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追有些无礼地截过话来,却又像不愿面对鬼王的目光一般,微微垂下面孔。
”将他们带来这里的,当然也是我。虽说他们是自愿而来,但我在无法预知危险的情况下,就接受了他们的跟随,我不否认,其中确实有为我自己考虑的成分。”
他停下来,自嘲般地笑了一笑。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丝毫无差。火炎城的棘手程度远超出我想象,若没有他们相助,我一个人怎能支撑到现在?千言万语,已不达一声『感谢』。所以在最後,我必须要将真相告诉你,要让他们回到王府,否则,我难以安心。”
『噌』地一声,好似心弦被指甲用力刮了一下的声音,鬼王浑然震住,不可名状的预感涌了上来。
”戚。。。。。。”
话语,湮没在覆到唇上的掌心里。
”你的疑问,我都已经为你解清了。不过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听。”
戚追微笑,走上前将鬼王紧紧拥住,在他耳边极轻极轻地道,”青纱,你可还记得,我最爱喝什麽酒?”
鬼王愕然,双手按上戚追腰间,要推,要收,却拿不定主意。
只有喉咙尚受意识控制,发出含糊的回应:”。。。。。。嗯。”
”好。他日再见我时,莫忘为我备上一坛。”
这样说著,戚追松开手,挽起垂落胸前的发辫,扯下由烟水晶串成的束绳,又拉起鬼王的手,将之塞入了鬼王掌心。
”曾经要拿辛绚炼剑的事,我不想说『抱歉』,这个,就有劳你替我送与他吧。”
第32章
鬼王一怔,未及问清因由,忽被戚追用力一推,连退几步。
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鬼王大喝一声:“戚追!“
上前,却遭意料之外的力量阻挡,反被逼得又退了数步,退到了台阶之上。
定睛看清眼前的障碍,脸色霎时一白。
底下,众人哗然大骇。
正在自戚追魂魄内向外扩张的力量,对於魂魄本身来说,是绝对的禁术。
凝聚全身的冥力,一瞬间爆发出来,具有匪夷所思的绝大力量。若作为防壁,更是攻无不克的终极防御。
但不论是作为攻还是守,它的维持时间都有限,之後,该魂魄不止会丧失全部冥力,更甚者魂飞魄散。因此,这种力量又被称之为解体。
若不是求一个同归於尽,或为了舍己保护什麽,这股力量是断然不可使用的。
一片喧哗声中,戚追看向榻上的辛绚,沈静地道:“辛绚,不论做人做鬼,不论是为了你娘还是为了谁,都要好好『活』下去。“
四下嘈杂,没有人听到他的叮咛。
又或许,并不是真的没有人。。。。。。
人群最後,牟剑呆呆瞪著以戚追为中心逐渐扩大的光圈,腾地站起,运足所有气力扑了上去,然而,只被重重反弹回来。
落地後,牟剑双拳紧攥,脸上现出前所未见的激动神色,嘶声喊道:“戚追!莫非你。。。。。。你早有此决意?你为何瞒我?!“
戚追的视线,透过光壁凝视而来,喟然道:“沧岚,我有负你。“
随即别过脸不再相看,走去抓起插在地上的魔剑,指尖缓缓抚过冰冷剑刃,自言自语般道:“同性相克,以火炎河之煞气,应当足以与魔剑煞气抗衡,再以我的千年修为。。。。。。“
目光一凛,戚追转头望向鬼王,双眼微眯地笑著道,“这不可不算是一场赌博,若是我未能将魔剑炼成流光凝诛,青纱,你莫怪我。“
已听出他的意图,鬼王大惊,急欲阻止,却在光壁之前一次次被逼下阵来。
焦急如火,简直将胸口燃烧起来。
“戚追!不要去!“
“戚追大人!“
“戚追!!“
牟剑几乎淌出血来般的痛喊,与鬼王的声音,众人的声音,凌乱交织在一起。却乱不了,如沈湖般平静的心境。
“即便我现在反悔,也已经迟了。“
戚追轻叹一声,淡淡道,“青纱,你就做个榜样,让大家冷静下来吧。其实,你不妨这样想,如果这场赌局我赢了,只要将流光凝诛镇在这里,不止能帮到你帮到千刹,更可以救回辛绚。如何?比较能接受了吧?“
鬼王一愣,眉心激颤几回,咬牙道:“辛绚不会死,你也不可以死!快停止!“
“傻瓜。万事必有取舍。你又怎能奢望两个都能『活』?“
戚追望天而笑,一点点的凄凉伤感,尽数抹杀在笑音当中。
他扬声说道,“今日就容我专横一回,替你选择,让辛绚『活』下来。他日,你千万不要对我感激涕零。“
说罢,昂然步到平台边缘,双臂捧剑横於胸前,纵身,跃下血色长河。
。。。。。。。。。。。。
“戚追──!“
咕噜,咕噜噜──
沈闷的声音四下作响,火炎河呜鸣嘶吼著,一条条的火舌,不断地射出河面,窜上半空,有如鬼怪大军来袭前的烽火。
地下空间,异常地灼闷起来,热气模糊了视野。
一切都是混乱的,无可收拾。
火舌肆虐逞凶,河面开始上升,像要吞没这片仅有的立足之地,将所触及之物永远地埋葬於地下。
忽然,脚下的土地好似被巨人扳起的石块,突兀地升高又落下,轰轰隆隆,反复了数次来回。
当地变归於平静,沸腾汹涌的火炎河,却如中了魔法般浑然定住。
放眼望去,红莲不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河面之上,居然顷刻间覆满坚冰。曾经张牙舞爪的火舌,也结成了一根根的冰晶。
喧嚣就此沈寂。
偌大的空间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一记铿锵脆响,一柄长剑破冰而出,如同睥睨其下般地,悬浮直立在半空中。剑身蓝光闪烁,似天空般清净如洗,又似湖水一般晶莹流淌,晃人视线。
稍顷後,开始了缓慢的移动。在来到平台中央时,停住。
蓝光影影绰绰,一丝一丝,千绦万缕,接连不断地溢出剑身,好似那行云流水,翩然洒落,尽数融入了正下方的人影之中。
那具原本已近透明的魂骸,竟然逐渐充实。
不知过去了多久,光影才婉转而止。
长剑缓缓下坠,落在辛绚身侧,静静躺下,有如与他相伴睡去。
然而,那个沈眠著的人,一双阖紧已久的眼睫,却倏地抖了几下,随即像在辛苦挣扎般地急速颤动起来,终於,赫然张开。
所有聚集於此的目光,霎时一震。
察觉不了周遭气氛的变化,辛绚怔怔躺著,颜色黯淡的瞳眸茫然望著前方,视线一点一滴,在半空聚焦。
毫无预兆地,猛然坐起身来。
“戚追!“张口,就喊出了这个名字。
“。。。。。。“
因为见到他醒来,而在众人心中生起的一些些欣喜,就在这一声呼喊之中,荡然无存。
没有人回应。
辛绚张望寻找,眼光一转,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鬼王,当即跳下长榻奔过去,急迫地抓住了鬼王袖摆,连声问:“戚追呢?戚追去哪儿了?他刚才在这里对吧,我听见他的声音,还有,还有。。。。。。“听见了许多许多话,有大家的,也有戚追的。。。。。。
是的,他什麽都听见了,每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著鬼王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沈陷在黑暗中的双眸,终於,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之前那只是一场真实过度的梦境。
辛绚颓然松手,踉跄著退了数步,缓慢转过身去,望向了自己刚刚下来的地方。
一柄长剑横卧榻上,散发著的淡淡光华不曾湮灭,仿佛象征著它所蕴含的力量永远受用,无私无几,无休无止。
辛绚痴痴地看定了它,不能言不能动,良久。
蓦然,辛绚身子摇了摇,在怔愕的目光包围中,走上前去,握起流光凝诛,指腹顺著剑柄徐徐滑至剑尖。
指下的触感温润如玉,细腻如斯,好似在诉说著什麽。
收服了一千恶灵的煞气,如今它所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想做的事,只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