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没过几个时辰便有些昏黑了,沈文苍对着油灯发呆。
嘎吱的推门声传来,油灯的灯芒随之晃了一下,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森一袭黑袍立于门口,一头青丝没有像平时一样挽起,而是披散下来,面容冷峻,右手提着一把古朴长剑。
原本有些温馨的气氛被打破,沈文苍感到周身的温度降了下来,他不由地轻声叫道:“秦森兄。”
秦森道:“小柏在花园里摆了宴席,你先去吧,我去换身衣服。”说完利落转身,黑色身影转为窗外的影子,黑影移动,然后消失不见。
不到片刻,就有婢女来推沈文苍到了花园。
花园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圆桌,上面陈着几盘凉菜和桂花糕。周围放了几把椅子,却没有人在,沈文苍朝四周看了看,不远处一个少年正站在椅子上踮着脚往树上挂着什么。
沈文苍摇着轮椅过去,拽了拽少年的袍角。
秦小柏伸长了脖子,好容易打了个结,眼角就瞥见一张熟悉的脸,他下意识地一颤,后退一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好不狼狈。
沈文苍刚要去扶,秦小柏就一手按着脚踝跳开:“别,你别过来,我自己走。”
说完着急地按了几下脚踝,躬着背,单脚跳走了。
沈文苍有些不知所以,回头看到圆桌旁边已经坐下一人。
秦小柏一边嘟哝着逃了出来,懊恼地想:搞什么搞,心理阴影还是没办法啊,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见到沈文苍就好像突然回到那天被棍子敲在背上一样地痛。
刚腹诽完,感觉脚下一空,跌到地上痛呼一声,已然变成了尖利的狗叫声。
于是花园外的走廊上就出现了一只炸毛的杂种犬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朝前跑。
秦森换好衣服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走过去把那狗提起来,皱眉道:“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黄毛狗恹恹地叫了一声,用爪子挠了下脸。
秦小柏心声:别提了~
花园里很安静,两个婢女分别伺候着这一人一鬼擦了手,摆好碗筷一一退下。
脚步声渐起,本来挂成一排尚未点亮的灯笼纷纷亮起,随着傍晚的微风轻晃。
四张木椅,秦森把黄毛狗扔在了空余的木椅上。
沈文苍道:“小柏人呢?不来了么?”
正努力扒着餐桌的秦小柏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果然
陆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秦森道:“他睡了。”
“哦”沈文苍应了一声,餐桌又陷入寂静,两鬼一人安静地吃饭。
秦小柏奋力地挠了挠桌布,然后挫败地大叹一口气,够不到。不料盛着几块酱肉的碟子被推了过来,是陆舜。
陆舜微微偏头看着它,眼神平静如水。
秦小柏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爪子将那盘子往自己面前拨了拨,矜持地张嘴,吃。
陆舜拈起一块桂花糕,若有所思地咬掉一口,淡淡道:“陛下,令弟可是还好?”
秦森抬眼道:“喻柏早已轮回几世,现下也不知在何处。”
陆舜似乎是笑了一下,秦小柏不太确定,因为他正在认真地眼观鼻,鼻观心。
一桌人相对无言,晚餐早早结束,黄毛狗跳下椅子,叼起秦森的袍角就跑,拽着秦森到了一棵树下。
很大的一棵树,叶子枯了一半,掉了一半,黄毛狗三两下跳上树,悉悉索索捣鼓一阵,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几个青釉的小瓶掉了下来,上面系着红绳。
秦森抬手接住,看清之后,愣了愣,继而笑了。
卸下疲惫之后的浅笑,出现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种莫名的暖意,沈文苍正被陆舜推着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怔住了。
他见到的秦森,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淡漠而疏离。
而现在秦森周身的气场都温和起来。
沈文苍的神情突然出现了一丝失落,他的所有早已在跳下悬崖的那刻烟消云散。
小小的瓷瓶中带着个木塞,把木塞拿开,瓶中就溢出了甜香,是浓稠的糖浆。
一夜寂静,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心境中入睡,而或彻夜不眠。
☆、第五章,去处
翌日清晨,院中雾霭深沉,花草之间都弥漫着浓重的雾,什么都看不清晰。
淡黄的一团窝在草丛里睡回笼觉。
陆舜睡得不熟,甚至有些昏沉,昨夜睡梦里反常地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夜色浓重,依稀有几颗不亮的星星挂在高空,还有两日便要到了阵前。全军驻扎在一个苍茫的平原,草被秋风打得干枯,全军休整,此时除了哨兵都陷入了沉睡。
江边两匹白马一前一后悠悠行进。
前面那少年一身月白色长袍,忽的纵马疾驰一阵,回头笑道:“小陆子,跟得上么?”
后面那人仍是不紧不慢,一身青袍,平静的嗓音带着笑意道:“走那么快做甚。”
前面那少年不屑地“切”了一声,一甩马鞭,朝营地奔去。
后面那人看着快要消失的白色一点,轻笑,追了上去。
回到营地,便看到那少年点了篝火,捧着碗汤喝得正欢。篝火上还架着一只金黄的烧鸡。
他栓了马走过去坐在少年身边,少年已扔了汤碗,对着烧鸡眼睛睁得老大,亮晶晶的:“小陆子,看看这烧鸡好了没?”说完就伸手去拿,被烫得一缩手,握着耳/垂上呲呲吹气。
他拿起一支木棍翻了翻,道:“差不多了。”
那烧鸡还嘶嘶冒着油,少年就忍不住伸手撕了鸭腿大快朵颐。
烧鸡吃了一半,少年就满手满嘴全是油星儿。
他伸手把那另一半夺过来道:“晚上不要吃这么油腻,喻柏。”
陆舜听见自己轻声喊那少年叫“喻柏”
眼前大殿金碧辉煌,少年被两个御林军押着跪在殿外。
这是哪儿?陆舜问自己,他却答不出来,只是觉得这场面十分熟悉,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殿之内有一清朗的声音朗声说着什么,听不大清楚。
那两个御林军似是领命,又有两个大汉走上前,一手提着手腕粗的木棍。
那木棍被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少年一声闷/哼,浑身轻微一颤。
三十,五十,八十,一百,少年的闷/哼声渐大,接着又弱了下去,未到一百便歪头昏了过去。颈侧的地面上是喷射状的鲜血。
陆舜怔住,想喊什么却如鲠在喉。
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