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小姐跟上来,说:“就是年轻人常去的地方,只图热闹……”说到这里,看见蒋南风回过头来瞪了自己一眼,才赶紧闭了嘴,这不是在暗示总经理已经老了吗?他才不过三十七岁。不敢再出声的沈小姐默默地跟在蒋南风身后,直到出了电梯才说:“总经理……我可以……自己去的,不用送了。”
“说了我顺路。”蒋南风头不回去向门外走去,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那里等着了。
跟着蒋南风上了车的沈小姐见蒋南风不说话,司机也一直没敢开车,便小心翼翼地对司机说了句:“去格林大街的默雷酒吧。”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副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表情,见沈小姐微笑地点了点头,便“哦”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车上,谁也没说话,只有蒋南风中途打过一次电话,前后就说了三个字:“在哪?啊。”
车子在格林大街的默雷酒吧门前停下后,沈小姐下了车,说了谢谢便跑了进去,司机见蒋南风没有下车,才回过头来问道:“蒋先生,回家吗?”
“去上次给老太太找戒指时去过的那个大学生住的地方。”
司机奇怪地问了一句:“戒指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让你去哪就去哪?啰嗦什么?”
“是!”司机在蒋南风发作前立刻发动了车子。
车子在赵民宇住的楼下停好后,蒋南风对司机说:“你在车上等我。”
司机也不敢问等多久,只能点点头乖乖在车里等。下了车的蒋南风上了楼,凭记忆来到赵民宇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拖鞋在地上拖跶的声音后,房门在里面打开,脚穿凉拖、身穿黑色肥大七分裤和蹭满颜料的白色T恤衫的赵民宇站在门口,他一只手捧着调色板,一只手拿着画笔,头上顶着蓬松而零乱的头发,鼻尖和脸上还各有一道粉色的油彩。开门前,似乎已经意识到来者是谁的赵民宇在看到蒋南风的时候立刻上前一步依住门框,斜着身子,岔开腿,挡住门口,问道:“你来干嘛?”
艺术家私底下都这样邋遢的吗?蒋南风皱了皱纹,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没什么事你回吧,我很忙。”赵民宇面无表情地说。
蒋南风压住刚要上涨的火气,问道:“不是你发信息告诉我你回来了吗?”
赵民宇却反过来问他,语气中有调侃的味道:“不是你打电话说让我回来告诉你的吗?”
“你……”蒋南风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在赵民宇面前如此吃瘪还能忍得住,他耐着性子问道:“我来都来了,就不能进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赵民宇丝毫没有准备请他进去的意思。“该看不该看的你上次来不都已经翻过看过了吗?”
蒋南风的脸都有点扭曲了,瞪着眼前的赵民宇,他真想把他一脚踹进去,然后……然后……然后把他按倒,蹂躏他、折磨他……真是疯了!他在心底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干咳了一声,说:“不让进算了,那我走了。”
赵民宇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头,没说话,也没动。
蒋南风无趣地转过身,准备走,本来他以为赵民宇能说点什么,但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去,看见赵民宇仍然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脸上强忍着的笑仿佛就像在耍他一样。他气得一转身又回来了,这次他像眼前毫无障碍物一样大步就往房间里走,果然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赵民宇木偶一样把自己往旁边一挪,让开了道路。
用后脚跟把门关上的赵民宇这才笑着说:“请问……柏丝大酒店的总经理蒋南风先生,你大半夜的到我家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蒋南风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房间中央的画架前,看着那幅未完成的作品,说道:“看看你这个大艺术家有没有什么值得收藏的作品。”
“有也不给你。”赵民宇说,然后硬硬地挡在了他的面前,继续在那幅作品上刷着颜色。
蒋南风无趣地走开,随手翻着他散落在沙发上的作品。
“别乱翻啊。”赵民宇头不回地警告着。
蒋南风在牙缝地吸了一口凉气,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我大半夜地跑来,是找气生的吗?”
“谁知道你来干嘛?”赵民宇自言自语地说,然后突然回过头来超认真地问道:“对啊,那你到底跑来干嘛?”
蒋南风这才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那个……戒指赔不了一模一样的给你了。”
“为什么?”
“那家店……一款只有一只,而且……还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唯一一只。”
“哦……”赵民宇了解了的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认真地说:“那更要赔我一只一模一样的了。”
“你……”蒋南风的缠着又皱在一起。“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我没有办法去弄一只一模一样的给你。”
“那关我什么事?”赵民宇不以为然地说,然后又转回身去继续画画。
蒋南风兀自地站着,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接二连三地叹着气。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点尴尬,就在蒋南风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赵民宇的手机响了。他放下调色板,在沙发上的一堆作品下面找到手机,看到号码时,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接了。
“喂……嗯,回来了……知道……明天几点……在哪……我不喜欢温泉……嗯,行,那就欧尚吧……嗯……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明天见面再说吧……画画呢……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啦……嗯……知道了……行,行了……那拜拜。”
挂上电话,他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回沙发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画画。
“谁啊?”蒋南风不同自主地问,其实他心里已经大致上猜到是谁了。
见赵民宇没吱声,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走过去拣起他的手机来看号码。这时赵民宇一个剑步冲上去抢过手机,由于动作太快,自己都没刹住,一下子摔进沙发里。蒋南风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有什么麻烦需要解决的话,你尽管开口。”
赵民宇抬头看了看他,只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不找我麻烦我就没有麻烦。”
“上次的事……”蒋南风只说了一半。
“怎样?”赵民宇更无奈地笑,然后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仰望着他问:“道个歉那么难吗?”
蒋南风不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因为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悲哀多过无奈。
“是不是……”赵民宇的脸上似乎又增加了一分自嘲。“因为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就更瞧不起我了?所以更加不屑于向我这种人道歉?”
蒋南风仍然不语,但他的眼神不一样了,他忧郁了、寂寞了、无奈了,也悲哀了。看着他的眼睛,赵民宇突然懂了,原来……这个不可一世的蒋南风也同自己一样,有着不能说的秘密。老天!原来他们竟是同病相怜的人,虽然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却有着同样的烦恼和压抑。这个共同点似乎一下子将他们彼此的距离拉近了,近的令赵民宇反而感到更压抑了。本来他只想拿这个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怪胎当作排解压抑和发泄不满的工具,没想到他竟然是同类,这让他没有心思再去挖苦、讽刺和捉弄他了。
从赵民宇眼神和表情的变化中,蒋南风也明白了他已经看穿了自己,这让他突然有种被脱光了推上街的感觉,立刻变得很尴尬很自卑。
赵民宇适时转开了头,然后慢慢站了起来,与蒋南风肩并肩站着,虽然他单薄瘦弱,个头却比蒋南风稍稍猛了一点,也许就是这一点点的差距,激发了他的优越感和保护欲,于是他抓住蒋南风的一只胳膊,把他拉到远一点的那张没有乱放东西的沙发边上,说:“坐吧,我给你拿些我的作品欣赏欣赏,要不要喝点什么?冰箱里有啤酒、橙汁和红茶。”
蒋南风还真是一时难以适应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赵民宇,愣了愣,又摇了摇头,说:“谢谢,什么也不喝。”