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部分(1 / 2)

>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五天,郑娴儿除了每天嘱咐婆子们给佛堂里的众家仆送饭以外,什么正事都没干。

到了正月十三那天,却有官差在楼下叫门,要提韩婆子过去一同受审。

郑娴儿听见这话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收拾利索了,陪着韩婆子一起走了出去。

来传话的那两个官差却有些为难,忙上前拦着:“三少奶奶,钦差大人要传的是楼家内宅的管家,实在用不着您老人家亲自跑这一趟!”

郑娴儿扶了扶脑后的银钗,淡淡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这半年楼家内宅的事都是我管着的,既然要审,当然少不得有话要问我。你们不叫我去,万一漏掉了什么,岂不糟糕?”

官差们听见这话只得带了她同去,于是原本需要披枷带锁的韩婆子就捡了个便宜,跟着郑娴儿一起坐马车走了,倒是官差们不得不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吃了不少的灰尘。

到了县衙,里面果然正在审案。

与陈景真那次不同的是,今天县衙门口并没有百姓围观,最上面坐着的也不是黎县令,而是一个四五十岁四方脸的男人,一脸严正端方,可惜一撮山羊胡跟脸型不太协调,看着略有点儿滑稽。

那一定就是钦差大人。

黎县令坐在钦差大人的旁边,另一边坐着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官员,看服色便知道是抚台大人了。

除了这三人之外,堂上还有学政大人。他并没有坐在正上方,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张太师椅,坐着旁听。

楼家被抓来的十多个人都在堂下。楼老爷子躺着,楼夫人坐在一只小方凳上,楼阙楼闵站着,其余的人却都只有跪着的份了。

看见郑娴儿进来,堂上的几位大人齐齐愣了一下。

钦差大人立刻便要皱眉,黎县令忙在旁解释道:“这便是楼家那位贞妇。”

还别说,“贞妇”这个身份那真是好使,钦差大人一听便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叫人搬一张大椅子过来。

郑娴儿低了低头:“多谢钦差大人,只是妾身不敢居于长辈之上,请大人见谅。”

钦差大人闻言,只得叫人照样给她搬了一只小方凳过来,放在旁边。

郑娴儿道了谢,侧身坐下,笑道:“听闻几位大人今天要审楼家,妾身想着自己好歹在楼家管过小半年的事,便自作主张不请自来了,请大人勿怪。”

钦差大人皱了皱眉,鼻子里“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他当然不高兴了!本来公堂上审案子,喝问、责骂、动刑甚至直接拖出去砍头都是常有的事,可如今偏偏来了个杀不得打不得的“贞妇”,很多手段就不能用了。

贞妇都不能打,总不好当着她的面打她的公婆吧?

钦差大人很苦恼,抚台大人很生气,黎县令是既生气又苦恼。

只有学政大人捋着胡须,在一旁微笑点头。

郑娴儿坐稳了屁股,见堂上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只管转过头去,细细观察着自己家的人,顺便跟楼阙交换一个安心的眼神。

楼家众人的神色都有些萎靡,身上倒没见什么伤。郑娴儿细细地看过一遍,心里大致有数了。

这是大案,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审完的。

先审“主犯”褚先生,再审下头的学生们,最后再审“案犯”的家里人……从头至尾过一遍,耗上一个月也是有的。

不得不说郑娴儿很聪明,虽说这几天一直不言不动的,这件事还是被她猜中了大半。

剩下的那一半,可就大错特错了:她并不知道,那边官差在众书生家里搜查的时候,这边县衙里已经开始逐个儿审问,连着忙了五六天没歇气儿了。

凡是在褚仲坦门下求学、跟那本诗集沾过边的书生,每个人的家里都搜出了“罪证”,拉到县衙来打顿板子上上夹棍,基本上就算是齐活了。虽说读书人骨头硬,可要是在“定罪问斩”和“当堂打死”之间作选择的话,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能活一天是一天的。

于是,短短六七天时间,已有数十人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

就是屈打成招又如何?到时候皇榜一贴脑袋一砍,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犯上作乱的逆贼,谁管你是真谋逆还是假谋逆!

今日轮到楼家众人,差不多已经是最后一场了。

钦差大人看着郑娴儿,暗暗皱眉。他原以为这个女人既然气势汹汹地来了,想必一进门便要喊冤诉苦闹腾好一阵子的;没想到等了半日,她除了开头客套那几句之外,竟是一语不发。

弄得钦差大人干瞪了她半晌,有些尴尬。

还是黎县令干咳一声,率先开了口:“韩婆子,方才管家说楼家内宅的账都是你管着,此事可真?”

韩婆子被官差们按着跪了下来,闻言便抬头答道:“是。”

黎县令翻着桌上的账册,冷笑道:“楼家两处田庄、两家铺子,每年的进项竟只有几千两银子?全都花在了吃穿用度上?你当本官是瞎子好糊弄?!还不老老实实地把真账本拿出来!”

韩婆子梗着脖子道:“有没有真假账本,大人心知肚明。”

“放肆!”黎县令一拍惊堂木,“给我打!”

立刻便有衙役冲上来要拿人,韩婆子慌忙喊冤。

那边管家也跟着喊:“大人,冤枉啊!府里的两处田庄都是薄田,每年有几千两的进账已经不错了!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腊月里才撵了三十多——吃饭穿衣总是要花钱的,府里真的剩不下什么啊!”

“嘿!”曾巡抚冷笑了一声,“怕不是剩不下什么,而是剩下的都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去了吧?!前头几家都招了,你们也就别拖着了!做奴才的皮糙肉厚,你们主子怕是受不得这份苦呢——楼老爷子,是不是啊?”

楼老爷子躺在一张薄毯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自然没有答他的话。

钦差大人冷眼看了半晌,悠悠地道:“楼闵、楼阙,你们两个若还肯把这些年读的书记在心里,就该痛痛快快地招了,免得父母亲眷受那皮肉之苦!这桩案子审到今日,细枝末节都已经一清二楚了,你们还要抵赖到何时?”

楼闵背着手,闭目不语。

楼阙昂然站着,神色平淡:“事到如今,要杀要剐楼家人都无二话,没做过的事是死也不认的。”

“死到临头,还敢抵赖?”黎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可惜楼家并没有人打算理他。

黎县令这几天已经被钦差大人训斥过几次了,就连曾巡抚对他也不似先前亲厚,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拿“人犯”出气:“看来,不动大刑你们是不肯招了!”

他话音刚落,两排衙役齐齐吼了一声:“招!”

这训练有素的架势,显然是惯熟了的手段,没见过这阵势的多半要被吓得筛糠。

偏偏楼家众人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一个“招”字震得房梁都抖了三抖,楼家主仆众人竟连一个也没被吓到。

——不对,其实还吓到了一个,正是原本坐在一旁发呆的郑娴儿。

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之后,郑娴儿也不尴尬,干脆就用帕子掩着口,笑出了声。

公堂之上,有人哭是很寻常的,有人笑就稀奇多了。

黎县令乍听见笑声,竟像是见了鬼似的头皮一麻,不可避免地就动了火气,“啪”地又把惊堂木一拍:“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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