会如此,如果放弃,那一天必不久远。
尉迟无鉴掠过她惨白的脸颊,她这样一个自以为聪明算计的公主,实际不过是深宫里养育出来的单纯善良的小动物,根本不懂外面真正的凶险,一个傻傻的孩子,自己……
何必置气!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起来,笑声清朗,俊颜如高爽的秋空。
小柒白了他一眼,顾忌周遭环境,没有开口,软软地倚在车壁上歇息。
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微微睁眼打量了一下,简陋的木床、桌椅,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气,睡梦中的茶香也变得腥气难闻。灯火如豆,尉迟无鉴以手支头靠在一张用麻绳绑着腿的破旧椅子上打盹,华衣俊颜,与周遭的破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小柒忍俊不禁,一扫心中抑懑。
她蹑手蹑脚下床,提起茶壶想倒水喝,一抬眼外间一人目光如电,于昏暗的灯光里鹰一样犀利。
她手一抖尉迟无鉴便醒过来,抬眼看到外面的林廊撇撇嘴角对小柒笑道,“饿吗?”
小柒喝了一杯水,索性走到林廊跟前,“林大人,你也太过分了吧!”这样明目张胆地监视怀疑,就算他受苏彦之命又如何?
想起那日她的做戏,今日又如此过分地坐在那里监视着她,本来跟尉迟无鉴独处一室早就稀松平常,这一来倒让她觉得万分尴尬,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有悖妇德的事情一样。
“属下是为夫人好,以后如果爷问起来,属下可以为夫人作证,不会有任何误会!”林廊面无表情,黝黑的面孔在昏暗中更加看不清楚。
小柒心里火气难抑又无法发作,索性回去床上躺下。
以后几日,尉迟无鉴和林廊去周边巡视,小柒因为心头有气加上林廊说路途泥泞日头毒辣,尉迟无鉴便让她在破败的县衙呆着。
他们现落脚地在岑县。
淇县之南,早年常听闻青壮年失踪,官府派人去找,结果遍寻不到,后来进山找,结果不管去多少人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
如此一来,邪灵之说便愈演愈烈,苏彦从前一直派人来查,甚至自己想来却因为诸多无法预料的事情而耽搁,最后索性装作不再过问。
在之后的几年,便开始爆发山洪等天灾,邪灵之说便被定型,潞州大批灾民外迁,涌入桓州、光州等地。
欧阳坤为了减轻朝廷负担,每年都会派人赈灾施粥,说是为皇帝积累功德,以镇压邪灵。
小柒也知道,如今让尉迟无鉴来巡查,只怕是多方缠斗的结果,而苏彦可能不相信尉迟无鉴,所以让林廊从旁跟随,用货船来挟制。
果然……
很多县份十室九空,根本不再设置官员,而原潞州的县令也被欧阳家以抚恤之名调任其他富庶之地,而多半去了桓州以及以北的几个州郡。
呆在屋子里小柒不觉得什么,站在县衙门口才发现,四周是倒塌的房屋,街道上淤泥被雨水冲刷在断壁残垣之下,路上有几只瘦骨嶙峋的恶狗眼睛里闪着森森的光芒,有一只嘴里还叼着根纤细的白骨。
“小哥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一个兵士端来一碗草药,递给小柒,另有人跑去关上破旧的大门。
自从进入潞州南地,每日都要喝两碗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