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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森忽然侧首看着沈文苍,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沈文苍心里一空,又若无其事地坦然对上秦森的眼神,微微笑了笑。
秦森转过头去,像是想开口说什么提了口气又没有说出口。
沈文苍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微一犹豫开口问道:“怎么了?”
秦森没有回答,静了很久,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几千年之前,神界的那场大战?”
沈文苍笑了笑:“你给我讲过,我记得。”
那边又顿了顿,才继续道:“诸神之间因为派别关系,各自的利益受到了影响,又加上受了挑拨,几个神之间的战争逐渐牵连到了所有,他们自相残杀,不留情面。
当时的地牢之主,也不例外。
本来几个主神是分别掌管着六界的,这六位很少来往,性格也各不相同。
地牢的这位又是极为冷淡的性子,直到鬼界有其他神攻了进来,才率领少数的鬼兵抵抗。
小小的鬼兵根本无法与神相拼,无奈之下,他把地牢囚禁的千年的魂魄放了出去,这才护得一方周全。
但这一放也是有代价的,地牢之主须得以两魂五魄来祭,才能换得这牢笼打开。
最终神界毁灭,这位神也重伤休养了近千年,天地之间,仅存这一位神灵。”
沈文苍安静地听完,问道:“必须以生魂来祭才行么,我之前用血加上鬼玺也可以放那铁老头出来。”
秦森说:“你用的那法子实际上是等于替神宽恕了那鬼的罪孽,且那鬼进来时间不长,才能够成功。”
沈文苍慢慢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秦森仍然没有看沈文苍,沈文苍只能看到隐没在他披散的黑发下,立领上的金边龙纹,声音传来出来:“现下,唯一的神已经灭亡,若想再放地牢里的万鬼出去作战,只能以帝王之魂充当祭品。”
“如今的形势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么?”
“是。”
【2】
死寂,过了很久。
沈文苍才微微歪头,确认道:“你是说,要我来完成这个仪式么?”
秦森没有回答,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沈文苍觉得脑袋有点乱,努力压下翻腾的思绪,静了静。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从无法改变的局面中摆脱出来的微弱的欣喜,还有什么,想想都觉得矫情。
两人相离不过一米的距离,各自站着。
沈文苍说:“能让我抱下么?”
秦森微不可查地点头。
沈文苍走过去伸出双臂抱住,两人差不多高,他将自己的侧脸贴上秦森的,蹭了蹭。
秦森能够感觉到沈文苍的呼吸在发颤。
沈文苍睁着眼睛,要吻过去的时候,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尴尬,动作顿了顿,继续下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对方一直处于有些逃避的状态,沈文苍一边忐忑不安地想着会不会被推开,一边抱紧了吻上去。
四周很静,静到沈文苍都有些尴尬的时候,他终于退开,却没松开双臂,又仔细看了看,倾身轻吻了一下。
秦森闭了下双眼,复而把目光移向别处。
沈文苍道:“怎么做?”
秦森安静地把沈文苍的右手拿过来,牵他到这个石洞的边缘,在沈文苍的中指指腹上轻划一下,血缓缓滴落。
霎时,竟然有火光亮了起来。
沈文苍接着火光看清这是一个拱形的石洞,以那金像为中心,两边是木制的围栏,围栏下是幽深的河水,河水的颜色很深,接近于黑色,此时缓缓燃烧起来,犹如岩浆一般,河水翻滚,火光摇曳。
金像的正下方,是一个棺椁。
说是棺椁也不全然,这个棺的棺盖是打开的,周身青铜。
沈文苍躺下去的时候有点抵触,就像是摸进一个漆黑的箱子,不知道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青铜棺的内壁很凉,沈文苍躺进去的时候视线就变得狭窄了,只能看到头顶的金像,自脊背窜上的凉意很不舒服,他微抬着脖颈,不想完全躺下去。
秦森俯身在边上,握着沈文苍的左手,因为棺材比较高,所以手腕弯曲地搁在边沿有点痛,但沈文苍还是想拉着不放。
渐渐感到周身的皮肤有些针扎的痛楚,沈文苍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前就有些模糊了,他努力看着秦森,突然感觉这场景有些熟悉。
俯身在青铜棺木旁的那人,面容渐渐露出一丝悲戚,他低低地叫道:“父亲,对不起……”
不知道沈文苍有没有听到,他因为剧烈的痛楚下意识地挣扎,挣开了被握着的手。
秦森转身离开。
祭魂之痛,无人能描述,因为早年尝试过的地牢之主已经长眠于地下。
沈文苍在碎骨的疼痛中模糊地想,他怎么忘了问,当了这祭品后,可还有机会再见你一面?
他想,那时在皇宫里,祭品不都是供奉过后还是原封不动的么。
他又断断续续地想,不太对,那些祭品在供奉之前都是被宰杀了的……
狭小的青铜棺木里,白色的身影渐渐被淡淡的血色浸透,他侧躺着蜷缩起来,头上的玉冠碰在内壁上,清脆地一声就碎了。
黑金王袍拖在地上,一直顺着漆黑的走道回到地牢,脚步开始打晃。
原本停在枝桠上休憩的鹰已然睁开了眼睛,双翅“唰”地展开,在空中盘旋一圈,发出几声吟啸冲了出去。
数座牢笼前的锁同时断裂,老鬼们的眼中露出渴望的光芒,从角落里慢慢站了起来。
陆舜与秦小柏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副景象,他们不敢太多停留,往地牢里冲。
然后蓦地停住。
黑金王袍周围燃着烈火,秦森背对着他们静立着,身体里渐渐挣脱出来一个半透明的魂魄,那魂魄脱力倒在地上。
秦森猛地锁紧那魂魄的喉咙,将他撞在牢笼上,五指收紧,恨声道:“沈玉,我真低估了你!“
沈玉此时已呈半透明状态,身着囚服,被捏紧了脖子也不发一言。
秦森用力到五指关节泛白:“你怎么忍心?!他是你父亲!“
沈玉听到这话勉强正过头来,冷笑地嘶声道:“别再这假惺惺?!你又答应过我什么,你做到了了么!我所做的,不也是你想的?碎了那玉像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今天的结果!”
秦小柏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问道:“哥,到底怎么了!文苍哥呢!”
沈玉偏过头去,闭着眼睛不说话。
秦森眼中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陆舜早年在这地牢待了许久,对祭祀一事也有所了解,看到这一幕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好再劝说。
沈玉突然脱力倒在地上,靠着铁栏抱膝坐下。
陆舜低声道:“怎么了?”
沈玉没回答,秦森忽然猛地朝青铜树踹了一脚。
大地震动了一下。
秦森发了疯地死命踹过去,陆舜拦住他:“别发疯!”
秦森的声音完全哑了:“他在里面。”
陆舜神色复杂,知道他此时的痛苦,怎么劝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