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早晨,都像刀一样细。
它不带一丝声响,也不带一丝光线,仅在尚未任何防备之时,从日常里划开一条缝。
我从那缝里望见他──刚睡醒的自己步入浴室,带着昨夜未褪的疲态,脸上挂着难以辨识的沉默。这并不是照镜子,也不是以往的记忆,而是观看自己正要被岁月削去的感觉。
他拿起架上的刮胡刀准备将刀片装进刮胡刀时,神情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不被允许出错的仪式。
三件式的结构──上盖、底座、刀柄──简洁,却近乎残酷。他将刀柄转离上盖与底座,刀片夹在两者之间,再将刀柄旋回。动作俐落、无声,彷佛在完成什麽多年以来一再复写的程式。
他今天仍选择了冷水,不是为了节约,而是知道:刚好的热水虽柔和温暖,但稍有松懈,刀锋便有机可趁。过去那些浅红的伤痕还在记忆里发痒。
他最近脸上种了些许「痘」子,两颊和额头几点微红未退的痘疤,像是未被处理乾净的颜料残迹。他眼睛下方挂着淡墨的黑眼圈,那并不是病,而是习惯X的疲惫。这张脸看上去不像要出门,而像刚从一场毫无解释的夜里回来。
他用冷水拍脸,再抹上檀香味的刮胡膏。在搓r0u出泡沫时,气味开始绽,些许的Sh润,像旧衣柜里的木头气,带着一丝与未说出的秘密。
然後他开始刮。
刀与皮肤接触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泡沫与胡根被细细刮落,混着水滑入水槽。这过程乾净、准确,几乎冷酷。他绕开痘的位置,动作自然,彷佛早已为脸上的不完美建立了避让的路线。
他没有刮伤自己,这让我感到失望。
我并非渴望受伤,而是渴望那种痛能证明他神经并未麻痹。但他刮得太顺利了,就像这天的开始,没有声响、没有抵抗,只有一层一层的削除。
他用水洗去脸上剩余的泡沫,用一旁的毛巾擦乾了脸後,看向镜中,那是一张刚脱壳的脸,毫无余地。
我却停留於那片刀片上。那银亮的薄钢,如同一位静默却从不退让的杀手,始终等他失手、失神、失控。
他拆下刀片、清洗、用毛巾轻按的擦乾,再放回印着八字胡男人肖像的铝盒里。那张肖像笑得太规矩,像某种阶级的代言人,不怀恶意,也不容质疑。
而我,在那片刀片与水珠间,听见了另一种无声回响。每一清晨的刀锋,都是对当日进行一场小型的审判。
他总是毫发无伤地离开现场,而我,则停留在那尚未宣判的沉默之中,无所适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间一到三点,脑子便像被谁慢慢撬开。
有什麽声音从皮肤里面响起,不属於耳朵。也不属於房间。
那是一种不疼的位置却传来疼的感觉。头痛并非剧烈,但也从不仁慈。像有人将思绪慢慢编成一条丝线,再收紧成结。没有断裂的瞬间,只有连续不断的紧勒,彷佛被温柔地慢慢勒Si。
我醒着,但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沉眠过。意识像一口蓄水池,反覆被开启又关闭。
他躺在床上,感觉头的重量b整个身T还实在。那不是哪一处痛,而是一种笼罩整个额头跟眼窝的沉压感。彷佛内部有一道雾墙,在夜sE中缓慢地砌高。
他翻身,手m0到手机,点亮萤幕。
03:00,字T冷白,没有声音,却像在耳边轻轻说出。
他想喝水。不是口渴,而是一种「需要去做些什麽」的动作感。他觉得水能缓解这阵头痛──即便不是医学上的止痛,至少是冰的、流动的,能让脑里那团热雾被冲淡一点。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拖鞋,一步一步走向门外。冰箱在楼下,没有遥远,也不需经过客厅──下楼转个弯,就在那。但在这深夜哩,即使是两三步的脚程,也像走了很远很远。
楼梯踩起来没有声响,木板没响,他走得极轻,好像自己是一种不该被发现的存在。
冰箱开启的瞬间,白光照亮他的脸。他短暂地皱了下眉,眼睛适应不及那灯的冷度。这灯与深夜无关,与头痛无关,只是静静地照出他在这时刻却仍清醒着。
他拿起一瓶水,将它倒入桌上的玻璃杯里。再打开冷冻库,抓起一把冰块放入水中,这样些许的麻烦,但他却感觉充满了仪式感。当他把水冰回冰箱後,关上门,拿起装好水的杯子,冰块碰到玻璃时的声音乾净俐落,彷佛这刻,他对自己的疼痛能有一点点掌控权。
他一口乾了一半,然後停住,另一半与冰块留在杯中,捧在手里。那冰的不只是水,而更像是一种重新确认自己的方式。
他站在原地没动,像是在等待水从咽下的那刻起,一路冷到胃,再从血管传到脑。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有效,但此刻,他愿意相信那冰水能让疼痛减少些什麽。
回到楼上,灯没开,脚步一样轻。
他把水杯在床头旁的小桌子上,没喝完。坐在床边,低着头,像是刚刚与什麽交战几回合过。脸上的轮廓在黑暗中馍糊,只有枕头旁的手机时间还亮着,冷冷地记录着每一分一秒的流逝。
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他就像一从梦中剥落的矿石,被遗忘在生活与时间的角落处。
三点是一种中空的时间点,不属於昨日,也不算今日。像是在梦境与轻醒之间保留的一格走廊,而他却总是毫无准备,准时抵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今天本该写点东西。
起床後把写网站打开後,把前几章看了一遍,读起来并不差,有几句甚至让我惊讶自己曾经有写过这种语气。但当我试图复制那种语气、重建那种冷静时,我只得到一张空白的页面和一个毫无波澜的脑袋。
灵感不是涌泉,它并不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更像一张Sh纸巾,用没几次就乾了。当你试着把最後一滴水用力挤出来时,只换来指甲缝里一丝丝的纤维。
今天坐了三次下来,每次都打开同一个页面,然後看着游标漫无目的的游走,像是在找逃出这萤幕的出口。
有时候我以为我只是累了,只要休息一下上个厕所,灵感就会回来。但现在我知道,这不是累,这是枯。那种从脑底升起的乾裂,不是睡觉就能填补的。它更像是一种日渐溃散的信念吧,写下去,写什麽?为什麽写?这问号一并冲过来,让裂缝越来越大。
我甚至连平常的静物都无法凝视。今天的牙刷只是牙刷,没有任何形状的隐喻;我用的杯子也没有内心的Y影,只有没洗乾净的茶渍。
我甚至想写这些来凑点字数,可它们连凑数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看了窗户外面的风景想转换心情,但空气太热了,像胶水把衣服与皮肤黏在一起;我泡了杯茶,却又放着不喝,看它冷掉、变涩,就跟我脑子里那些「想写却写不出来的念头」一样,先退味,再变质。
连上面写的这些句子我都不确定是不是句子。他们只是我坐在电脑前无法忍受沉默时留下的抱怨,是脑子在b我假装自己还在创作的证据。
有人说灵感是一种等待,我现在只觉得他懂个P。它来的时候就像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中前四句所写的:「轻轻的我走,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一点余地都不留下啊!
我现在连这段话都不想写了。
可能过几小时後我会回来补几句收尾,但也可能不会。但此刻,我只能投降说:今天的我,没有东西可以呈现给你们,抱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昨天半夜台风经过,倒是没发生什麽事情。
如果只看结果,是这样没错。早晨起床时,一ˊ切都没被动过,没有花盆翻倒,也没有水渗进房屋里。外面母亲种的花朵们,看起来甚至b平常还要来的整齐一些,彷佛整夜的风雨替它们洗去尘埃。
但半夜两点多的时候,风雨来得不算温柔。
我还清醒着,躺在床上,手机滑到哪里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某一瞬间,听见「碰」的一声像什麽东西砸在玻璃上。那那声音并不大,却让我从懒散的姿势里坐起。窗户隐约晃了一下,接着的是一连串风对窗户连打脚踢,像是势必要把它打破般的决心。
我拉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能见度并不高。雨并不是像「倾盆大雨」这成语般呈现,而是一条条像用力甩出的水线,贴在玻璃上像透明的绳索。远处的招牌在闪烁,偶尔暗掉一秒再亮起,像有人试图用灯语和天气求饶。
我忘了收衣服。昨天傍晚时其实就该收了,妹妹也有提醒我,但我那时只是点了一个头,没起身。现在想起来,雨水打Sh衣服反而为我减少了收衣服这项家务,但也拖累明天的我。
有些声音是有记忆重量的。
风有时会敲窗,像是轻叩,有时又像撞门。那些声音让你想起以前被人吵醒的凌晨,或者莫名惊醒却发现只是风扫过某善没有关紧的门。夜里的风声不太像天气,反而像心情在外面绕,敲着你房间的墙,提醒你里面还有一个人醒着。
我没有开灯。整个房间只靠手机亮着,反而让黑夜更清楚地贴在墙上。我不是不怕风雨,而是不知该怎麽对付它们。它们不像什麽可以关闭的失控装置,也不像可以拦住的斗牛。只能任它吹、任它敲,好像这房子里每一道墙都融在身T的一部份,风一但打过来,就像有人直接一拳打穿了x膛。
我站起来走到房门口,经过书桌时突然想起那几颗鹿角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昨天傍晚我把它们从外面窗户上拿了进来,一颗一颗的挂在家里能挂住的地方。略微米sE的木板上还带着些许的青苔与Sh气,长条又大片的叶子垂了下来,像刚被从风中解救的特殊生物。他们静静地待着,不发声,不乱动,彷佛早已预知这场夜的混乱与平静。
那一瞬间我觉得植物b人还镇定。
他们只是照着自己的方式呼x1、收缩、沉睡,不管风雨或人是否存在。
我回到床边坐着,看那窗户上的水痕一点一点下滑。风还在吹,但已经不像刚刚急促。雨也开始变细,有些时候甚至停了一会儿,又重新落下。
那是一种没有结束感的减弱。不是停,而是渐渐地没了任何意义。风声从敲门变成耳语,雨从连打变成点水,这让人更难真正放心地睡去。
我丝毫不记得几点睡着的。只是早上起来时,光线从窗帘边缘渗了进来,有点白,有点亮,像是一种无声地宣告:没什麽事发生过,也不会再发生。
我站了起来走去yAn台,看见衣服仍坚强地挂在杆子上,只是皱了点、有点凉。打开门走出房屋,门旁的花儿们如常。柏油路Sh透了,空气带着草与土的味道来证明风雨走过的痕迹。几只麻雀在电线上闲聊,一切看起来都与台风来前差不多。
我看了那些鹿角蕨一眼,它们还好好的。叶片依旧低头、沉静。就像一夜风雨不过是一场演习,演给人看的,而它们,从头到尾都没参加。
*为丹娜丝台风受害者祈祷,此篇是7/7发的,但太晚写了,对读者说声抱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今天又没有动笔。
不是没时间,而是像前几天一样,时间在他面前像水一样慢慢流着,却无意接住。窗外yAn光一直洒到傍晚,他才关窗;手机从中午振动到晚上,他才低头读完一封简讯。他一直坐着,像在等什麽从墙上掉下来,又像在等自己某个部位重新开机。
有那麽几次,他也的确动作了。手碰到笔,打开档案,瞥了一眼前天写下的段落,然後关掉,又开,又关。桌上已经堆了好几张r0u皱的稿纸和一杯从早就冷掉的拿铁。他看着那杯水气散尽的YeT,就像看着自己的JiNg神T:原本是怀着热忱,後来却只是冷冰冰的屍T。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正在拖延。他其实b谁都知道。他会再躺下时盘算隔天要完成的项目,在刷牙时突然记起那一段句子可以这样改,在马桶上思考句与句之间如何润饰。但这一切都像一种无声的喘气,不为呼x1,只为慢慢把自己窒息。
他不是不焦虑。只是不说。
那种焦虑藏在他每次起身却不知要何去何从的时候。
藏在他看见太yAn渐渐西下时却没有一点完成感的时候。
藏在他重复打开手机,却只想看看自己没收到任何讯息的时候。
他并没有真正想等待谁。他只是习惯让时间把他推到最後再去行动。好像在b自己被时间殴打一顿,然後才会醒悟。可是这样清醒,来得也没有b较快,反而更疲惫,更无力,更不想振作。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光知道没解答是不够的。
於是,他开始假装自己其实不在意一切。
他花一整个下午扫地、拖地和把电风扇上的灰尘清掉,或者仔细把衣服、袜子分类,然後告诉自己:「我没有浪费时间,我只是正在梳理我的生活。」
这种谎言他说得越来越自然,连坐在对面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他骗得不错。
但那双眼,还是露出了破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会拿张椅子坐在房间正中央,一动不动,盯着门缝底下那条光线。像是在等待什麽人从门外说话,又像是在等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他并不是想离开,也不是想开始。他只是卡在这两者之间,像一块无法分类的垃圾—太软不能回收,太坚y又无法燃烧。
我知道他早就察觉我在一旁纪录。
他只是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